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252章 牡丹

结局显而易见的，夏牡丹又和其他姑娘吵了一架，这一架比往常任何时候吵得都凶，几乎差点打起来。

要不是江芷让她们安静点，头发都要被人薅在掌心里。

因记住了左丘行白天交待的话，江芷从早到晚基本没怎么吃过饭堂里的东西，全靠草丛里结的小果子充饥。

好处是内力真就不再横冲直撞了，坏处是依旧睡不着，昨夜是疼的，今夜是饿的。

人一饿，就精神，她瞪俩大眼珠子，直到子时都没睡着，耳边是各轻各重的呼吸起伏。

忽然的，江芷开始听到抽泣声，动静压得很低，但依旧明显，一声声的怨中带悲，在安详平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爬起来一看，发现窗口倚了个人影，夜晚山风冰凉，那人竟也不觉得冷，就兀自站在那迎风垂泪。

江芷扯了件衣服过去，披在人身上道：“你哭什么？”

夏牡丹转头见是她，抹了把泪道：“这么晚还不睡？”

江芷故意道：“被你吵的。”

夏牡丹一跺脚：“放屁！我声音明明那么小！怎么会把你吵醒！”越说越委屈，眼泪反倒更多了，转头望向窗外哽咽，“你们都欺负我，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我必须想办法早点出去，再待下去我会活活郁闷死的。”

这大小姐貌似从没意识到自己说话不讨喜才是关键所在。

不过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愿意听人劝的主儿，江芷自己现在都还是个混淆的状态，没办法再帮别人指点迷津。

便随口说：“那让你家里人来接你便是了。”

夏牡丹听完冷笑一声，挂着泪的侧脸线条精致而冷艳：“家人？我好不容易才离他们十万八千里远，再让他们来接我，接我回去干嘛？把我卖给这个富商那个大官做小妾吗？我爹说，养女千日用女一时，我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吃家里的用家里的，现在就应当为家里做些牺牲……可是凭什么？他们想要荣华富贵，他们想要攀关系，凭什么要用我的青春去给他们换？”

江芷只知她来朗月阁为的是逃婚，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隐情在，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开口安慰，便轻声道：“抱歉，我说错话了。”

夏牡丹摇了摇头，嗤笑：“你又不欠我的，道什么歉？”

何况在这位大小姐眼中，江芷也算诸多讨厌鬼中不那么讨厌的一位。

或许人一到夜里情感便格外汹涌，对着凉月山风，夏牡丹跟江芷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朗月阁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不乐意再在这里待下去，但是又不想让家里人来接，那么唯一出去的途经就是早点到第七层，借着外出历练的名头，一去不复返。

“我要去临安。”

夏牡丹道：“我身上还有不少钱，开个小酒肆是绰绰有余的，位置就开在十二楼的对面，看那位传闻中的江大当家到底长什么样子，别人只在嘴上念叨她，我偏要去和她做邻居，让所有人都眼馋。”

江芷哭笑不得，跟她絮叨这半天居然生出不少困意，不禁打了个哈欠道：“挺好的，临安欢迎你。”

夏牡丹抓住她的手，好像酒肆在此刻已经开起来了一样，满怀憧憬道：“你以后可以去那找我玩，念在咱俩认识……我……我少收你一半的酒钱。”

江芷甩开她的手，故意逗她：“才一半？罢了罢了。”不准备和她继续胡侃，转身上榻睡觉。

夏牡丹跟了过去，不由分说钻进江芷被窝，耍无赖道：“我不管！这个铺位本来就是我的！你得分我一半！”

明日天不亮就得起，江芷不想浪费精力跟她掰扯，便随她的便，只说让她静下来，不准抢被子。

未料到的，夏牡丹人虽聒噪，睡相倒还算老实，也可能是在江芷跟前不敢放肆。

就是太能叨叨，把她从小到大的经历都给江芷说了个遍，从刚会走一直叨叨到进朗月阁前夕，听得江芷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一直到这活宝都快要睡着了，嘴里还在念叨：“其实我祖籍洛阳，洛阳你知道吧？那里的牡丹开得最好，还有个传说呢，说当年武则天冬日想赏花，命令百花在一夜间开放，百花不敢抗旨，顶着大雪纷飞也要绽放花蕊。只有牡丹不买她的账，连片绿叶都不给看，于是武则天大怒，一气之下把牡丹贬到洛阳去了，没想到洛阳土壤正适合牡丹生长，长势比其他地方的牡丹都要好，所以就数洛阳牡丹冠绝天下……”

江芷那时候半梦半醒，根本没留意她说了什么。

夏牡丹困得不行，总算闭上了眼睛，最后嘀咕了一句：“北方的牡丹才是真牡丹，牡丹到了南方，还算什么花王？”

就像她夏牡丹要是能受委屈，她就不是夏牡丹了。

往后一连过了数日，朗月阁风平浪静，不过平静之下的古怪诡异，也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增长。

若非要说点新鲜的，就是王有才回来了。

这少年从朗月阁正式现身江湖，便被亲爹丢出去历练，上次回来还是半年前，回来后不知什么原因跟王昌均大吵了一架，于是负气离家。

这次回来也没闲着，来到第一天就骑马围着七层塔转了一圈，捞着个男弟子就是一顿胖揍，然后再十分不耐烦地来句：“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江芷当时和李秾左丘行正想去摘点野果子充饥，对此画面无语凝噎叹为观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不过耐不住左丘行生得显眼，被眼尖的王有才瞧见，扬声一个暴喝：“那个娘们唧唧的小白脸！给爷站住！”

左丘行环顾一周，最终确定“娘们唧唧的小白脸”指的是自己，心情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想想也是，三个人站一块，俩最能打的没人招惹，偏他这个只会点穴的被点名往外薅。

因江芷跟左丘行提起过明月山庄，故而左丘行对王有才其人也有几分耳闻，尤其对他破口大骂朱雀主的不要命性格十分印象深刻。

不等左丘行反应，江芷先挡在了他前面：“我大哥身体不好，少主若想切磋，请冲我来。”

王有才瞥她一眼：“小爷我不打女的。”

李秾上前一步拱手：“请赐教。”

王有才冷笑一声，长棍一收纵身下马，惊起满地尘。

一年时光对少年人的改变是天翻地覆的，原本活似个树墩子的王有才，经历了在外面的风吹日晒，不仅个子长高，手脚舒展开，连面上多余的肌肉也消瘦了下去，显出了几分男孩子该有的英气。

“既然上赶着挨打，小爷我就不留情了！”

王有才握紧长棍，弓步一拉便要冲李秾来出“横扫”。

不料架势刚摆起来，随即便有道声音惊呼：“住手！”

众人循声一望，发现是满面怒容的王昌均，以及身后活似落难老妈子般愁眉苦脸的张万两。

江芷随之一同躬身，齐声道：“弟子拜见阁主！”

这还是她从入朗月阁以来，第一次见王昌均露面。

且是十分生气的露面。

王有才转身看见亲爹，动作稍稍收敛了些，不过神情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样儿，口吻分外轻松：“我就是想跟他们玩玩儿。”

王昌均额头青筋都要跳起来了，拳头在袖中紧握，强忍怒火道：“玩玩儿？他们都是一群不识武艺的内修弟子，你跟他们动刀棍，万一闹出人命该如何收场？”

王有才将棍一摔：“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神情冷漠，眼神锐利。

王昌均愣住，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张万两忙将弟子们散开，该干嘛干嘛去，总之不要待在这里。

江芷临走前望了王有才一眼，张扬归张扬，她总觉得一年多不见，这位兄台身上凭空多了些郁气。

不似过去那般没心没肺了。

王有才撒起泼来不分场合，管弟子走没走干净，对着自己老爹便嚷：“我在外面去了那么多地方！就没见过有任何一个门派是像我们这样只修内不修外的！这样能教出来什么有用的弟子？他们连最基本的拳脚都不会耍，要那一身内力有什么用！”

愤怒过去，王有才的声音开始变得委屈哽咽：“我每次质问你们，你们总告诉我你们自有打算！可是有什么打算是不能让我知道的！我身为你唯一的儿子，你既不让我掌管朗月阁，也不让我在外提及你的名讳，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把我扫地出门，早就不想认我了！”

张万两听不下去，出声劝慰道：“少主，阁主他——”

那句“有自己的苦衷”还没说出来，便遭王有才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还有你！张万两！”

王有才红着眼睛怒指他：“我爹变了！你也变了！当初他把我踹出门，你就那么眼睁睁的看我滚，好话都不替我说上几句！枉我过去拿你当朋友！你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张万两红了眼圈，不再有什么话说了，连头都抬不起来。

江芷在远处听到这一切，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关于朗月阁，似乎连王有才都是被瞒着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