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后花园内,观雨亭中,一身赤金天蚕丝睡袍的慕容鑫心情不太好。
他抡圆拳头足在被小厮左右架着的人腹部打了十来下,打一下问一句:“还吃霸王餐吗?”
对方若摇头痛哭,他就继续打,若呜咽求饶,他就打的更厉害,没多久就把人打到口吐鲜血白眼一翻撅过去,这时候他便后退几步手一挥命人将人架走,如刚完成某项对身体有益的锻炼似的长吁一口气,往后一仰自有丫鬟搬来美人榻供他休息。
园子里入目满是姹紫嫣红的斑斓美景,各种花香混合到一起,形成了一股奇异的香气,大喇喇的戳人心坎,闻得惯的觉得香气袭人,闻不惯的觉得熏的脑浆子疼。
慕容鑫闭目养神片刻,忽慢悠悠睁眼道:“昨日我小叔送的仙客来何在?”
众多丫鬟中立刻有名上前一步轻声细语道:“在池子里养着呢,仙客来离了水不能活,公子可要看它?”
“不必,”慕容鑫重新闭上眼睛,语气平常到有些冷淡,“拿去扔了吧。”
丫鬟一愣,立即道:“是。”
说完弓着身后退几步,直到两丈开外才转过身小跑离去,好像方才与之交谈的并非家里最年轻的独生公子,而是从地底下爬上来的修罗恶鬼。
整个慕容府没有人不怕慕容鑫。
哪怕他对下人并不算苛刻,可只要目睹过他每日早上在花园打人的情形,就没有能镇定自若跟他说上两句话的,当然,除了那支由他亲信组成的“金蟾司”。
慕容鑫说北越谢无垢有个“金乌司”,那咱们南梁也得有个能比肩的机构,想了一夜一拍脑门比葫芦画瓢定下“金蟾”两个字,被手下若干狗腿奉为佳肴美馔,可等要他们穿上印着铜钱的特制金光闪闪“金蟾服”,一个个头摇的比拨浪鼓还利索,一水的提议用别的颜色,慕容鑫无所谓,越发觉得自己审美清新脱俗为凡人所不解。
此时此刻,在慕容鑫沉醉花香中昏昏欲睡时,素日里耀武扬威的“金蟾司”成员连滚带爬冲到亭子里噗通跪下,开口就是:“公子!吃霸王餐的人找着了!”
慕容鑫眼皮不抬,心平气和道:“放你娘的屁。”
“吃霸王餐的人被你们找到了,那本公子抓的人是谁?又弄错人了吧蠢货。”
跑来的人便哭丧着脸道:“弄错归弄错,问题是现在老三在人家手里头呢,您快过去救人吧,再晚到一会老三的血都得被放干净了!”
慕容鑫耐着性子听完前因后果,冷嗤一声道:“出息,一帮男子汉大丈夫被个小姑娘吓成这个样子,功夫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不是啊!公子您是不知道,那丫头片子着实厉害!扔根筷子都能要人命!”
“是么……”他双目蓦地一睁,其中布了一层结霜的冷意,“去去便是,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动我慕容鑫手底下的人。”
说完双臂一抬,两边丫鬟会意,立即上来将他扶起。
金丝袍金丝鞋外加纯金折扇的慕容鑫走了有两步,发现身后人没动静,扭头眉一挑道:“不是说十万火急吗,怎么不赶紧带路?”
跪在地上的狗腿子抬眼看着他颤颤巍巍道:“公子您要不……换身打扮吧?”
慕容鑫折扇一展,高贵冷艳骂了句“土狗”扬长而去。
一盏茶后,客栈内。
江芷本看着门外缠绵的雨丝发呆,耳畔突然炸开一声哀嚎如猪叫的“公子救我!公子救我!”她额头青筋被刺激的突突直跳,忍无可忍冲剑下人抛了句“再嚎一句把你嘴缝上。”
“有种你就给我缝!”好不容易等到撑腰的来了,对方丝毫不惧。
李秾一掀眼皮,给他亮了下日常别着银针的袖子:“巧了,我是郎中。”
弟子立刻噤若寒蝉,只剩两只眼睛望穿秋水望着自己那正不急不慢下软轿的救星。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不禁都跟着齐刷刷投过去。
赤金色软轿在烟雨朦胧中停住,前后围了少说几十名灰衣弟子,灰压压的一群人里簇拥着名撑纸伞的公子信步而来,伞下的容颜谈不上俊美,至多能称作清秀,若非要说点长处,就是他身形挺拔消瘦,站在雨中如同迎风飒爽的白杨树,举手投足自有一番秀雅。
不过最抢眼的不是他的容貌也不是他的身姿,而是他的穿着。
林婉婉毕竟是大家闺秀,自小说话都以含蓄委婉为主,盯着踏雨而来的年轻公子支支吾吾半天,最终从嘴里憋出来句:“这人穿的……好生富丽堂皇。”
放眼望去灰里一点黄,场面十分像锅灰里夹着颗黄豆粒儿。
江芷:“这谁家钱串子成精了。”
“钱串子”慕容鑫阴沉着脸进来,整座客栈霎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慕容公子!”
他点了点头,本想开口拿出两军对峙的气势把欺负他家黄金癞/□□的罪魁祸首揪出来一顿威胁加恐吓,结果人还没瞥到,先瞥到客栈柜台上正迎风飘扬的镖旗。
旗面虽小,上面红底黑字的“江”却犹为显眼,看得他心头一跳立刻变戏法似的换上一张喜气洋洋的笑颜,欣喜雀跃道:“江家镖旗既在,江大当家何在?”
江芷一举手:“这儿呢。”
声音随意到像在当街买馒头。
慕容鑫转身看到靠墙而坐的白衣少女,面上笑意越发明显,扇子一收正正经经给她行了一揖道:“十二楼声名远扬,慕容家早些年还和江云停大当家有些交集,江家人远道而来,慕容家接待不周,还请江大姑娘多多包含。”
周围平头百姓开始还不知道眼前少女为什么能被他们长久尊敬的慕容公子青眼有加,后来仔细琢磨了下“十二楼”三个字,方想起来那个普天之下唯一一家为市井商贩走镖的镖局十二楼,望向江芷一行人的眼神不禁肃气了几分。
江芷哼笑一声道:“慕容公子不必拘礼,我一个小小孤女哪能劳您大驾亲自来迎,十二楼再声名远扬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只想替先人走完没走的镖而已。我祖父爹娘给我留下的东西不多,最多的也只有颜面二字,可你慕容家的人先污蔑我朋友在先,再戏弄刁难我在后,是当真觉得江家的人都死绝了,剩下个女儿就能随意糟践?”
这番话换个人说出来务必有番苦情的意味,可从江芷嘴里出来,便有股“任尔东西南北风”的萧然傲气暗藏其中,她字字句句直戳自己弱势,却每一句都占据上风。
慕容鑫表面笑眯眯,内心忍不住直骂娘。
他刚才当然注意到手底下的人脖子上那把剑,以及江芷空空如也的剑鞘,与预想不同的是他本以为给这软包子模样的小丫头一个“接待不周”的台阶下,她也就能顺手推舟的将人放了,哪想到她气性这么大,居然很当回事的跟他理论起来。
眼下还能怎么着,赔礼呗,江云停段墨心两口子倒罢了,来往不多无足挂齿,偏他家老爷子对江冲颇为敬仰,要让他老人家知道自己手底下的人把他老伙计亲孙女欺负了,这事能得了?
慕容鑫点了点头,似乎在掂量江芷的话,稍作思忖后上前一大步直愣愣立在她跟前,准备正儿八经说几句人话将这场闹剧做个了结。
不过可能是他气场太阴间亦或者动作太突然,硬是把往前一步躬身拱手的姿势做的异常像趁人不注意猝不及防掐人脖子,江芷习武之人尚且被他这动作弄得一迷糊,更别说旁边比鸽子还容易受惊吓的林婉婉。
这姑娘大概近朱者赤近江芷者虎,危险气息一靠近她下意识条件反射似的提起江芷给她的莲花刀就冲对方戳过去,不过她的胆量也仅限于做做样子,刀没落人身上自己手先抖起来,声音也跟着哆哆嗦嗦道:“你想干嘛?”
慕容鑫摸了摸鼻子,“不干嘛,道个小歉,姑娘放心出不了人命。”他自认虽然不貌比潘安颜似宋玉,但也不至于到了举手投足都糟糕到让人想拿刀戳死的地步吧,这让他很怀疑自己过往二十多年怎么活过来的。
林婉婉得知是自己反应过激,脸一红赶紧将刀挪开,小声嗫嚅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慕容鑫摆手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见她双颊绯红煞是可爱,方想说句话缓解下尴尬的气氛,眼角余光瞟到林婉婉手上的刀,不禁顿住目光仔细打量起来。
江芷留意到他对刀出神,心中一动问道:“怎么了?”
慕容鑫并非回答,而是伸手抚摸着刀上的莲花图案,神情沉静专注,半晌道:“姑娘这刀是从哪得来的?”
“路上捡的。”江芷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举杯喝茶时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慕容鑫手指指着上面的莲花,笑吟吟道:“这朵莲花图样,乃是我慕容家家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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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