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290章 地震

江芷不明白什么赌局可以让一个人杳无音讯地消失几十年，但她又不好细问，便试探着来了句：“你输了？”

诸葛空微微合眼：“是，我输了。”

他没有见到噬魂令，他见到了天下无双，见到了江芷。

从登上光明顶到现在，江芷的脑筋一刻没停过，根本无心顾忌其他。

直到歇了这么一会儿，有余力去想些别的东西了，她才发现自己对这老头的好奇心有多重。

“你之前说，我的剑最开始叫残春，”江芷道，“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

没想到老头不仅没回答她问题，反倒问她：“何为善？”

江芷被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弄懵了，但还是认真想了想回答：“就是可以把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无条件送给更需要它的人吧。”

她说的是宋息。

江芷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个人，可能是因为下山以来她始终将自家安危放在第一位，面对那种散尽家财一心为民的人，多少是有些钦佩在里面。

诸葛空听完她的话，眼睛眨了下，苍老的面上出现沉思的神色。

江芷不便继续打扰他，伸手顺了顺李秾的头发，眼眸一垂准备闭目养神。

这时，她听到大狸子的喵喵叫声。

江芷睁开眼，看到诸葛空把大狸子抱在怀里，正在动手拆解它脖子上的红绳铃铛，没等江芷注视太久，诸葛空就将手递向了江芷。

那只沟壑纵横的苍老掌心里，摊着只系着红绳的小哑铃，以及那支制作粗糙的竹笛。

江芷不懂诸葛空的意思，迟迟没有接。

过了片刻，诸葛空说：“拿着吧，我身上没有别的东西，或许你有朝一日能用到它们。”

江芷迟疑了下，伸手过去抓起铃铛和竹笛道：“多谢老前辈。”

大狸子带了这么久的小东西一下子成了别人的了，气鼓鼓的从诸葛空身上跳下来，跑到江芷跟前蹭了小半天，直让江芷给它挠了好久的痒痒才罢休。

此时恰好有两只蝴蝶飞过，翅膀是黄白相间的颜色，煞是好看。大狸子的注意全被吸引了去，先是身子一趴脑袋往下一压，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忽高忽低的蝴蝶，尾巴不断来回横扫，似乎很是兴奋。终于在它觉得合适的时机，两只毛茸茸的前爪猛地一伸，一个猪突就朝蝴蝶扑了过去。

诸葛空眼睛片刻不离大狸子，比照看自己亲孙儿还严谨。

江芷凝望手里的东西许久，终是仔细收好。

她注意到大狸子在哪老头的视线就跟到哪，便轻轻笑了一声道：“老前辈似乎很喜欢猫。”

诸葛空却摇了摇头：“天下猫那么多，我并非全部喜欢的。”

说罢，他眼神倏然一紧，似乎突然顿悟了什么东西，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奇异的兴奋之中，上下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道：“喜欢……喜欢……我知道了，人有善恶，善恶难辨，我杀人不觉心疼，因为我从不知他们究竟是恶是善，我看别人杀人亦不觉心疼，因为我也不知被杀者是善是恶。时至如今茅塞顿开……原来心疼与否的取决并非善恶，而是情……”

“因为有情，所以见弱者怜悯，见泣者悲恸。因为将情倾注他人，便可对他人舍命相护，情至深，则感化他人，使他人生情……”

诸葛空喃喃念完，双目明亮如炬，忽的仰天大笑：“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枉我一生苦悟善恶二字！到头来竟失算在情之一字上！”

诸葛空一生冰冷，从年少时的人性至恶，到往后几十年的善恶难分，之所以对那两个字始终难以参透，是因为从他有意识起，便未体会过人世间的情究竟为何物。

到头来，令他大彻大悟的，居然是只路边捡到的狸奴儿。

左丘行被那一声大笑惊的多吐了口血，吐完柔弱无力地往地上一倒，望着晦暗不明的天空说：“要命了，我是不是快死了啊，我怎么感觉天在晃呢？”

柳叶桃抬头望了望天，伸拳头就照左丘行胸口来了下：“胡扯！明明是地在晃！”

“地……地晃？”左丘行眉头一皱，意识到哪里不太对，麻了吧唧的脑子正要尝试转一转，就听到霍无涯那破锣嗓子铆足劲的那么一喊：“地震了！地震了！大家快跑啊！”

话音未落，随着地心一声巨响，山体颤动乱石翻滚，众人哭爹喊娘地站起来往山下跑，即便路已经晃得迈不开腿，爬也顺着往下爬。

江芷背着李秾站起来，用了十成的力气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倒下，刚要迈出一步，便看到前方山路已经拦腰裂开。深不见底的深渊巨口就在众人的咫尺之处，而因为地形的原因，即便所有人在原地一动不动，随着山体的抖动，也会把他们一步步往深渊里推。

即便如此，还有不知情者在拼命往前跑。

江芷感觉自己全身的气血都要炸开，立即退到高出大喊：“别跑了！前面是深涧！别跑了！别跑了！”声音大到震得自己双耳都嗡嗡作响。

而人在极端恐惧之下是没有分辨能力的，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江芷的话，依旧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争先恐后地朝前挤去。

直到最前面的一批人果真看到了一口漆黑深涧，一个及时刹住拦住后面的人，才没有让所有人喂了山下秃鹫。

路还在不断深陷，深涧在继续扩大，往前走就是个死。

江芷见所有人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如何是好，挺大个汉子居然当场大哭喊娘的都有。

她一咬牙，又喊：“往山顶去！不许推搡！”

这才让混乱的局面有一丝秩序。

李秾有江芷背着，左丘行有柳叶桃搀着，华山派那帮子不用问，其余人吵归吵关键时候也算听话。

江芷在心里无声地算着，忽然警钟大响，一把抓住身边人道：“诸葛空呢！”

对方忙着逃命，哪有心情回答这，胳膊一抽就往前继续冲了：“我哪知道！”

江芷转头张望，终于在人流中找到了那道苍老褴褛的身影。

与之不同的，是所有人都在远离深涧，而诸葛空正在朝深涧跑去！

无底深渊的边缘，毛茸茸的猫爪正在努力往上攀爬，但它脚下根本没有东西可以踩，只靠两只爪子的力量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何况现在天颤地动，它再努力的往外抓，也耐不住深涧边缘在不断往下陷，只好无助的一直喵喵叫。

“大狸子！大狸子别怕！我去救你！”

诸葛空连滚带爬地朝深涧跑，刚要抵达，深渊的边沿便彻底塌了下去，那截猫爪也消失无影踪。

“大狸子！”诸葛空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不假思索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江芷看到那一幕的瞬间心跳仿佛都停了，她伸手想冲过去把诸葛空拉回来，但手一伸背上的李秾便会掉下去，她通红双眼，哽咽着朝深涧大喊：“诸葛空！诸葛空！”

喉咙干哑的要出血。

左丘行抓住她的肩膀，虚弱道：“阿芷，你真的尽力了。”

可人又能怎么争得过天。

江芷收回声音，托住李秾的双臂又紧了紧，最后望了一眼深涧，闭着眼睛转身往山上爬。

天狗食日还在持续，天地昏暗一片，山体摇晃得越发厉害，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回到光明顶，再看到那只青龙盘绕的大柱子，激动地眼泪都要下来了。

也是够讽刺，原先最避之不及的地方，如今竟成了庇护所。

不过并没有人敢进去，大家各自找到相对安全的平地躲藏，祈祷这场天灾赶快过去，不要再往山顶震，否则才真是彻底玩完。

大概祈祷起了作用，约又晃了有一柱香的时间，脚下躁动的土地终于有了隐隐平息下来的趋势，不过经过这一次的震荡，青龙堂外原本平整的空地变得四分五裂，三步一大坑五步一深沟，加上地上多出很多滚出来的碎石子，一个走不好可能都要丢掉半条命。

洛思仪从察觉到震意起就两脚发软，一路全靠常思川背上来，这会儿地震停了，常思川也筋疲力尽，她终于愿意下地走两步。

常思川坐下休息不忘提醒洛思仪：“地上石头多，你不要乱走动，容易摔倒。”

这一提醒还不如不提醒，洛思仪在他背上待惯了，刚下地脚踝容易软，当即便摔了一跤。

本以为不过小磕小碰，没想到洛思仪一声尖叫，顾不得爬起来便惊慌失措地大叫：“我的脸！我的脸好痛！师兄你快过来看看我的脸！”

常思川连忙过去察看，借着天地间的一点余光望去，只一眼便倒吸了凉气。

洛思仪摔倒的地方石头多，落地时左脸颊正巧对上了一块尖锐锋利的石头，她摔得又重，左脸被石头的棱角割出好长一道口子，从眼下直延伸到下巴，血从伤口里涌出来，模糊了整半张脸。

“没……没事，小伤。”常思川昧着良心说，生怕师妹因此崩溃。

然而两人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洛思仪还能辨认不出常思川说谎与否？她一听向来诚实的师兄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便知脸上肯定伤得不轻。

洛思仪颤抖着伸出指尖在左脸上摸索，顺着伤口，从眼下一直摸到了下巴。

她尖叫一声彻底崩溃，精神也在此刻乱到了极致，嘴里又哭又叫，一边无助地大喊：“我的脸！我的脸！”一边又用最恶毒的词汇咒骂江芷，“都怪江芷个贱人！如果不是她半路休息！我们根本不会待在山上那么久！我的脸也根本不会被毁！”

柳叶桃气劲一下上来，冲过去扬手便是一巴掌：“休息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硬赶够赶多少路！你以后要是再敢说江芷一个脏字，姑奶奶我直接把你扔毒窟里喂长虫！还整日什么华山派掌门之女，我呸！离了你那个破爹你又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