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267章 海棠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江姑娘，许久不见，江姑娘可还好么？”

常思川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温润样子，与人说话时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使人感到如沐春风的温和。

江芷心中暗叹一口气，觉得该来的躲不过，便随口应付：“凑合。”

眼角余光扫到常思川左手上的指套，呼吸一滞，昔日恩怨齐齐涌入了脑海中，顿了顿问：“还疼吗？”

常思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小拇指上的指套，笑道：“过去那么久，早不疼了。”

过去那么久，他还是没能忘记这个轻而易举便能吸去他所有注意力的姑娘，甚至于一个背影便能认出她。

可他们之间所隔着的是非恩怨，又不敢让他逾越半分。

似乎看出江芷不知道说什么，常思川道：“我们初来乍到不知当地饭菜口味如何，江姑娘有什么建议的吗？”

一说吃的江芷可就来了精神了，她眼皮一抬不假思索道：“这家店的东西就挺好吃的，我今日吃的鲜椒蒸鱼头味道就很好，不过老板是巴蜀人，菜都偏辛辣，你要是吃不了，就让小二给你推清淡菜吧。”

没想到江芷会说这么多话，常思川隐隐有些激动：“鲜椒蒸鱼头是吗？”

见常思川挺有兴趣的样子，江芷正要推荐他另要一份面条浸汤汁里捞着吃，便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从她眼前晃过去，她也顾不得跟人闲扯了，随口说了句“失陪”便追了过去。

李秾左丘行已经上了楼梯，江芷“噔噔噔”踩了好几格才追上去，拉住李秾袖子便问：“你俩干什么去了？我洗完澡下楼就不见了你们，去哪儿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

气鼓鼓的，炸毛的猫儿一般。

其实说了的，只不过当时江芷已经瘫桶里睡着了，并没有留意门外的动静，后来又交待小二转告，结果小二一忙八成也是忘了。

李秾瞥了眼她拖地的衣摆和挽了好几下的袖子，把手里的包裹塞给她：“自己看。”

江芷拆开一看，发现是两套衣裳，因叠着，瞧不出是个什么样式，只能看出颜色鲜亮，不似她平日里的一袭素白。

左丘行手里抓了把不知道从哪个大姑娘小媳妇那里蹭来的烤蚕豆，嘎嘣嘎嘣嚼着说：“去了好几家铺子李兄都不满意，不是嫌料子不好就是嫌样式难看，跑了一下午才淘来的这两身，你快去换上试试吧，不合适咱们好让人改。”

江芷心头一暖，那点小憋屈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抱住李秾的胳膊便笑：“谢谢李菩萨！菩萨真好！”

因楼梯的原因，本就比江芷高出一截儿的李秾更得垂眸瞧她，两只凤眼稍弯了弯，伸手捏了把江芷的脸道：“以后还朝我凶么？”

“不凶了不凶了！苍天在上！往后我李二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俩要是吵架了我自己扇自己！”

给旁边左丘行听得目瞪口呆。

孩子开窍了，都知道怎么哄人了。

心中哀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回房间自己啃蚕豆去了。

楼梯下的常思川看着那一幕幕，心里像降了一层霜，把所有炙热都转化成冰凉。

她也会有小脾气，也会受宠若惊，也会跟人撒娇，也会软语讨好。

只不过对象不是自己而已。

身边师弟们看出大师兄脸色不太对，纷纷关怀道：“师兄可是哪里不适？”

思仪小师妹没能跟着一起下山，在他们临走前可是义正辞严交代过，大师兄在外若是有一点闪失，回来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常思川摇了摇头，神色恢复如常，又变成了那个温和有礼的大师兄。

“赶了几天的路，大家今天放开吃一顿，夜里好好睡觉，明天早上继续启程。”常思川道。

朗月阁勾结青龙堂残害百姓之事已传遍大江南北，一石激起千层浪，众怒不可消，“伐明”迫在眉睫，必须提上日程。

常思川这趟下山，就是奉师命与所有参与伐明的武林人士于衢州汇合，继而一举攻上光明顶。

断指之后他一直以为自己成为了华山派的弃子，毕竟一个讲究门面的门派，怎么也不会让一个身有残疾的人得以重用。

可连伐明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还交待在他身上，这让常思川觉得自己没有被放弃，自己仍是被掌门所骄傲的大弟子，仍是受师弟师妹们所崇敬的大师兄。

他在心中下定决心，此趟伐明，他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去做好。

吃饭时，有弟子提议：“大师兄吃不了辛辣，我要几个清淡菜吧。”

一句话将常思川的思绪打断，他睫毛翕了翕，微笑道：“不必管我，那道鲜椒蒸鱼头听着倒是不错，要一份那个吧。”

众人都傻了。

要知道思仪之前恶作剧，故意往大师兄吃的菜里拌上了芥辣，他闻出异样之后可是一口没吃的，今日怎么转了性儿了？

鲜椒啊，听着就知道肯定又呛又辣。

李秾挑的两身衣裳好看归好看，都是极利索的样式，不影响骑马打架。

他摸清了江芷的秉性，哪怕衣裳再好看呢，到了她身上如果影响动作，那是绝对不乐意多穿的。

所以收腰窄袖，漂亮的同时又不失利索。

江芷试穿以后，满意得说不出话，当时便决定以后外出的衣服都让李秾挑。

次日，日出东方，微风徐徐。

细雨席卷了整个江南大地，连勒马听风这个小地方都不能幸免。

江芷是被外面淅沥的雨声吵醒的，也不知是睡到了什么时辰，爬起来穿好衣服，胡乱用盆里的凉水梳洗了一番，捶着脑袋就下楼去了。

李秾左丘行正在楼下喝茶，看见江芷下来，左丘行嘚瑟：“我就说她该睡醒了吧，愿赌服输，给钱给钱。”

李秾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掏出一钱银子扔给左丘行。

江芷这几天上火的东西吃太多，喉咙哑得说不出话来，斟满一盅茶便往嘴里灌，灌完长舒一口气，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二刻。”李秾道。

江芷无奈，坐下说：“我可能真是困死鬼投胎的。”

一年来都是这样，每次过度劳累之后都会报复性补觉，睡得多倒没什么，关键睡得多醒来腰酸背痛脑子还懵就很没意思了。

“给你们俩下一任务，”江芷郑重其事看着二人，“从明天开始辰时一刻便叫我起床，起不来就硬把我薅起来。”

左丘行上身往后一仰：“别带我，我怕您老人家一个起床气上来直接送我去见阎王，我爹这么大岁数了再要一个也难为他。”

江芷飞他一记白眼：“去去去！我哪有那么凶残！”

李秾忍住没笑，问她：“怎么突然打算早起了？”

江芷揉着仍在嗡嗡作响的太阳穴，皱眉道：“浑浑噩噩的没意思，早起还能练练功。”

“而且——”江芷望向门外雨丝，“磨蹭了这么久，也该尽快回去了。”

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去给顾琼交差，那老狐狸肯插手朗月阁就肯定抱着占便宜的心思，结果谁想到王昌均疯起来那么离谱，大火一放别说金银珠宝了，整座山头毛都不剩一根。

江芷一想这事就头疼，干脆刻意避开不去寻思，手往桌上一拍唤来小二：“要碗鳝丝面一碟腌萝卜。”

“好嘞您稍等！”

小二刚要朝厨房吆喝，江芷又说：“哎对了，昨天住店的那一群年轻公子，怎么也没见他们下来活动。”

小二面上洋溢着笑容，客气道：“那几位公子今早卯时就退房走人了，当时天都才刚亮呢。”

江芷本就随口一问，听说人走了，心里也没什么大波动，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二正想去忙，转身后却又拍了下自己脑袋道：“瞧我这记性！那位姓常的公子还给您留了样东西呢！您等我去给您拿！”

江芷一下子来了精神，常思川给她留东西？留什么？他俩很熟吗？

回过头望了李秾和左丘行一眼，俩人不约而同摇了摇头，表示同样不知情。

过了片刻，小二小跑而来，放在桌上一只信封：“常公子说了，一定要您亲启。”

江芷摸起信封打量着，心中犯起嘀咕，问：“他还说过什么？”

小二摇了摇头，去厨房给她催那碗鳝丝面去了。

信封鼓鼓囊囊，看形状不像装信，倒像装了颗石子儿，可又很轻，拿在手里几乎感受不到里面的重量。

江芷狐疑着，拆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入目红绿相映，鲜艳夺目。

绿色的是枝叶，红色的是娇艳欲滴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矗立在鲜红的瓣子里，纤细可爱。

江芷下意识闻了闻，发现没有香气，更加不解道：“他送我海棠花做什么？”

没什么香气，也不能吃。

左丘行两眼放光：“好东西啊！花叶茎皆可入药，外用消炎止痛内用活血化瘀，看不出来这位常公子倒是个务实的人，知道你动不动磕着碰着，跌打酒的原料都给你送到跟前了！”

江芷一皱眉：“那还不如直接给我瓶药，这人真奇怪。”

一个敢扯一个敢信，李秾喝着茶，默默不说话。

胡扯的功夫面已出锅，江芷吃着面，不忘把回家的路线都给规划明白。

梅雨季一到，小路必定是走不了了，马腿陷进泥里拔都拔不出来，只能选走离得最近的官道。

江芷用筷子头沾茶水，在桌面画出好几条路线，最终确定其中一条道：“就这个吧，经江州过信州——”

“等到了衢州，往前一走就是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