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抱住没一会儿,便听赫连业一声大喝:“将这二人拿下!”
江芷从李秾身上下来,转头一看只见女贞兵从三个方向将自己和李秾包围,目的是把他俩逼入金乌司内。
这也正好顺了她的意,她拉着人牵着马,假装进退维谷似的一步步往后退,转身后却对李秾低声说:“别慌,我有办法。”
李秾倒是没慌,江芷身上有种让他安定下来的力量,只要保持头脑清醒,即便是在万丈深渊他也有决心把她带出去。
进了金乌司以后江芷就和李秾上马,奔跑着到处躲藏,赫连业亲自带人进去搜查,不大不小的一座金乌司,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变得狭小拥挤。
江芷先将人把深了引,觉得差不多了,她又绕路往出口逃,这回她不再虚与委蛇,路上有人敢挡拔剑便砍。
等终于跑出了金乌司的大门,江芷看着那些眼看也要追出来的女贞人,面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这抹笑让盯着她的所有人都头皮发麻,不知道她又想干嘛。
而江芷,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马脖子上的瓦罐一把解下来,又以极快的速度掏出火折子,吹了两口掀开瓦罐封口扔入其中,最后抡圆手臂,拼劲所有力气把瓦罐扔进了金乌司之中。
李秾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便问:“那是什么?”
“火药。”江芷回答,语气稀松平常。
接着,只听一声“嘭”地一声巨响!半个金乌司都被炸成了废墟!
李秾反应迅速,身体往前一倾把江芷护在了怀里,焦黑废土铺天盖地朝二人飞溅而来,通通被李秾挡住。
等安静下来,江芷再睁眼,前半个金乌司都燃烧在一片火海之中。
火海里,她能听到赫连业那声痛不欲生的嚎叫——“姓江的!本王日后一定叫你生不如死!”
江芷面不改色,驾马往城门跑去。
“现在就想让我生不如死,一会儿岂不是想把我碎尸万段。”江芷摩挲着袖中那块从赫连业身上摸到的令牌,心道怎么就没能将他炸死。
到了城门下,她举手亮出令牌,守门将虽是迟疑,但心想这世上还能有谁从摄政王那里偷东西,便仍是给他俩开了大门。
白马前脚出城,后脚便有人飞驰而来,张嘴怒斥:“莫要放人!莫要放人!”
但已经为时已晚,饺子健步如飞,带着江芷李秾玩命一样跑,速度比它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而踏上的路,正是江芷当初第一次往南梁走的那条。
危险得以解除,一时半会别想有人能追上来。
身心稍作放松,江芷便感受到了肩上钻心的疼痛——方才她抡罐子时用的力气太猛,伤口此刻应该已被扯开。
李秾注意到她后肩隐约有血渗出,逃出生天的喜悦维持没多久,便声音一沉问她:“肩上的伤怎么回事?”
江芷语气平稳:“为了救一个人。”但她现在光是想起陈渡就止不住地心寒,便绕过去不再提起,转念去想左丘行此刻该去了哪里。
那老兄虽然没那么多傍身的本事,但走南闯北多年,自保的头脑还是有的,不至于刚离开她就陷入危险。
但江芷怕他慌,人要是一慌,什么糊涂事都能干出来。
所幸饺子随她,别的不行就鼻子灵,低头往大路上嗅一嗅就能确定哪个是包子的味道。
江芷没拦,容饺子沿着味道想往哪走往哪走,哪怕嗅着嗅着不忘啃两口干草。
想不到出来遭一回罪,挑食的毛病倒是改了不少,和范团一个德行。
饺子边吃边闻带他们穿过大路进入小路,途经一片小树林,江芷离老远就看到坐树桩子上,正忙着埋头抽抽的左丘行。
雪在这时候已经小了很多,碎盐沫一样,晶莹剔透沾了人满身。
她和李秾下马,脚步轻款走过去。
包子原本围着左丘行打转,看到饺子回来,立刻叫了两声冲上去亲热地蹭来蹭去。
左丘行被动静吵到,抬头一看是江芷李秾,瞬间泪珠子也不掉了人也不抽抽了,袖子往脸上一抹人便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在做梦吧……阿芷……李兄……”
江芷回来尚且能解释得通,可消失许久的李秾突然一下子现身,这就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切感,好像真的在做梦。
左丘行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呲牙咧嘴,这也还不敢确定,非得过去摸到他二人衣裳纹理,确定是活生生存在的人,才敢抱住两人又哭又笑地呜呜道:“我还以为咱仨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呢,我刚才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不说理由就把自己困在城里,一个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你们快点如实招来!否则我拿针扎你们!”
江芷被他最后一句话搞破防,直接笑出声道:“好好好,我们招,但是现在最好先上路,否则用不了多久赫连业的人便要追上来了。”
左丘行松开两人,抹了抹泪道:“也是,那咱们先走吧。”刚要上马,他灵光一现问江芷,“对了,陈渡去哪儿了?”
江芷整个神情都在听到“陈渡”的瞬间僵了一下,随即上马道:“走了。”语气平常到不行。
左丘行便叹声气,说了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除此便不再问,没有什么比抓紧时间赶路要紧。
李秾注意到江芷的不自然,便料定这个“陈渡”应该就是她救的那个人,可现在江芷明显不想多说,他也就不多问,上马启程。
路上三人互相交代了一下,江芷先是说了和范家堡一行人的奇遇,后坦白来金州是为了找谢无垢,但没有提太微心经分毫,只说是来管谢无垢要个说法。原因在于当初她头回下山差点被谢无垢的人拿破网子困死,她一直觉得那件事情挺蹊跷,想问问为什么。
左丘行懂了江芷的意思,心照不宣地将这事掀了过去,同样没有提太微心经。
若没猜错,李秾那里应该只有太微剑法,并不一定知道剑法还得搭配心经来用,倘若在这时候被他晓得,怕是只会增添烦恼。
茫茫风雪中,江芷回头看了眼金州的方向,金乌司上空被滚滚浓烟所覆盖,烟气与乌云撞到一起,针锋对麦芒,二者互相吞噬对方。
她心说:“来日方才,我一定会再回来找到太微心经的下落。”
李秾垂目瞧她:“想什么呢?”
江芷睫毛上坠了一片雪花,颤了颤抖落下来道:“想回到临安以后怎么处置你。”
当初李某人自己在离别书信上保证的——“待日后临安相见,随你处置。”
江芷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秾笑了下,天气晴朗的模样:“好,要杀要剐都随你意。”
江芷却下意识蹙了眉头,她现在快跟西子湖畔遛弯看鸭子的老头老太太差不多了,听见死啊活啊的就觉得不吉利,立刻叫他住口。
马不停蹄赶了一天的路,一直到了南梁境内三人才敢彻底放下心。
冬日天黑得早,分不清天气如何,反正雪是停了,空气也没那么冷。
江芷肩上的伤虽在半路敷过药,但时不时还是在往外渗血,也不能怨伤口不识相,确实是她太能折腾。
边陲小城客栈少,随便找了家住下,江芷立刻便要热水,奔波那么久身上早不知脏成了什么样子,伤归伤,澡她是一定要洗的。
李秾左丘行也准备沐浴,不过没江芷那么急,他们俩先在楼下吃喝了半晌才回房,等到他们都洗完,江芷房里的浴桶也才刚被抬出来。一并被带出来的还有沾血的纱布。
李秾原本顶着一头湿发出去透气,看到时眸色一紧,面色沉了几分。
里面的人倒是全然不把自己当回事,洗完澡换完衣裳便扑到了松软的被子里,头发也不擦伤口也不管,一门心思只想睡觉。
正半梦半醒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江芷迷迷糊糊问:“谁?”
李秾:“菩萨。”
江芷一下子笑精神了,扬声道:“何方菩萨大晚上不睡觉,来我这里普度众生啊?”说时便已经下了床将门打开。
李秾左手提着个食盒,右手握着几个小药瓶。
江芷一看便知,这位兄台是来给她喂饭顺便上药来了。
于是没推脱,侧了下身让他进去。
房中就点了一只蜡烛,光线有些暗,江芷用小剪刀剪了下灯芯,烛火便重新跳跃明亮起来,光芒打在她脸上,显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柔和出来。
李秾往桌上布菜时看了她一眼,道:“头发没擦?”
“嫌麻烦。”江芷实话实说。说完瞄了眼李秾的头发,注意到发尾滴落的水珠,越发理直气壮,“你不也没擦?”
李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注视着已经摆好的饭菜道:“我不一样,我是男人。”
江芷懒洋洋嘟囔了声“男人怎么了……”,过去抓起一个馒头塞进了嘴里。
刚才洗完澡全身又累又酸只想睡觉,直到现在闻到点饭菜香肚子咕咕乱叫,江芷才想起来自己真的很饿。
李秾给她准备的吃食很简单,一碟荤一碟素,一盘馒头一碗粥,粥的味道挺香,可惜不是她最爱喝的菌子瘦肉粥。
江芷一门心思全扑在吃上,没留意头发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李秾擦干。
白日里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已经洗尽了浑身血污,换上了干净洁白的衣裳,拿剑的手改拿软布,耐心细致地擦着女孩绸缎似的头发,时不时皱下眉头道:“你慢点吃。”
江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狼吞虎咽完往床上一趴,再也不愿意动弹一下。
李秾盯着她肩上覆盖伤口的那块布料,指腹摩挲着手里的小瓷瓶问:“药是你自己上,还是……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