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159章 路途

第二天起来江盼宁的脸已经消肿消了不少，他几乎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现在整个人饿的能吃下一头牛，肠胃都因为饥饿绞在一起。

李大夫给他熬了点肉羹，配合松软的馒头吃下肚，人才算喘过气来。

吃饱了喝足了，昨天发生的一幕幕便开始不断浮现在他脑海里。江盼宁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感受，但他一想到江芷说的“对不起”三个字，胸口就会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不是对她的，是对自己的。

李大夫收拾碗筷时对他道：“你现在年纪小，尚不把别人的感受放在心上，但人心的热度是会一点点变凉的，等别人心凉了，到时候无论做再多也无济于事了，宁哥儿，对你姐姐好些吧，别等以后让自己后悔，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除了她，没有人是真的全心全意为你好。”

江盼宁低头听完，没什么动作，眼睛都不怎么眨。

李决明叹了口气，将碗碟端到井边清洗干净后端回了屋子，而后提上药篓，打算去山下采几株伸筋草。走时望了眼江盼宁，见他仍旧兴致缺缺，便没有再叫他，让他在家中好好静静。

江盼宁听门被推开又被合上，整个院子只剩下他一个人，静的能听见雏鸟在树上的啼叫。

也不知他到底坐了多久，脑子里都想了什么，他突然站起来跑过去推开门，一路跑出东三巷踏上天阙大街，直冲十二楼奔去。

文儿当时正要出门买菜，刚打着哈欠拉开门便迎面撞上个小屁孩子，差点就被撞倒。

江盼宁拉了她一把，只听文儿碎碎念道：“大早上的您着什么急啊，这不饭点刚过去吗，厨房剩下的不多了，您等我买完菜回来再给您重新做。”

江盼宁立刻摇头：“我不是来吃饭的。”

没等文儿诧异，他接着说：“我来找我阿姐的。”

来给她道歉，告诉她自己不应该那样说话，不该伤她的心，希望她能原谅他一回，他以后会听话。

他甚至还能有一丝丝的恐惧，因为就如李大夫说的，他只剩下姐姐一个亲人，如果再把她气走，他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他不想让姐姐走。

文儿听他提到江芷，两眼一抬狐疑道：“江姑娘天不亮就已经走了啊，怎么，没人告诉过你吗？”

江盼宁直接僵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就是眼眶慢慢的变红，傻子也能看出来他心情不对劲。

文儿见状也没心情买菜了，将篮子一放上前摸了摸江盼宁的脸颊奶膘道：“怎么了小少爷？婢子哪句话说的不对了啊，眼睛怎么还红上了。”

江盼宁压着心头酸涩道：“我果真把我姐姐气走了，她不要我了。”

文儿意外之余连忙道：“谁跟你说江姑娘是被你气走的啊，她是去走镖去了，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别瞎想了知道吗。”说着抬头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瓜。

江盼宁将信将疑道：“你别骗我……”

文儿哭笑不得：“我骗你做什么啊！江姑娘真的只是去走镖了，现在估计都已经出了西城门。”

远在西边官道上的江芷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小声嘟囔：“谁想我了？”

李秾顺手递给她一块帕子，她接过，回以一记白眼。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嫌弃。

一个嫌弃对方天不亮冷不丁跑到自己家门口说什么都要一起上路。一个嫌弃对方故意不带他还跟别人上路。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两匹马也跟商量好似的，就并排走，连带着马上的两个人也不得不跟对方紧挨。

最终江芷先败下阵来，这事总的来说还是她理亏，便叹了口气道：“是我不对在先，但我确实不是有意瞒你，你父子俩刚团聚没几个月，我在这时候把你叫走，忒不地道。”

主要商州这个地方，本就远离江南紧挨北越，如今又正大光明割给了北越，女贞人什么德行她心里可是太有数了，这一趟要遇到的危险恐怕不比庐州一路少。

她相信李秾的本事，但他昔日坠入山崖给她带来的阴影实在太大，现在午夜梦回时还能惊起一身冷汗，比起整日刀光剑影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她更想他在临安城当个普通的医馆少年。

李秾看着看着她，忽然薄唇轻启慢条细理说了句“没良心”，随后“驾”了一声走到前面去了。

江芷一头雾水，心道：“这货居然觉得我没良心？没良心？我就是太有良心了所以才不带他好吗！”

啧，男人心，海底针。

今日为董生第一回走镖，镖旗也是由他挑。他昔日都是雇人走，亲身上阵还是头一回，兴奋且新奇地问江芷：“大当家的，我听人说走镖规矩多，走一路镖号就得喊一路，咱们十二楼的镖号是什么？”

江芷转过头，面带茫然看他道：“我能不能现编一个给你。”

董生：“……”

董生：“那你们之前走镖？”

江芷面不改色心不跳道：“遇山就过山遇水就过水，有人出来挑事就打一架，打完继续上路。”

董生面皮子些许抽搐：“这样岂不是很容易起冲突？”

江芷：“你以为当初我们跟二结巴是怎么打起来的？”

董生服了，董生心服口服。

把道上“拦路虎”当烂柴火让马蹄子踩过去的，十二楼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二的仅此一家。全靠江芷敷衍有方。

傍晚三人途经城镇，随便找了家干净敞亮的客栈住下，厨子的手艺不说多好，小菜烧的倒也挺有滋味，就是偶尔有那么一两道“滋味”过了头，辛辣刺激的她不听咳嗽流眼泪。

李秾给她倒了杯茶放到面前，动作自然的不行。

江芷喝完水平复完状态，笑吟吟凑过去道：“你不生我气了？”

李秾仍旧板着个脸，但看她的眼神总是要比看旁人温和很多的，这点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要是跟你生气，估计早被气死了。”李秾道。

江芷的狗脾气暂时下岗，给台阶就下的优良品质得以发挥，十分郑重地点头道：“李公子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小女子好生钦佩，回去定奔走相告赠予和气生财四字锦旗一面。”

李秾再端正个人也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他看明白了，江芷伶牙俐齿起来不仅怼人的本事高，阴阳怪气起别人也是其中佼佼者。

还赠锦旗，亏她想得出。

这家客栈地方不大，客人也不多，除了他们这桌，也就另外两桌人，其中一桌有个瘦长脸的年轻人总动不动往江芷身上瞟，被江芷一眼瞪回去了。

吃完饭三人回房各自休息，养足精神准备第二天天一亮出发。

江芷沐浴完在烛火下打量地形图，指尖不停在纵横交错的路线上来回移动。

商州位处西北，越靠近越危险，虽还不清楚那边的状况如何，总归不能小觑，她想尽量绕过大路，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进出商州。

也不知斟酌了多久，她心里逐渐有了点主意，上下眼皮也开始不停打架，便将烛火一吹，上床休息。

而就在她闭眼没多久之后，门上粗糙的窗纱被明亮火点烫穿，一缕幽幽袅袅的白色烟气从外吹进来，蔓延在整个屋子里。

待烟雾蔓延了有半柱香，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了名遮住脸的黑衣人。

对方蹑手蹑脚走到床跟前，从怀里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看着被子里突出的一块，低声道：“小妹妹，到了地底下你可别找阎王老爷告我的状，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识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说着匕首猛地往被子里一刺。

但他紧接着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顺手将被子一掀，发现里面哪有什么人，突起的一块是被藏在里面的枕头。

黑衣人意识到情况不妙，转身就要跑，门却在这时猛的一关，江芷神出鬼没般出现在黑衣人的背后，都没用将剑拔/出来，直接伸手往人肩上麻筋一捶，对方便哀嚎一声往前扑了好几步。

江芷上前两步道：“什么人派你来的。”

她嗅觉听觉都比常人灵敏，意识到不对劲时第一时间拿两搓纸条将鼻孔塞住了，以至于现在说话声音跟得了风寒似的。

黑衣人没回答她，一步步挪着脚步，仿佛在跟野兽对峙。

江芷就双臂抱在胸前看他还有什么花样，神情跟看小鸡啄米无异。

哪知黑衣人退着退着，明刀暗器一并没出，而是对着窗户纵身一跃将窗户撞个粉碎，脚底抹油了！

江芷没想到，江芷真没想到，因为窗户底下就是马厩，马厩里除了马就是马粪，风一吹味道别提多酸爽。她刚入住的时候还抱怨过，想着就住一夜，关着窗忍忍就过去了。

她走到窗前往下一瞥，看着那道黑色身影从小山似的不可言说的东西中爬出来，跌跌撞撞地就要牵马跑路。

马厩中，满身疼痛的倒霉家伙上了马，无论怎么使劲“驾驾驾”，身下的白马就是没有丝毫动静，甚至有撂蹄子摔死他的迹象。

他急了，正要扬起鞭子一抽马屁股，便听一道冷冽清润的声音从马厩旁传来——

“你骑错了，这匹马是我的，你的在那边。”

李秾捂着鼻子，还好心帮忙指了指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