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247章 山巅

客房内，左丘行先是摸了摸质感，而后又闻了闻所谓的“人/皮面具”，果断道：“猪皮的。”

江芷人傻了。

今早起来她只是同左丘行交待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顺便抱怨了一通文殊堂，毕竟人/皮面具什么的听上去真的很变态。

没想到引起了这老兄的兴趣，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发现了文殊堂的大秘密。

江芷摸着薄如蝉翼的面皮子，不解道：“明明是猪皮做的，为什么对外说是人/皮。”

左丘行托腮：“可能这样显得门派很嚣张很厉害吧。”

江芷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没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很快回归正题：“我和李秾要准备进朗月阁了，均州毕竟位处边境，风景好但算不上安全，你要不先回临安等我们？”

左丘行愣了下，委屈巴巴的将脸往窗口一转，深闺怨妇似的，长吁短叹道：“唉，原是白某无用，留下来也只会分你的心，不如李公子武功高强能与你同进退，回临安就回临安就是了，我这个拖油瓶，留下来也只会拖累你们，还不如走了好。”

江芷听他这话别扭，便纠正：“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里确实算不上安全——”

左丘行：“唉。”

江芷：“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那么回事——”

左丘行：“唉！”

江芷扶额，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无奈半晌道：“罢了罢了，临安天高路远的，你一个人走我也不放心，留下来跟我们俩一块吧，到时候忙完一起回家。”

左丘行兴高采烈一拍桌子，随即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道：“那在下也只好勉为其难应下了。”

江芷：“……”

得了便宜还卖乖。

文殊堂的猪皮面具遇水则软，遇风则干。刚贴到面上时可以随意拉扯，眼皮单双、鼻梁高低、嘴唇薄厚，都可以轻松改变，等过会彻底干下来，便隐于皮肤之中，除非用手去仔细摩挲下颏寻找边缘，否则真能称得上一声“天衣无缝”。

左丘行昔日没和明月山庄打过交道，两张猪皮面具，江芷李秾一人一张，用起来正好。

她故意把两人的长相往平庸了捏，最终效果也很满意，用左丘行的话说就是：“放到人群里都找不出来”。

江芷的目的便达到了。

据客栈的老板老板娘所说，朗月阁几乎一年四季都在招收弟子，偶尔外出采买的青年觉得街上的乞儿可怜，顺手便带回师门收留了，不可谓不随意。

江芷想起那帮拉排车买菜的家伙牙根便痒，她可不愿意再等到下个月十五，候在大街眼巴巴等着被人捡。

朗月阁的人不来，她就自己找上门去。

江芷把自己和李秾左丘行的衣裳撕出了一个个窟窿，又拿碎布补了补，再把头发弄蓬弄乱，脸上抹上灰，手里若再置备个破碗，基本可以让整条街乞丐为之逊色。

退房时江芷李秾都戴着斗笠，就左丘行顶着张灰扑扑小花脸，老板娘听声音没错，便将三人打发去了。

走时江芷额外给了女子二两银，说：“不久后我们三人还会回来，那两匹马劳您多照料。”

客栈平日里又不忙，给两匹马添添草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女子嫌江芷给得太多，并没有收。奈何江芷手快，将银子往桌上一放，拉人便跑出去了。

春风扑面而来，打落了江芷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平平无奇的少女面孔。

放眼望去，均州屋舍林立，地势前高后低，乌瓦白墙绵延至山脚，直抵巍峨耸立的太和山。

江芷拿手遮了遮阳光，假面下的凤眸微眯，对身后两人说：“走。”

上山路上，左丘行摘了几颗野杏子，边啃边跟江芷絮叨太和山的由来。

“太和山是座道山，道山上自然住的都是道士，不过大梁末年生灵涂炭，高人入世，道士下山，各路英雄从此一去不复返，自此十山九空，五岳无主。”

所以才让朗月阁这种不入流的江湖新秀鸠占鹊巢。

左丘行尝不出味道都被野杏子酸到满嘴冒酸水，明明都要酸吐了，还咧着嘴角诓骗江芷李秾：“甜的甜的！你们俩尝尝！”

江芷明知他没安好心，还不信邪凑过去咬了一口，事实证明好奇心害死猫，尝到味道的一瞬间，她整个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泪花子差点给酸出来，一口吐出来追着左丘行便揍。

左丘行好死不死躲到了李秾身后，李秾本来抱着个看戏的心态，结果被江芷用野山枣无差别攻击砸到了额头，两人打闹很快演变成三人混战。

一路你藏我躲，三人不知不觉到了太和山顶。

彼时正值日落，天际霞光万丈，眼前楼阁高约百尺，坐落山巅，披霞环云，站在楼下观望，如临仙境一般。

连江芷这么难伺候的主儿，都不由自主屏声息气，被眼前壮阔美景所震撼。

身心正放空，耳畔猛地传来一声狗吠！

像只大手，将江芷所有神经一把攥紧！

她下意识低头望去，只见巨大的石门前，有三只黑色大狗正朝她龇牙咧嘴，前爪拼命往前刨，急不可耐地想要冲过来咬上他们三人一口。

若非三条狗链被后面人牢牢攥着，江芷这时候剑都要拔出来了。

左丘行也受了惊吓，摸着心口低声嘟囔：“乖乖，这几只狗的眼睛怎么是红色的？”

不说江芷都没注意，再次望去，果真见三只狗眼睛赤红如血，全然没有正常家禽的模样，一股子妖异之状。

正看着，狗后面的人忽地道：“你们是什么人？”

声线又冷又硬，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别扭劲儿。

江芷乍一听这动静只觉得熟悉，循声一望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十五那天在集市一把推开她的青年！

所谓冤家路窄，怕也不过如此了。

就是没想到这人在门派里还怪吃香，不仅管采买，看大门也是由他来。

江芷故意捏了嗓子，声音与之前大不相同，哭哭啼啼的，一手拉李秾，一手拉左丘行，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家乡发大水，爹娘和乡亲都被淹死了，剩下我和两个哥哥，听说进了朗月阁不仅能学本事还有钱拿，故而特地千里迢迢来投奔……”

说着还十分应景地掉下两颗泪珠子，呜呜咽咽道：“求求大哥哥收留我们吧！我们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再不吃饭我就要饿死了！”

早饭吃了半屉小笼包一碗小米粥的江芷如是哭诉。

左丘行觉得不能只靠江芷单打独斗，自己袖子一抬脸一挡，也跟着干嚎起来，张口闭口都是“我可怜的娘啊！”

剩下个李秾木着脸皱着眉，想配合又不知道怎么配合。

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不太聪明木木讷讷”的样子。

总的来说，这“三兄妹”属于去酒楼打杂，都会被掌柜的嫌弃不够伶俐的类型。

青年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头，留下句“稍等”便牵着狗回了石门中。

江芷顿时收声，抬眼端详屹立眼前的巨大石门，看了片刻目光顺着石门又往两边扫去，只见围墙高约三丈，墙上荆棘丛生，连鸟都不能在其上驻足。

打量了一圈，江芷心道：“怪不得李秾没能进去，围墙盖成这个样子，莫说江湖帮派，深宫大院都不为过了。”

在她的记忆里，王有才他爹是个挺正常的年轻老头，明月山庄虽纪律严明，但因为有王有才那个活宝在，里外气氛还算生动活泼的。

再看眼前这个“朗月阁”，虽然占个好地方，可因为有这堵高墙在，估计里面连正常阳光都照不到几捋。

外面的风吹不进去，里面的雾也散不出来，内外隔绝，明暗不分。

这种环境，谈何修行？

初登山巅时的惊艳散尽，此刻萦绕在江芷心头的，只有挥之不去的古怪。

青年再次回来，身后跟了两名相同着装的年轻人，手里已经没了那三条黑狗，倒让江芷松了口气。

因为之前谢望被恶狗咬的原因，她现在看见狗总会紧张，害怕是谈不上，但也没什么好感受。

青年指着门外三人：“你们仨，跟我进来。”

江芷便装出副喜出望外的表现，涕泪交加地笑道：“这是愿意收留我们三个的意思吗？多谢大哥哥多谢大哥哥！”激动的手足无措，仿佛马上便能给他磕个头。

实际是悄悄将藏在腰后的剑又掩了掩。

青年在前面引路，轻轻一笑。

透着股嘲讽。

墙内墙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江芷一踏进来，便感觉光线顿时暗了好几分，全然没有外面霞光万丈的开阔感，连楼宇上的琉璃瓦都失了该有的光泽。

这也是她早该意识到的，假若楼阁高耸入云，而周围又有高墙围绕，那么最下面的几层，基本是见不到阳光的。

许是日头下落的缘故，三人越往里走越黑，仿佛在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

察觉到江芷的手有些收紧，李秾轻声道：“别怕。”

江芷捏了下他手指作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