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行始于足下 第19章 第 19 章

“醒了？”林零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是之前的几个中年妇女，他们在他耳边小声的交流，“怎么回事？竟然还有人能够活着回来，真是奇怪。”

送去阎王娶亲的，这一个多月以来还是第一次有活人回来的，之前他们选取的都是本村的青年人，后来本村只剩下妇女和孩子，他们才把主意打到外地人身上，没想到这几个外地人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难道是阎王大人对此次的“新娘”不太满意？不应该啊。

不等他们再深入交流，林零一从床上起身，拔出自己的仙剑横亘在离自己最近的妇女脖子上，他体力已复，虽被那几个恶鬼自爆所震，受了内伤，但对付几个人间界凡人还是绰绰有余。

几个妇女不防他突然变脸，惊讶中又带着恐惧茫然，不解其意：“你……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林零一把手往脖前一递，有鲜血顺着剑尖滴了下来，众人这才意识到这少年的厉害可怕之处，纷纷惊慌的准备躲避，被林零一仙剑一横，挡住了去路。

这几个妇女慢慢地被林零一逼到墙角，蹲了下来。林零一脸上轻笑，仙剑却刺入眼前地面，入地三分：“告诉我，为什么要给阎王大人娶亲？”

他们去过阴间一趟，自然知晓阎王大人娶亲的真相，问题是这些人为什么要给崔判官娶亲。

“这……”林零一脸上虽在轻笑，但是这几个妇女只觉如同森罗厉鬼，异常可怕，几人对视一眼，纷纷交代下来。

“大人，你难道不知道这阎王大人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吗？”凡人界并不能区分鬼差、无常、判官、阎罗、阎王的区别，只知道来自阴间的捉鬼的掌握凡人生死的就是阎王大人。

“十几年前，我们村发生大旱，闹了很严重的饥荒，当时死了很多人。”

“不是很多，是几乎全部死掉了。”不等他说完，另一妇女接嘴说道，“这事情在我们村子里并不是秘密。”

“对，据我们村的村志记载，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饿殍遍地，到处都是尸体。”一面容端庄秀丽的妇女补充道，“死掉的尸体很多，鬼魂自然也多。然而死的人太多了，接引滚魂的阴差根本就忙不过来。”

来福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小的一个村子有三四万人数之多。一时死的人多，或许是鬼差忙不过来，或许是玩忽职守、敷衍塞责，导致当时鬼魂的人数比活着的人数还要多。

鬼魂死后拥有的力量较普通人强上一些，又没有接引转世的人，慢慢地心中的恶意被激发，在这小小的村子里为非作歹，享受着力量带给他们的快感，肆虐地欺凌生命。最开始，欺辱吞食曾经凌辱过自己的人，后来是比自己弱小的人，再后来鬼魂之间也开始互相残害、掠夺，提升自己的实力。

那段时间，整个村子，可以说是一片人间炼狱。

“幸好，阎王大人出现了。”他们所说的阎王大人应该就是崔判官，在所有的鬼神之中，只有崔判官是凡人修炼成鬼神，“阎王大人本也是我们来福村的一位普通村民，却在死去之后不知什么缘由得天道赐福，拥有鬼神之力，大开鬼门，送那些恶鬼下了地狱。”

这妇女说起这些事来，脸带憎恨，观她年纪，应当是当时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之一。

“什么缘由？”就在几人交谈间，门外响起一声轻朗书生意气的嗓音，“这个问题或许道友来问我更合适一些，不要伤害无辜之人。”这些人是他治下百姓，或许更是曾经患难与共过的人。

“阎王大人！”几位妇女看见崔判官面容，瞬间不可置信的惊叫出声，她们中只有一个亲身经历过那场灾难，但是阎王大人的画像却在村里的祠堂里整日悬挂着，供人参拜敬仰，而那画像上的面容，赫然与眼前人的面容一模一样。

崔判官缓步进入房间，他惯来是以温和形象示人，此时虽脸带笑意，笑意却不经眼底。

“你们快快离开吧。”崔判官朝几人轻微颔首道，“剩下的事情本官自己解决。”

林零一收剑入鞘，既然对方愿意配合，他也乐得轻松。他朝跟在崔判官身后进来的季岁和季鸣笑嘻嘻地招招手，惹得季岁脸色一红，季鸣恶狠狠地一瞪，他也不在意，找了张桌子轻轻靠着，就这么听崔判官讲话。

“这要从我要找的那个人说起。”

“村里人都知道我在找一个人，却不知道我在找谁。时间久了，传来传去，他们以为我在找一位意中人。”崔判官眼神放空，仿佛是沉浸在了某种回忆当中。

“后来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我在找一个男子，就把村里适龄的男子送过去给我。”最开始是不装扮成女装的，是他知道了这个事情之后，有些啼笑皆非，轻嘲了一句，说自己喜欢女的，这些村民就把男子装扮成女子送了过去。

而他自己，他也想见到那个人，很想很想，就没有阻止村民的行动，反而一直放任，他想，若那个人还活着，一定就在这些村民之中。

所以，那四个恶鬼也没有说错，那死去的三十多个人是他的放任，是他的疏忽不察所致，倒也没有冤枉了他。想到此处，崔判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意。

看到林零一奇怪的眼神，崔判官轻笑：“你们也以为是我的心上人吗？”

“不是的，他是我的哥哥。”说到哥哥二字，崔判官的眼神和语气都变得轻柔了起来，仿佛有缱绻思念之意从舌尖溢出。

“我自幼家境清寒，父辈以种地为生。这种靠天吃饭的营生，一遇荒年，便是死伤无数。”

“所以家里人都希望我和哥哥二人谁能考个功名，改变阶层，光耀门楣。”崔判官的神情变得苦涩起来，“所幸我确实在此一道上颇具天赋，童生、秀才、解元、会元，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眼看着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即将实现，一场风寒却带走了我父母的生命。”

即使这是很小的病，但对当时家徒四壁的崔家来说，却是无能为力，他和哥哥悲痛欲绝地送走了父母。

当时他十六岁，然而没过多久，来福村发生了洪灾，洪灾之后紧跟着是蝗灾。其时皇帝昏庸，国家之间又连年征战，谁有空去管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死活。不要说是继续读书考试了，连活着都成了一种奢侈。

“就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哥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半块馒头，把它给了我，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一行清泪从崔判官的脸上顺流而下，带出浅浅的泪痕，他压抑住自己哽咽的声音，近乎颤抖的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在村子里不停地找。”

“最开始的时候，我想知道，他的半块馒头是哪里来的，他有没有吃，他饿不饿，为什么给了我。后来，我想知道，他为什么离开了，是抛弃我了吗？是不要我了吗？再后来，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最后，我连人间界都不敢再涉足一步，我害怕他死去，也害怕他活着。”

“他死了，我怎么办？他活着，我又该怎么办？”害怕他死了，又害怕他活着，却从不肯回来找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情日日夜夜地啃噬着他的内心，使其日夜焦灼。崔判官委屈地蹲下自己的身子，将整颗头颅埋藏在其中，只留下身体在不断地颤抖着。

再后来，应该就是他们所见到的样子了。村民给崔判官进贡男扮女装的新娘以求安乐祥和，崔判官抱着仅存的希望去娶亲寻找自己唯一的亲人，四个恶鬼魑魅魍魉因记恨崔判官和转轮王的伤害趁机吞食“新娘”的灵魂，使他们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

这真的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依，少了谁都无法运转。如今魑魅魍魉已死，这笔帐又该找谁清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