许振鸣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共同话题也不少,说说笑笑的来到红河乡的乡政府办公大楼里。xinghuozuowen负责接待的是主管工业的江副乡长,把他们领进了一个小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有两名乡政府的办事人员,主持签约的林乡长还没来。
“你们先看看《关于红河乡农机厂的转让协议》!林乡长正在开会,稍后才能来主持签约谈判!”
江副乡长把一摞打印好的合同文件递给许振鸣。
许振鸣是搞机械的,对法律却不是很精通。在他看来,专业的事自然要专业人士去做。于是,他把收到的合同文件递给何璐与相陪在一旁的王卓雅。
“这怎么行?红河乡农机厂的职工怎么能全部交给许振鸣来安置?工厂土地使用权的问题也很模糊!这份协议不能签!”
王卓雅性格泼辣,看到合作协议里有漏洞,当场就发飙了。
何璐的性格却要平稳很多。她拿出一个笔记本,一边抄写着合作协议中的问题,一边还眉头蹙起的摇着头。她这样的性格,许振鸣比较喜欢。
许振鸣见两位懂法律的大美女都看出了问题,于是也打开一份合同文本,开始逐字逐句的阅读起来。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难看。
原来,红河乡乡政府起草的这份转让协议,居然跟先前公布的招标文件出入很大,许多条款变得很苛刻!
红河乡政府准备反悔么?难道不准备出售红河乡农机厂了?
想到这里,他从公文包中拿出招标文件,和手中的转让合同一一对照了起来。
不多时,何璐已经看完了合同文本。她偏过头来,靠近许振鸣的耳边小声解释着合同文本中许多不利的条款。
一阵茉莉花的香味袭来,许振鸣却无心欣赏。他眉头紧锁的思索着,盘算一下如果放弃这次交易后的得失。
“其他的条款可以协商解决,关于红河乡农机厂这笔三角债的问题,许总你一定要小心!”这时,何璐再三提醒着许振鸣。
红河乡农机厂欠农业银行几笔贷款已经到期,一共有二十八万多块钱;而红河乡纺织机械配件厂,又欠红河乡农机厂货款二十九万多元。
这是九十年代典型的三角债问题,乡政府准备把红河乡农机厂的债权和债务问题都转交给许振鸣来承担。
在改革开放初期,这样的情况很常见!
八十年流行打白条,用欠债白条来抵账;九十年代流行三角债,几家没有业务关联的单位甚至都会互相抹账。一些国营企业和乡镇企业在改制的时候,接手方都是要承担债权债务的。
可是,红河乡农机厂的这笔债权是死账呆账。因为,红河乡纺织机械配件厂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也快要倒闭了。
想到这里,许振鸣拿起何璐给他草拟好的条款文本,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他表情严肃的问:
“江乡长,有关这份合同中与招标文件不相符的地方,我们都已经理出来,请你过目!我们比较纳闷:乡政府为何要更改招标内容中的条款?”
江副乡长显然知道内情,脸色很尴尬。他正准备回话,主持签约的林乡长大步走进了会议室。
“我来回答你的问题!”林乡长面带笑容的说。旋即,他不慌不忙的点上一烟,吸了几口才说道:“这些条款是我们在乡长办公会上集体讨论后确定的。目前来说,这些条款是符合当前的实际情况!”
听到这番话后,许振鸣的心中咯噔了一下。也就是说,他如果不愿意签订这份合作协议,红河乡政府无所谓,将会把这次招标作流标处理,要么再次招标,要么再次邀标。
吃到嘴里的肉,怎么能吐出去?
近期的利益是厂房和设备,可以保障企业的发展;远期的利益是土地,将来能换到一笔大财富。这些利益拿到手,其他的问题都不是事!
想到这里,许振鸣面带苦笑的说:“林乡长、江乡长!现在的这份合同文本,已经和招标文件严重不符。作为中标单位,我们是可以起诉红河乡政府的!”
说话间,他特意看了看身旁的两位美女。
王卓雅与何璐都是学法律的。她们两人都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在场的几位领导。
在场的领导心知肚明,早就知道这一点,神色自然没什么变化。
只有江副乡长的眉头稍稍抽动了几下。他还是希望许振鸣能接收红河乡农机厂的烂摊子,自己好早日丢掉身上的包袱。
“小许同志,你是第一中标候选人,我们会尊重你的意见和你协商。如果谈不拢,这次招标就做流标处理!我们是不会损害国家利益的!”
这时,林乡长吐出一口白烟,笑眯眯的代表乡政府讲话。
他这话说得光明堂皇,在场的领导都不会发表反对意见!许振鸣也不会恶意猜测林乡长的出发点,乱想也没用。他突然又改变话风,谦逊的一笑,表情轻松的说:
“乡政府的困难我们知道的。为了双方能友好合作,我们还是愿意和在座的各位领导们磋商一下!希望把这次合作继续下去!”
在场的领导们都希望这笔合同不要出现问题,也包括主持签约的林乡长。他们准备拉开架势和许振鸣一条一条的谈判。
“各位领导,谈判之前我事先申明一下:咱们一定要把招标文件作为合同文本的附件!我这人喜欢这样,吃亏要吃在明处!”
许振鸣怕这份转让合同将来会出现问题,提出预防措施。
他这么做是有深意的。后来的乡镇企业改制时,出现了这样那样的经济纠纷。他不想自己也会如此!
好在,他提出的意见,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争论,这份合同文本的条款也终于确定下来!
期间,王卓雅与何璐两人一直都在提醒许振鸣:红河乡农机厂的包袱太重了,正式职工那么多,怎么得了?
许振鸣认为无数谓,只要抓大放小就行了。整个谈判过程他都是一副淡定的表情!
关于红河乡农机厂土地这一块,乡政府做出承诺:将在95年初的时候为许振鸣办理好土地转让手续。仅仅这一条,许振鸣其实已经胜利了。这块土地在十几年后被房地产开发公司征用,价值上亿元。
关于红河乡农机厂职工安置问题,许振鸣做出让步:除了已经退休的职工,其他的职工他准备全盘接收。九十年代初,退休职工不归劳动局管,提休工资和医疗保障归企业负责。这个包袱有点重,许振鸣肯定不能接受!
至于农业银行的贷款和纺织机械配件厂的欠款问题,许振鸣欣然接受,准备再次支付红河乡政府一万多块钱。不过,红河乡政府要给他名下的红河乡农机厂担保。他要从农业银行贷款三十五万元,一是归还老账,二是用来启动工厂的运营。
其实,许振鸣的龙卡账户里,现在就有现金二十多万元。不过,这笔钱他是准备用来救急的,一般情况下不愿动用。
许振鸣该争就争,该放就放,基本上控制着谈判节奏。红河乡政府的领导们也就相信了他,双方终于敲定最终版的合同条款。乡政府办公室的打字员连忙把文本打印出来,交给林乡长和许振鸣签字确认。
签订好协议后,红河乡政府的领导很高兴:他们把红河乡农机厂的大包袱终于甩掉了;其他的条款他们也没让步多少,符合国家政策。
许振鸣也很高兴:他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工厂。这年头,南安的民营企业还是比较难的,没有开发区提供土地和厂房,很难发展壮大。
至于红河乡农机厂原来的那些职工,对于他来说更不是包袱,而是企业发展的助力!
这年头,na市老百姓的思想还是比较保守的,都喜欢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南安钢铁集团是他们第一选择,其次是国营企业。实在是没路了,他们才会考虑到民营企业里工作。
拿到合同文本后,已经是下班时分。
三人来到乡政府的大院外,王卓雅才好奇的问:“鸣子!你为什么要让步?你这样亏大了,最少损失几十万!”
“红河乡农机厂有六十多个职工要安置,平均每人花费五千块钱买断工龄,也要花费三十多万呐!”何璐也用惋惜的语气说着话。
刚才,她们两人在会议里已经劝过许振鸣很多次。作为法律顾问来说,她们两人都已经做得很好了。
许振鸣却笑嘻嘻的说:“工人们不是包袱,不需要买断工龄去安置他们。相反,他们才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我认为吃亏是福,为了这些工人吃点亏也没关系。他们会帮我把钱挣回来的!”
何璐和王卓雅两人还是听不明白许振鸣的解释,在一个劲的摇着头。
看到这种情况,许振鸣笑呵呵说:“两位大美女,今晚我请你们吃晚饭吧,一醉解千愁!”
何璐却摇了摇头:“许总,不用客气了。我回去还要准备资料,明天一早还要开庭!”
“何老板!你比我还要拼啊!”
见此,许振鸣笑嘻嘻的说着玩笑话。
何璐的性格有些内向,脸色微红的笑着。旋即,她发动自己的桑塔纳,在许振鸣和王卓雅的目光中消失了。
“卓雅姐,我请你吃晚饭!”
目送着何璐离开后,许振鸣突然转过脸来邀请王卓雅。
王卓雅正在偷看许振鸣,被抓了个正着。她红着脸,慌乱的说:“不,不了!鸣子,你要是愿意请我去看歌剧,姐姐还是愿意的!”
闻言,许振鸣做了个晕倒的姿势:“姐!你就饶了我吧!对于我来说,看歌剧还不如听机床加工工件的声音好听!”
“没情趣!呆头鹅!”
王卓雅装着生气的样子扭头走了。她知道许振鸣是故意这么说的,在婉言拒绝她的暗示!
送走了王卓雅,许振鸣回到红河乡农机厂的办公楼,把合同文本交给还没下班的韩大姐,嘱咐道:“韩大姐!通知红河乡农机厂的所有职工,明天上午的10点到厂里来开会!”
韩大姐笑呵呵说:“小许!大姐以后应该称呼你为许总了!”
“是的!韩书记!”许振鸣笑道。
第二日上午九点多,红河乡农机厂的职工都已经来到厂部办公楼。听说自己的工厂要恢复生产,还没找到正经工作的职工们一大早就赶来了。
红河乡农机厂最鼎盛的时候有一百二十多名职工,除了退休职工外,还有九十多人。这些职工,大部分都是红河乡集镇上的居民,还有一些是红河乡农村户口的农民。
八十年代,农村户口的农民要进入红河乡农机厂工作,最少是初中毕业生,还有的是高中毕业生。
农机厂停产后,有门路的职工都纷纷找关系调离,有的进入南安钢铁集团工作,有的进入市里的国营企业工作。
今天来报到的六十多名职工几乎都是没门路的。他们当中,销售科的吴燕、会计李兰和技术科的孙超最突出,都是高中毕业生,年龄都不大。
看完他们三人的资料,许振鸣准备重点培养他们,为一鸣公司的发展培养后备人才。待所有职工在大会议室站定,他朗声说道:
“所有农机厂的职工们,首先要欢迎你们加入一鸣公司。一鸣公司正在办理注册手续,将会是红河乡农机厂的上级管理单位……”
他言简意赅,把公司的目标、劳动纪律、工资待遇……等等,都大声宣读了一遍。最后,他才把一鸣公司的管理层韩大姐、马季民、刘主任和宋大姐等人介绍给大家认识。
许振鸣发言结束后,这些职工们不淡定了。
因为,他们要和一鸣公司签订三个月的实习劳动合同,实习期间工资减半,全部参加岗位培训。实习期满后,他们要经过考核才能上岗,和机修车间的老工人们同岗同酬。
“我干了十几年的车床工,闭着眼睛都会开车床,为什么要实习?为什么要拿一半工资?”
“就是,哪个师傅敢来教我的技术?你这个老板心黑,想要扣我们的工资就明说!”
“老子不干了!听说南安钢铁集团最近又要招工,老子要去报名参加南安钢铁集团的考试!”
会议室里,这些刚刚才来报到的职工们,此时如同炸了窝,都嚷嚷了起来。
他们都反对许振鸣宣布的新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