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156章 商州

江芷将送到嘴边的银耳汤放下，对墨儿道：“将人带去花厅吧，我随后就到。”

自从江家出事他们连最起码的镖师都招不到莫说有人上门走镖了，江芷倒是挺好奇，得是什么人才敢委托一个发生过命案的镖局。

她下意识觉得此人必定不简单，便脑补了副高深莫测的市井高人模样。

可等赶到了，才发现哪有什么高人不高人，来的就是对两鬓斑白的老夫妻，穿着并不富丽堂皇，从头到脚都较为朴素，长相也是慈眉善目，属于把“良善”二字写在脸上的类型。

见到江芷来了，二人从雕花椅子上起来，没有倚老卖老，对着便是一揖，江芷连忙回礼，边落座边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老妇人似是有些腼腆不好开口，下意识望了自家相公一眼，做旁边的老人家立刻对江芷道：“老朽姓蒋名德望，夫人蒋戚氏，家住城西藤萝巷子。”

江芷心里不禁狐疑，城西可是有个无论镖师数量还是靠谱程度都比她十二楼强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同兴镖局，怎么这对老两口不就近委托他们，反倒大老远来十二楼了？

她没多问，上来先道：“蒋老先生蒋夫人打算走什么镖。”

蒋德望道：“物镖。”说完给夫人使了个眼色，老妇人便从袖中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木匣，打开后里面是只纯金打的凤钗，样式比较老旧，不像近年的款式，但应是才抛光过，整只钗通体干净发亮，镶嵌在凤凰眼睛里的红宝石色泽鲜红如血，熠熠生辉。

江芷虽不怎么对钗环首饰类的玩意上心，但还是一眼看出来此物价值不菲，请个镖局护送，合情合理。

想必人老了话便容易攒的多，喝个茶的功夫，老头将这只钗的来历跟江芷讲了个透彻。

其实来历很简单，它就是蒋老夫人几十年前出嫁时家中父母给的陪嫁。而远嫁的女儿不容易，远嫁女儿的父母更不容易。十二年前那场浩劫虽让两家都得以存活下来，但蒋老夫妇的一双儿女都在战中被北越人所杀，戚家也是子辈孙辈几乎被屠杀殆尽，万贯家产也被一场大火给吞噬个干净。时至今日，唯剩陋室两间，旧仆三两，泼天富贵不再，安稳度日罢了。

“我夫人母家兄弟里生子皆是男孩，唯得一个女儿，乳名唤作莲儿，一家人爱若珍宝。”蒋德望道，“这个月月初戚家来信，说是要将莲儿许配给同乡的后生。我二人年老体弱，恐受不住长途跋涉，便打消了亲自前往送外甥女出嫁的念头，夫人思来想去，觉得家中贵重之物唯有金钗一支，便想找个镖局过去一趟，把金钗交到戚家姑娘手中，算是给她添的嫁妆。”

江芷仔细听完，没太大感想，开口只问：“戚家所在何地？”

蒋德望一反方才侃侃而谈的自在模样，神情闪过一丝莫名的尴尬，几经犹豫开口道：“戚家乃是……商州人氏。”

江芷瞬间全明白了。

为什么明明身处城西不去找同兴镖局而来找十二楼，原因并非他们不想，而是他们应该找过了，或者他们把临安除了十二楼以外的镖局都找过了，但同兴镖局与其他镖局都没有应下，老夫妻走投无门，只好来十二楼这个晦气地方死马当活马医。

江芷想起之前在吴家吴明雄回来的情形，那会宣州还是个山匪窝，吴大当家走镖路过被杀了个鸡飞狗跳，镖师伤亡不少，这会元气恢没恢复还不一定，商州这种在当下被定为高危的地方，最好不要靠近。

她还挺能理解他们。

理解完，江芷对着老夫妇头一点道：“行，这个镖我十二楼应下了。”

把旁边沉默观望的林婉婉诧异够呛，眼睛都给睁圆了。

人走后江芷揣着银子往前院里去，林婉婉追上去道：“阿芷，商州那个地方太危险了，弄不好北越人如今已经接管，这个镖若走起来，风险实在太大。”

江芷抛着几颗银元宝，神态跟玩石子儿无异，理所当然道：“所以我管他们多要了一半的银子。”

“可是——”

“行啦。”

她歪着脑袋，眼神灵动如小狐狸，望着林婉婉口吻轻松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说出口就肯定做得到，答应都答应了，若反悔，我十二楼以后在临安还怎么混？”

林婉婉眼眶红红，心中又急又焦，见她主意已定动摇不得，气的一跺脚道：“那我不管你了！”然后转身跑了。

江芷揉了揉鼻子，颇有些小郁闷的继续往前去。

到前面时董生正手持一杆大枪舞的有声有色，江芷鸟悄儿到了以后半点动静没发出来，观望半天突然往人身上抛了个银亮银亮的东西大声道：“看暗器！”

董生手腕一转提抢便扫，枪尖指上那银亮的物什时发出“叮！”的脆响，“暗器”顿时裂成两半摔在地上。

这时候他再定睛一瞧，发现哪是什么暗器，而是一只银元。

江芷拍着巴掌走出来道：“不错，省了自己动手敲。”

董生从江芷提着甘蔗野猴子似的蹿进家门时便对她所有类似“老成、稳重”的印象碎了一地，这种恶作剧已经见怪不怪，差不多要习惯了。

他把地上碎两半的银元捡起来，走过去递给她道：“大当家还是收好吧。”

江芷没接，双臂抱在胸前道：“我收什么，这是我给你的工钱。”

董生立刻感到意外：“工钱？”

江芷道：“刚刚进门的那对老夫妇要找咱们走镖，我已经应下了，这是属于你的一半，另一半等回来他们再结。”

董生没想到自己拿来养老个地方居然还真能开张营业，意外的同时还有几分兴奋在里面，毕竟他这一身武艺终于得以再次派上用场，不为报效国家，只为生存，单纯的为自己的生存。

他对眼前女孩拱手重重一揖：“多谢大当家！”

江芷放下手臂：“谢什么，你应得的。”而后转过身往回去，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哄林婉婉。

董生在这时突然叫住她，问道：“大当家的！我们准备何时出发！”

江芷抿了抿唇稍作思忖道：“后天吧。”

她步子迈出去没两步，自己又停下来扭头对董生道：“对了，这事你别告诉李秾。”

董生虽不懂她是何用意，但仍是答应下来，回过头兴高采烈继续练枪去了，力气都比方才大了几分。

晌午时风轻云淡，大大的日头挂在天上，竟没让人觉得有多热，可见天气确实越来越凉。

林婉婉生气的同时没忘记把江芷在路上吃的用的穿的一并打点好。因为董生要跟着一并出门，江芷又带着银子跑出去找马贩子再薅一匹好马。

林婉婉从头想到尾，觉得里外都不缺了，又突然一拍脑袋让文儿出去买马鞍。

商州天高路远紧靠秦岭山脉，他们这一路长途跋涉，马鞍指不定要磨坏多少个，多备上些，省得到时候还得找地方现买。

文儿领命出去，买完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采完药回家的李秾，便笑着过去打了个招呼，见对方总没什么话，问候没两句便打道回府。

而就在文儿转身之后，李秾盯着她手里提着的马鞍，目光越发的沉。

另一边，江芷在东市跟卖马的斗智斗勇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才把原价七百两银子的北地红马以五百两银子薅到手。

收钱的时候卖马的捂着胸口抹着汗，强忍住吐血的冲动道：“夭寿了夭寿了，初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没现在这么精，可见女子还是少出远门为妙，见识多了便不好说话。”

江芷嗤笑：“刚当家时不知柴米油盐贵，现在晓得挣点银子不容易了，还能跟以前一样么？”

卖马的便笑，连道“也是”，收完钱将红马牵出来缰绳交给江芷，道：“也就是念着您是我老主顾才让这两百两银子，换旁人我可不依。您是不知道，去北边来回一趟是真太难了，女贞人见了汉人就跟狗见了肉包子似的，不吃了你也得咬你两口，我这挣的也都是拿命换的血汗钱。”

江芷想起自己刚到汴梁那日被女贞人一路追杀的场景，晓得他所言非虚，便揖了一礼道：“老板辛苦。”

对方跟怕被折寿似的连忙伸手扶她，口中一连吐出三个“别”，嬉笑着低声道：“卖给姑娘也比被朝廷强收强，以前裴将军在的时候我把马交上去心里还能有点指望，现在裴将军一走，我是一匹不愿意交了。上头明着说是行军打仗用，背地里还不知道进了哪位大人的马厩呢，我不乐意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买卖。姑娘若是觉得我辛苦，以后若再买马还请您多照顾照顾生意。”

江芷道了声好，牵着马离开了东市。

回去路上见一户人家的蔷薇长势喜人，足攀了外面整整一大面墙，离远看跟簇粉色的云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尚没走近便闻到扑鼻香气。

她摘了一枝子，途经四五巷子三两大街，傍晚时分到家，晚霞下将花举到林婉婉眼前，睁着俩黑圆如葡萄的眼睛道：“你还生气不？”

林姑娘有自己的cp嗷，以后小性子主要还是冲自己男人撒，江姐忙着搞事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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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