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第138章 风雨

第二日早上三人收拾好行装，以庐州为线，江芷李秾朝南去，左丘行往北去。

出城的路上一切都还算顺利，左丘行习惯了步行走走停停，此番回家依旧没备马匹，在城外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和一伙往北去的商队搞好了关系，混入其中有人管吃有人管喝还天天有一帮人陪他扯淡，比单独一个人要自在舒坦的多。

“等我到了家，我就给你们写书信。”左丘行道，“你们到时候别忘了回我啊。”

家还没到就想好让他们回信的事情了，江芷觉得挺好笑。不过这位仁兄脑回路向来清奇，有了昨天“白夫人”那件事作铺垫，她对他的任何行为都已经见怪不怪，便笑着答应。

早上的空气清新凉爽，梅雨季早已完全过去，不久便要立秋。

少年们互道一声“后会有期”，转身沿着两条完全相反的路，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按理从庐州出发，走鸠兹或者铜陵都能很快到家，江芷却选了从金陵往回走的路线，行程几乎比其他路长了半倍，就靠马蹄子扑腾。

李秾虽也疑惑，但并未多想，江芷做什么有她的道理，他始终觉得只要能和她在一块儿，从哪走并不重要。

两人饱经磨难积累下来的形影不离，已经慢慢演变成一种习惯，虽然谁都没有明确表示过，但看不到对方，确实会感到不安恐慌，与那种感觉完全相反，是只要和对方在一起，什么艰难险阻都能游刃有余的面对，丝毫不会生出退意。

到了金陵后二人并未过多停留，在客栈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出发了，这地方没江芷什么念想，她真正的目的地另有其他地方。

没等她说，李秾已经猜了出来。

出金陵城时他问她：“是去风雨村吧？”

江芷咬糖葫芦的动作一顿，瞪着俩兔子眼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李秾道：“只有风雨村不经过水路，你如果不去那，现在肯定出现在运河码头了。”

江芷轻舒口气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确实是要去风雨村。那里有桩事情等着我去做，挺重要的。”她又咬了半口糖葫芦，“唉其实就是——”

本来都要全盘托出了，李秾却突然叫停道：“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重要的事情在做成之前，最好不要告诉别人。”

她嚼着嘴里酸不溜秋的山楂，望着他道：“你就不好奇啊？”

他没回答她，扔给她一方干干净净的帕子供她擦嘴用，江芷这才想起来自己嘴角的糖渣，舌头舔了舔，没折腾帕子，手里的糖葫芦想扔又舍不得，有些左右为难。

糖葫芦这东西看起来是真好看，但吃到嘴里她就有点招架不住，光不停吐籽这点就断了她吃下去的念头。

李秾见她砍人都没这么纠结过，干脆伸手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晓得扔了她肉疼，便自己咬了一口。

啧，真酸。

江芷道：“我以为你不爱吃这个。”

李秾：“确实不爱吃。”

他等着嘴里的酸味和冰糖的丝丝清甜散去后说道：“如今月份的山楂都还没熟透，好看是因为外面裹了一层糖浆，里面其实都还是生的，能好吃就怪了。”

江芷颇为意外“啊”了一声，蹙着眉头道：“原来还能这样，我以前在山上没见过山楂，头一回见，怪稀罕的。”

李秾道：“这东西主要长在北方，没见过正常。”

江芷本来很不喜欢那味道了，见他吃的面不改色，又突然有了跃跃欲试的心思，马上的身子一歪凑过去道：“你再给我一个。”

李秾：“……”

李秾：“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有点毛病。”

人的劣根性之一——一模一样的玩意就是别人碗里的香。

两人你一颗我一颗，出城后聊着天赶着路，酸到倒牙的糖葫芦居然不知不觉被解决完了。

等到抵达风雨村，手里只剩下根光秃秃的竹签子。

风雨村里没有村民，有的只是居住在附近山头的强盗，三五成群人模狗样坐在村口老槐树底下打牌打盹，若是哪个倒霉催的路过此地撞上这群人，有钱拿钱买平安，没钱不死也得扒层皮。

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逐渐响在每个人的耳畔里，奇形怪状的山养出堆奇形怪状的人，其中有个独眼歪嘴的忙不迭站起来，离老远看到有两匹马朝这来，欣喜得一拍巴掌道：“开张了开张了！两个骑马的小崽子，一男一女，应该挺有钱，没钱的骑不起这么高的马！”

另外一名肥头大耳躺树下打盹的强盗闻言，眼皮懒得掀，死半截没埋似的懒洋洋道：“还有女的？长怎么样？”

“老子他妈又不是千里眼！等着！我再看看！”

独眼龙踮着脚张望半天，看清脸后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道：“真够漂亮的！”说着吸溜了下即将淌下来的哈喇子。

胖子一听他这样说立马就来了精神，起身时肚子上肥肉颤三颤，嘴里大嚷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结果站起来步子都还没摆稳，便见一只活似箭矢的东西以乘风破浪之势直冲他和独眼刺来，幸亏二人躲得快使得那东西“噌”一声钉入槐树中，不然他俩的脑袋瓜得跟串糖葫芦一样串起来。

独眼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扭头望了眼槐树，只见上面哪有什么箭矢，只有一根一掰即断的竹签！

再看那两匹马上面的人物，方才他只注意到人家年纪小，没注意人间腰间别着刀哇！

胖子一拍脑门不忍抬头道：“好家伙好家伙，本以为等到了俩肥羊，没想到迎来了俩阎王。”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哇！”

十丈外的江芷望着那群抱头鼠窜的草头皇帝，颇有些无语道：“他们觉得是他们的腿快还是我们的马快？等我以后干不下去镖局了一定包片山头当山大王，首先培养一大批得力干将，瞧瞧这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语气里满是痛心疾首。

李秾略挑眉，看她道：“你当山大王，那我去干嘛，给你当喽啰？”

“不，”江芷不怀好意笑着，眼睛里难得有点狡黠的感觉在，像兔子和狐狸的结合体，故意逗他道，“我当山大王，你当压寨夫人。”

李秾原本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移开，望着前方深吸一口气，“驾”了一声率先追人去了。留下江芷在原地开心到骑马转圈圈，活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天知道她多喜欢看他吃瘪又不能发作的表情。

等乐完，她也一声“驾”追了上去。

这些靠山吃山的强盗们对周围环境摸得很清楚，真玩起猫鼠游戏来江芷李秾除了动作快以外其实占不了什么优势。但凡事皆有例外，比如强盗里也有胖得走不动路的。

胖子安逸惯了，整天缩在村口睡个觉打个劫，一年半载不上一回秤。

结果就是不到逃命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这满身肉有多拉胯，几乎跑了没两步便被追上，人家堵住他还没干嘛，他这边便气喘吁吁哭诉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们兄弟几个只谋财不害命！真正穷凶极恶的都在山上呢，您要找找他们去！我们有罪但罪不至死啊！”

江芷懒得在这看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好戏，开门见山道：“我要去画师老先生的故居，劳烦带下路。”

胖子原本还嗷嗷嚎着，听到江芷说的话立刻收了动静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村里有个老画师的？”

江芷道：“我还知道他听不见东西话也很少说呢。”她顺手挽了个剑花，将方才拔出来吓人的剑“唰啦”归鞘，“多说无益，我是受他的嘱托来的，赶紧带路。”

胖子半信半疑，虽狐疑，但不敢不听，也不敢发问，又喘了几口气缓了缓道：“那就请二位随我来吧。”

两匹马不约而同跟上，饺子时不时低头啃两口草。

眼前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明明该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所见房屋却全是断垣颓壁，处处惨不忍睹。

风雨村是座荒村，这个江芷知道。据说荒下来的原因是过去战乱时全村遭到了女贞人的屠杀，死相惨不忍睹。从那以后便无人敢在此居住，偶尔有赶路的半夜路过，说都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渗人的要死。诸如此类的传言一扩大，更没人愿意住了，故而多年下来，敢在这扎堆活跃的，除了抢劫的就是放火的，别说见鬼，一个个的鬼见了都愁。

胖子带江芷李秾穿过大半个村子，不知道路过了多少破破烂烂的房屋，好不容易才将他俩领到一处姑且能看的住所门口，一屁股坐地上气喘吁吁道：“就是这了。”

他人不矮，脚却不大，加上身上肥肉多，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时不时就攒一脑门汗，此刻好不容易解放，不歇上半天是断断起不来的。

“他家向来不锁门，你们要进便进吧，横竖里边也没什么好东西，我们兄弟都懒得进去光顾。”

江芷打量着眼前布满青苔的小木门，道：“老先生是何时来到此地的？”

胖子抹了把汗道：“应该有点年头了，我哪记得这些，只记得开始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个不想留他来着，后来看这老头身上一分钱没有，还听不见人家说话，赶出去也是个死，干脆就留他在这自生自灭了。哪想到他还一点点把屋子修好了，但修好也没用，他一年到头回不了这里几次，回来也就住一两天，留下堆不值钱的画就走了，再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江芷听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最终重点只落在“不值钱的画”几个字上，便问：“你觉得值钱的画该是什么样的？”

胖子道：“那起码得是郎秋音那样的，颜色重，看着就富贵。”

江芷点了点头，过去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荒草丛生，许久没人打理，已经瞧不出原本是什么样。堂屋的门紧闭着，看似不容易推开，可等江芷过去轻轻一碰，两扇门便朝两边“嘎吱”倒去，整间屋子的景象尽收眼底。

她也在看到眼前一切的瞬间，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