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赶来看热闹的大人小孩还是头一回见新郎亲自背新娘子上花轿,个个兴奋的拍手叫好,好像看到了什么新鲜东西一样。
李秾进轿子先把江芷放进里面,然后上马,在一片锣鼓喧天中驾马上路,前往沈家。
后面的小孩们跳着笑着跟在花轿后面,嘴里哼唱大人们教他们的贺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江芷听不懂这些贺词的意思,但她觉得挺好听,可一想到每个新嫁娘都要经历盒子上那种事,她就觉得成亲一点不好玩了。
接亲队伍走到离沈家仅有半里地的时候,小孩觉得自己快有糖吃,大人觉得快有酒喝,便越发卖力地吹拉弹唱,气氛已经热闹到了最为高涨的时刻。
马上身着喜服的新郎官面如冠玉目似点漆,又正值青春年少,看一眼便令人挪不开眼睛,不禁引人猜测花轿里的姑娘该是何等风姿能与之携手一生。
沈府大门口早恭候着迎新人的丫鬟婆子,手里端着大盘小盘,盘里盛着瓜子点心果脯肉脯,全是给跟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准备的,到时候天女散花似的一把把撒出去,凭能耐谁多谁少,图个热闹罢了。
眼看队伍就要到了,管家婆子伸手戳了身旁正打瞌睡的小丫鬟一下:“仔细着别给端翻了!”
小丫鬟精神一振立马站好,两只眼睛炯炯盯着前面的队伍。
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锣鼓喧天的接亲队伍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材矮小肥胖的老头子,正好堵个正中央,以一己之力让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老头子五短身材,裹着一身桃粉百蝶袍,发面馒头似的脸低垂着,阴鸷不善的气息如潮水从他身上四处泛滥。
明眼人知道这时候情况不妙就该赶紧有多远跑多远了,但这地方少的是明眼人,多的是大老粗。他们才察觉不到老头身上的骇人气质,只觉得此人“不伦不类神神经经,像个变态。”
便过去一人不耐烦道:“哪来的老神经?大路这么宽你不往两边走专堵个中间是存心找骂呢?耽误了新人吉时你担待得起吗!”
喧闹声中,老头勾唇一笑,似是低嗤一声,接着众人只见他手一抬有一道虚影从他袖中飞出直冲说话那人!不过区区眨眼的功夫,方才还颐指气使的年轻后生此刻便已经飞出一丈开外,捂着身上疼得满地打滚,嘴里连连叫痛。
鼓声锣声唢呐声这时候都停了,几十双眼睛齐齐盯向老头,气氛静得可怕。大家也终于在此刻看清了老头手里的玩意是什么。
那东西长约两尺,长柄,通体金亮,一端是打出的手掌模样,整体乍看有些像只痒痒挠儿。但从其刚才的威力来看,这可比痒痒挠儿凶残的不是一分半点。
余下人里有抬着青年送医的,有悄无声息脚底抹油的,还有仗着会点拳脚在这站场子的。气势虽足,步伐却忍不住往后退,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场面从一群人对一人,变成了一人对一人。
年轻的新郎官不怯亦不慌,视线朝下瞥着前方老头:“敢问老者何方神圣,何苦毁了我的大喜之日?”
老头抬起脸,敷了一层白面儿似的肉脸上肌肉一块块抽搐着,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不耐。他恶狠狠瞪着马上的年轻人,咬牙切齿道:“我何必开看上的女人也敢抢,把新娘留下,自己滚。”
一听到“何必开”这个名字,所剩无几的几个人也跟着撒丫子跑开了,那所谓“噙香君”之所以干了那么多缺德事还没被灭口,不就是因为为人狡猾武功又高吗,他们一群凡夫俗子,还是不要干这种上赶着受死的傻事了。
至于沈家那一对……唉!权当他们运气不好吧!
传说沈家少爷幼时曾大病一场,长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阵风吹来都能将人掀翻。而马上的年轻人神采奕奕风姿卓越,面对眼前这名臭名远扬的假“噙香”真“采花”凶残老淫贼,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波澜不惊地道:“我若不滚呢?”
何必开牙咬得咯咯响,冷笑道:“不滚……我就让你大喜变大丧!”说罢弓步一拉手中“痒痒挠儿”变化个姿势直冲李秾胸口掏去。
李秾在那瞬间仿佛悟到了这手掌模样的玩意除了杀人以外的用途,给自己恶心够呛,下腰躲过的同时腿一扬顺势下马,宽大的外袍被他一把扯掉,露出里面利索私服,以及别在腰间的三尺长剑。
何必开在这时候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试问哪个病秧子能那么迅速的躲过那一击还随身佩剑的?他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被耍了,但又随即推翻自己的猜测,戚文成那小子财迷心窍不是一天两天,为了钱别说自己亲妹子,亲娘都能卖,消息不会有假。
想来这些大户人家的少爷自小练点三脚猫功夫傍身,不是什么稀罕事。
何必开解开心中忧虑,出手愈发果断。
但很快,他就被“沈奕”的身手震惊到了,万没想到这小破地方还如此藏龙卧虎,原不该招惹那戚莲儿。可当下事已酿成便无回头路可走,何况想想戚莲儿那弱柳扶风的小模样他心上还直痒痒,怎么着都不会放弃这块到嘴边的肥肉。
武功高怎么了,他“噙香君”行走江湖要是全靠拳脚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关键还要靠脑子!
何必开扫了眼花轿的方向,想象一身红装的娇娇可人儿,身体和心脏都止不住地兴奋。他瞪大眼睛往四周迅速扫了一圈,扬起手中“观音手”便挡下“沈奕”一剑。
而后没再反击,而是飞快奔向路的另一头,抓起一名躲在箩筐底下看热闹的小孩挥手便扔出去!
小孩的尖叫声瞬间刺激到了李秾的耳膜,他本能地冲过去把孩子接住,待回过神,何必开已经蹿进花轿里面!
李秾顿时失措,明知是演戏,却还是下意识叫道:“阿芷!”
他都这样,更别说那些不知实情的男女老少了,皆在暗处一声痛惜,可怜又是一条人命。
可只听花轿里“嘭!”地一声传来,骚包老头呈直线飞了出来,摔在地上哀嚎不已,就如方才被他踹的人那般。
一道窈窕的身影从花轿里出来,顺手便将头顶盖头一掀,走到老头跟前一脚踩上其胸口,声如脆玉:“可算逮着你了。”
江芷眯着眼睛时方有几分凤眼的威仪出来,加上凤冠红妆,整个人美的凌厉异常,与素日里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
何必开被她一脚踹的老血差点喷出来,梗着脖子看向那张张扬明艳的脸,凶狠道:“你不是莲儿!你是谁!”
江芷一笑,越发勾魂摄魄,脚下力度又重几分,温柔道:“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亲祖宗。”
接着叫人拿绳子,先捆起来再说。
人多时,李秾将剑放回剑鞘,回味江芷刚才的笑,觉得自己的命也快被她取走了。
何必开虽然打的是莲儿一个人的主意,但得罪的是戚沈两家人,所以江芷就近将人送去了沈家,另外通知戚家人过来,以及把躲到现在的小两口叫出来。
戚莲儿和沈奕从昨晚就被江芷藏在了沈家在商州城另一处小宅里,由董生护着二人安危。听到何必开被活捉的那刻,这对苦命鸳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戚安夫妇赶到沈家时,何必开正破口大骂道:“戚文成个小王八蛋小杂碎!收了老子的钱还敢骗老子!我弄死他!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老夫妻听到这段话心瞬间凉成了冰坨子,万万没想到一切真相居然同江芷说的一模一样。
沈家柱子粗大,绑起人来最合适不过,江芷为了装个合格的新娘子一早上没能吃上一口热乎饭,本来以为这老东西得在晚上来呢,谁想到心那么急,一大早就来堵人家花轿,真他奶奶的缺德。
她抱着半只烤乳猪坐在柱子旁边啃,等何必开骂的差不多她也啃的差不多了,悠哉悠哉道:“戚文成没骗你,我们当时确实走了。”
何必开到底年纪大了,满肚子脏话心有余而力不足,气喘吁吁骂道:“骗鬼呢!你们走了又怎么——”
“走城外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江芷补充道。
只不过回来之后就一直没露过面,连饭都是莲儿和沈家人送,戚文成一天到晚游手好闲除了喝酒就是赌钱,才不会联想到自己家人会伙同几个外人联手诈他。
江芷道:“婚期提前的消息是我让戚夫人故意放给你们的,她表面上去沈家是商议成亲日子,实际上是去跟沈家坦白,将所有的事情交待出来,两家人再联手配合我,将你引出拿下。”
何必开在这时打断她,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你们当初怎么会知道我买通了戚文成那个家伙!这不可能!你们几个外地来的,在商州城才待过几天?怎么会察觉到这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芷咬了口猪耳朵嚼着玩,以一种十分闲适的姿态说:“巧了吗这不就。”
“我们当初来这的第二天上街开小灶,回去路上遇见几个赌鬼大哥聊天,顺便就听了两耳朵。听人家说戚文成最近发了大财,不仅把欠的钱还上了,玩的数目也越来越大,虽然尽数输进去了,可他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反而愈挫愈勇。而据我所知,那个时候他妹妹的嫁妆以及沈家的聘礼自家的家底,早都被他嚯嚯干净了,他哪来的那么多钱?由头就只有一个。”
江芷吃饱喝足抹了抹嘴。
“卖妹妹呗。”
开头的那个“桃之夭夭”贺词出自《桃夭》先秦·佚名。
我昨天吃奶糖把假牙粘掉了,气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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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