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许久没见到皇帝,封少安还挺想他的,“沛儿跟皇帝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可好可好了,皇帝也是个好皇帝,他说将来就算我当不了将军,就做他一个人的将军,保护他一个人,保护了皇帝,就是保护了江山社稷,所以,他要沛儿好好学习功夫。”
“你学功夫就是为了保护他?”一轮月攥紧了还剩一半的糖葫芦,一字一顿道:“只保护他一个人?”
封少安笑眯眯道:“沛儿答应过皇帝的。”
“那我呢!”一轮月瞪着他,眼眶泛红,“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封少安意识到他生气了,可又不敢确定,“大哥是大哥,皇帝是皇帝,不一样的,沛儿保护大哥,也要保护皇帝。”
“哈??”一轮月自嘲地一笑,“封少安,我问你,若有朝一日我要杀了皇帝,你会不会为了保护他,杀了我?”
“啊?”封少安反应慢,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一轮月的意思,“可是大哥为什么要杀皇帝啊,皇帝那么好,大哥见过也会喜欢的。”
“我在问你!”一轮月揪住他衣襟质问:“回答我,你会不会为了他杀了我!”
这可真把封少安问住了,几番纠结下,终于开了口:“沛儿会阻止大哥的。”
一轮月自嘲一笑,松开了他,“好,好得很,封少安,你不配做我的兄弟,做你的朝廷鹰犬去吧。”
“大哥!”封少安追上去。
“别跟上来!”一轮月双目赤红指着他警告,“别跟上来。”
“大哥,沛儿……”
“别叫我大哥!”一轮月抑制不住胸口的怒气,“站在这里别动,不许追上来!”
封少安眼泪在眼眶打转,还想叫一声大哥,可他看见一轮月怒不可遏的神情,便开不了口了。
他不知道大哥为什么突然生气,也不知道大哥为何那么讨厌皇帝,还要杀他,可是心里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快要死掉。
但他不敢动,大哥让他不许动、不许追,如果不听话大哥会气哭的,就像上次在西北树林一样。
一轮月走了,带上碧云门的小朋友们,戚小小还问封少安去了哪里,一轮月只说他要回家,不与他们同行了。
想起封少安笃定的回答,一轮月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闷且沉重,这呆子,信誓旦旦说要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伤,结果这狗屁诺言,在皇帝面前什么都不是。
这般忠心还认什么大哥,跟皇帝做兄弟去吧。
此时距离须弥山不过两日路程,一路上小朋友们还多次谈论起封少安,一轮月听见,甩过去一个眼刀,小朋友们便噤若寒蝉,不敢再提了。
要说习惯也是挺可怕的一件事,他跟封少安认识还不到半个月,可这些天一直形影不离,那呆子总是屁颠屁颠叫着大哥、大哥,乖巧又讨好。
傻乎乎的,怎么欺负怎么骂都不还嘴,难得这次说了句硬气点的话就受不了了。
这么想,好像又是自己的错了?
眼看马上就要到须弥山,一轮月一路上闷闷不乐只顾喝闷酒,前方就是须弥山地界,他们只需找个地方住下,静待五日后的武林大会开幕便好。
一轮月回眸,心道封少安这家伙也该跟上来了吧,按照他的脚程,不定都已经找客栈住下了。
他在茶摊旁的树上喝酒,这时旁边策马疾驰而来一个江湖汉子,与好友接上了头,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来人说了些路途见闻,最后一口酒下肚,朗声道:“对了,昨日路过清风集,看见一个傻子在街上着,听人说站了一天一夜,谁都叫不走,大晚上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这家伙就一直在那里站着,谁劝他去躲雨,他都摇头,说要站在原地等大哥回来,想来是个傻子,个头挺好模样也俊,就是脑子不好使,可惜了。”
清风集?不就是封少安被撂下的地方吗?一轮月眉头狠狠跳了跳。
那汉子又道:“清风集昨夜又下了一宿大雨,那傻子不知道是不是还站在那里痴心等待他的大哥,可怜啊。”
友人道:“我看八成是他那大哥嫌弃他是个傻子,故意给丢那儿了,哎,毕竟是弟弟啊,怎么就这么狠心。”
一轮月坐起身来,在树干上愣了好一会儿,回想起封少安被丢在猛虎树林之事,才回味过来这呆子有多轴。
站在那里淋雨,是这傻子能干出来的事。
就在即将进入须弥山,他忽然勒住了马,嘱咐碧云门的人先去,随后策马扬鞭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心里暗骂:死呆子,蠢死得了。
真是的,干嘛还要专程回去找他,分道扬镳多好,反正一直都想甩掉他。
谁叫他游侠一轮月心软呢不是,毕竟对着天地结拜起了誓,就因为这呆子一句要阻止他杀皇帝就不认这个弟弟了,还真怕老天爷怪罪。
他连夜赶回清风集,已然是三更天了,清寂无人的街道,高大的身影立在月光之下,即便隔着很远距离,一轮月还是认出了他。
就是那个地方,让他站着别动,就真的一动没动,才下了雨,他还穿着湿衣服,夜风袭来,瑟瑟发抖。
一轮月认命地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封少安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手里还攥着一轮月剩下的那半串糖葫芦,好心人看他可怜给他东西也不吃。
他脚边放了好多食物,有饼子也有饭菜,还有好些水果,这呆子愣是一口没动。
“封少安,你想死吗?”
听到一轮月的声音,封少安虎躯一颤,缓缓回头,见是一轮月,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来,眼睛也亮了几分。
“大、大哥,你回来了,沛儿知道大哥一会儿会回来的,沛儿一直在这里等大哥,沛儿有乖乖听话,一点没动……”
话音未落,便摇晃几下,白眼一翻,往前栽倒。
一轮月急忙抵住他,大脑袋砸得肩膀怪疼的。
他叹了口气,背着大个子找了家客栈歇下,还问掌柜借了套干净衣服给他换上,又叫了清淡流食喂下。
封少安半夜里发起了烧,双手无力瞎扒拉,哭哭啼啼叫着大哥别走、不要丢下沛儿、沛儿知错了之类的话。
一轮月坐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心里那点火气早没了踪影。
难怪夙青雪总让自己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控制不好是会很伤人的。
那会儿一轮月问夙青雪:“也有伤到夙姐?”
夙青雪只是笑着摇摇头,“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许多在乎你的人,你只在乎我是不行的,你要用心去感受别人对你的真心,莫要辜负了。”
一轮月想,封少安应当就是夙姐说的那种人吧,忠臣良将之后,必定君为上,是自己勉强他了。
“呆子。”
封少安看着健硕,病来如山倒,这么个健硕青年,百毒不侵又功力深厚,生生烧了两日才悠悠转醒。
这两日,一轮月几乎不眠不休的照顾着,睡着的封少安倒也看不出傻气来,五官放松,唯有眉头轻蹙,叫一轮月难免想起那位威武不凡、不苟言笑的封将军。
若封少安脑子没问题,如今定成为封将军一样的军中大将了吧。
“大哥,别杀皇帝好不好……大哥……大哥……”
这句话封少安断断续续念了两天,一轮月耳朵都听出茧子。
“再不醒来,我现在就去杀了你的宝贝皇帝。”
话音刚落,封少安忽然大叫一声“不可以!”便猛然睁开了双眼,伴随着急促的呼吸。
“……”一轮月咬牙,暗骂了声狗东西。
封少安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转过头来看着床边的一轮月,嘴巴一瘪,便扑过去将人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沛儿以为做了噩梦,梦里大哥说讨厌沛儿,一辈子不会再见沛儿了呜呜呜。”
一轮月被勒得翻白眼,“松手,你想勒死我吗!”
封少安立马松了手,抽抽搭搭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复又破涕为笑。
“是大哥,大哥回来了,沛儿就知道大哥会回来找沛儿的,所以沛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大哥回来找不到沛儿又急哭。”
一轮月当头拍了他一巴掌,“谁哭了谁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你心里不是只有你的宝贝皇帝吗,还巴望着我回来作甚,跟着你去杀皇帝吗?”
这是一轮月心里的疙瘩,纵使千般劝说自己不生气不生气,可还是忍不住来气。
封少安抓住他的手哀求,“大哥不要杀皇帝好不好。”
一轮月冷哼声,在他身上嗅了嗅,“你都臭了,还不快滚起来洗个澡,吃饱了好赶路,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到了须弥山,也不知我一轮月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非得遇上你这么个呆子,早晚让你给气死。”
自打一轮月这次回来,封少安便一直对着他傻笑,视线几乎从没从他身上移开,就算吃饭都盯着他,一轮月被盯得是浑身不自在。
“你能不能别老盯着我傻笑!”
“嘿嘿。”封少安又是两声傻笑,“大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