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地网张开了,五个罗网中枢已建立完竣,眼线密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xiaoxiaocom派至各州县的高手正被陆续召回,各地的税站因缺乏高手撑腰,不敢太大胆妄为了。
石和尚被劫的消息,把走狗们激怒得快疯了。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小辈,居然胆大包天向钦差府的人抢劫,那还了得?简直欺人太甚。但木客十名高手无故尸横永安村,却令走狗们人人自危,聪明的人心中有数,这桩血案必定与林彦有关。
这是自虬须丐失踪之后,走狗们死伤最惨的头一桩血案,大事不妙。
林彦混在下九流社会,他像猫一样有耐心,像豹一样机警,留意钦差府的动静,守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耐心在等候梁剥皮外出,准备行博浪一椎。
可是,他到底缺乏经验,也没有可用的人手,始终无法掌握梁剥皮的行踪。有一天被他在北大街等到了。可是,梁剥皮的仪仗比秦王出巡还要神气,仅是鸣锣开道的人就有二十名之多,一排八人大轿型式完全相同,每一大轿不但轿夫高矮衣着相同,连四周的护卫也人数相等,谁也不知道这恶贼藏在那一乘轿内。
他想到外地去等。梁剥皮经常带了大批走狗和北卫军至各州县巡视,名义上是视察税务,事实是至各地搜刮,最远一次曾经远至大漠花马池附近,两千名亲卫军所经处,各地等于是遭了一次兵灾。
在路上行刺要方便些,他必须确实地掌握梁剥皮的行踪;据他所知,梁剥皮如果出巡,在两百里之内必定秘密出发,远出两百里方大张旗鼓沿途示威。因此如不能确实侦悉奸贼正确的行期,一切徒然,他不能远出两百里外去等,谁知道奸贼向那一方巡视?
人手不够,他极感苦恼。
虬须丐在何处?有一个老江湖提携,该多好?
他必须找到虬须丐,他太孤单了。
在钦差府附近等了好几天,这种守株待兔的工作单调、枯燥、乏味,等得他心中冒烟,一无所获,委实不是滋味,不但不见梁剥皮出入,甚至连陕西人恨之入骨的毒龙石统领,也不见出现。唯一可见的有名人物是副统领王九功。这位据说手无缚鸡之力的狗头军师,出入极少乘坐车轿,但带的随从却是不少,最少也有十二个人前呼后拥。这些随从都是武艺高强的江湖风云人物,但打扮与穿着与毒龙的爪牙不同,一看便知统领与副统领之间,各拥有自己的心腹爪牙,也可以看出两人的职掌内外分明。
王九功不是林彦的猎物,这位面貌阴沉不苟言笑的狗头军师手无缚鸡之力,杀之不武。
年轻人耐性有限,他不愿再等了,开始离开城关,至城外碰碰运气,看是否能得到虬须丐的消息。
山东关向东行,二十里便是有名的灞桥镇,往昔出关东下的人,送行的亲友皆在此饯别。镇西便是横跨灞水的灞桥,有些人称为**桥,桥面甚低,像是浮在水面,十五座石礅似乎一天天往下沉,其实是河道日渐淤塞,河水也一年比一年少了。
他在灞桥镇混了一上午,午膳后出镇西行,准备晚间仍在城内活动。刚接近桥头的高大牌坊,身后蹄声如雷,八匹健马拥着一辆轻车,以全速冲来。他闪在一旁,心说:“这些人怎能在桥上飞驰?咦!”
下游河岸的大柳树下,突然闪出一个青衣人,一声冷叱,左手一扬,一把大型飞刀以可怕的奇速,射向驶近桥头的轻车。青衣人也用令人目眩的速度,拔剑随飞刀向保护轻车的骑士扑去,吼声震耳:“杀梁贼……”
闪在牌坊柱下的林彦一怔,车内是梁剥皮?可能吗?
已不容他多想,双方接触。
一名骑上仓卒间拔剑急挡飞刀,可是已来不及了,飞刀一惊而过,射向车门,“叮”一声怪响,飞刀反震坠地。有金铁声传出,车门是裹铁的,飞刀射不透车门。
同一瞬间,两名骑上飞跃下马,双剑齐出,速度骇人听闻,恰好截住了青衣人,三剑接触。
“捉刺客!”有人大叫。
马车驰上了桥头,由四名骑上护驾。
“铮!”三剑接触火星飞溅,青衣人暴退丈余,功力比两骑上差了一大截。
林彦本想扑向马车,但已晚了一步,心中暗叫:可惜!如果有另一批人接应,该多好?
四名骑上已向着衣人猛扑,声势汹汹。青衣人脸色大变已无法撤走,咬牙切齿挥剑招架。
“纳命!”一名骑士怒吼:“丢剑投降!”
“铮铮铮………”青衣人全力封架,退上河堤。”
林彦己别无抉择,抖开裹剑的布囊,飞跃而上,决如电光一闪,首先扑近一名骑士身后。他不拔剑右手一伸,抓住骑士的背领信手便扔。
“哎呀……”骑士惊叫,身躯飞起丈高,飞越三丈空,向浊流滚滚的河面飞堕,水声如雷,骑上落水。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反掌挥出,噗一声击中另一名骑士的左肋,骑士向外摔倒。
“还不快走?”他向脸无人色的青衣人大叫。叫声中,冷虹剑出鞘。
两名骑士这才发现身后来了强敌。不得不放弃行将力尽的青衣人,回头应敌。
“冷虹剑!姓林的来了。”左面的骑士惊叫,向河心奋身飞纵而起,不敢交手跳水逃命。
最后一名骑士也不笨,听到冷虹剑三个字,便已见机溜走,往河岸的草丛中一钻,兔子般溜之大吉了。
“快走!”林彦向青衣人低叱,向灞桥镇飞掠。
青衣人紧跟在后,低叫道:“镇内去不得,督税署的仓场有大批走狗。往北,踉我走。”
两人落荒而走。这一带有不少麦田和麻园,平野中易于藏匿。远出三里外,青衣人在一座小村旁的麻园止步,拭掉脸上的大汗,行礼道:“兄台临危援手,铭感五衷。兄弟许三山,咸宁人氏。”
“哦!许兄是本地人。在下林彦。”他客气地说,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份。走狗们已叫出他的姓和冷虹剑,已无隐瞒的必要。在西安,他林彦的大名已传遍府城。西安府的附廓两县,东是咸宁,西则是长安。灞桥属咸宁管辖,所以他说许三山是本地人。
“久仰久仰。”
“哦!你向马车行刺……”
“里面是梁剥皮,陕西人谁不想吃他的肉?”
“梁剥皮?”他当然不信:“那畜生出门,最少也有四乘车轿,多者八乘……”
“这你就不知道了。”许三山说:“虬须丐在三年中,行刺数十次,一次也没成功,原因在此。那畜生被刺怕了,经常改变行程,虚虚实实令人莫测高深,车骑从前门出,他却悄悄轻车简从由后门走,除了他少数几个亲信之外,有时连毒龙也不知那四乘车轿里面,是否有真的梁剥皮在内呢!”
“那你怎知道这辆车内……”
“他早上去临潼,我亲眼见到他与临潼的致仕狗官黄伟,带了大批美女至骊山洗温泉浴,所以盯了他,他那尖脑袋高颧骨,猪眼尖嘴,白面无须的贱相,瞒不了我。他的随从走狗皆留在镇上的仓场,悄悄乘轻车先一步动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可惜,我没料到轻车居然装了铁,不然那一飞刀真够他受的。”
“晤!不对。那是双乘轻车,如果车厢裹铁,决不会那么轻快,定然是仅车门裹了铁而已。下次,哼!得设法用强弓由后厢下手。”他说,心中在打主意:“用没有倒镞的铁杆箭,五十步内贯三寸木决无问题。许兄与梁剥皮……”
“我与他不共戴夫。”许三山直挫钢牙:“我姨父全家皆毁在那畜生手中,那已是四年前的事了。我八年前离家,在淮南落户,月前奉家慈之命返乡一看究竟,方知姨父一家已是人丁烟绝,因此花一月工夫等候机会替姨父报仇。府城东关有几位江湖豪侠潜伏,我就是从他们口中得到那畜生的确实行踪。”
“哦!东关潜伏的是些什么人?”
“我仅仅认识踏雪无痕杨芳和开碑手唐元。其他的人并未通名,我也不好问。踏雪无痕杨芳是家父的好友。”
“哦!开碑手唐元,是不是湖广襄阳唐家的唐元?”
“是的,多年前,兄弟曾随他惩戒淮安的恶霸冯九爷,花甲年纪依然脾气火爆。目下他化名李勇。”
“能不能带我去见他?”林彦满怀希冀地问。
“林兄……”
“他与虬须丐老爷子交情不薄,我要向他打听鲁老爷子的消息,可否动身进城去找他?”
“这……事先未约定……”
“不要紧,兄弟会加以解释。”
“这样吧,明天再去……”
“明天,谁知道有些什么变化?许兄,请慨允。”
“可是……刚才行刺失手,事情闹大了,这时进城,恐怕……风险太大了。”许三山意似不愿,诸般推托。
林彦到底经验不够,还以为许三山真的不敢冒险呢。同时,他急于知道虬须丐的下落,好不容易知道开碑手的消息,岂肯放过?开碑手是武林中侠名四播的白道名宿,名号虽然没有虬须丐响亮,但声誉却比老花子隆。老花子游戏风尘嫉恶如仇,刚直耿介,少不了得罪许多人,声誉稍差乃是理所当然。
“咱们可以化装易容。”他坚决地说:“恶贼们必定派大批走狗穷搜灞桥镇,府城反而安全呢。”
“这………好吧,咱们就走一趟。你知道兴庆宫?”
“知道,那里面被梁剥皮占来养马,连秦王也不敢不遵。”他说,弄不清许三山为何要提兴庆宫:“那地方已划为禁区。”
兴庆宫是唐朝时代,唐明皇做皇子时的故址,有夹墙直通皇宫,人马在内行走声息全无,工程十分浩大。目前宫已废,由秦王府派人管理。梁剥皮居然占来养马,连秦王也无可奈何。
“不错,但八仙庵并未列入禁区。”许三山说:“八仙庵东南角,长乐坊与兴庆坊之间,有一座愚园,大门灯一看便知,他们一批人在内隐身。如果出了意外走散了,咱们在愚园的大门南端会合。”
“好,咱们拾掇动身。”他开始解外腰带做头巾,解外衣裹住了剑囊挟在胁下,内腰带里取出一包褐色药未,混在汗液中往脸上一抹,脸色变成黑褐。
两人抄小径绕道而走,放开脚程奔向西安。这期间,东关表面安静如恒,其实暗流激荡。
申牌正,两人踏入东关。天黑城门关闭,所以要回城的人纷纷进城,东面来的旅客也陆续到达,大街上车马络绎于途,十分热闹。
一个白袍飘飘、手摇马鞭的年轻书生,从街右施施然东行,大概是个公子哥儿,刚将马寄妥仍留着马鞭。头上未戴冠,一头美好乌亮的头发挽了个发结,用玉环绾住。眉清目秀,秀逸出尘。看年龄,不会超过十六岁,嘴角的微笑十分迷人。好一个丰神绝世的少年书生。
前面有一条小巷口,一名中年人倚在墙角鬼鬼祟祟向东张望。听到脚步声,不经意地扭头观看,露出他那张左耳下有胎记的大马脸,不屑地瞥了小书生一眼。
小书生大眼生光,笑嘻嘻地泰然走近,突然马鞭一伸,出其不意搭住了中年人的左肩近颈处,微笑道:“你,我认识你。不要想运功抗拒,那对你毫无好处。”
马脸中年人做梦也没料到小书生会动手制人,毫无防备失去了反应力,小小的马鞭似乎重有千斤,魔力无穷,人渐渐下挫,双腿在发抖,手抬不起来,脸色灰败,用近乎虚脱的声音说:“你……你是谁?认……认错人了吧?”
“你是不是姓胡?”小书生问,笑容依旧。
“我……我……”
“胡百禄,黑妖狐胡百禄,京师的剧贼黑妖狐,没错吧?”小书生不笑了:“去年七月天,你杀了七个人,被人追得上天无路,向南逃入河南。”
“你……’
“我就是迫你南下的两个人之一。好哇!你一个恶名昭彰、艺业不凡的大剧贼,居然穿起褐衣扮苦,哈哈,在这里鬼鬼祟祟做眼线,我得问问你所做的勾当。”小书生说完,左手伸出袖口,小小的白玉指头,点在黑妖狐的胸口玄玑穴上,捉住对方的右臂往小巷里拖。
“你……你想怎样?”黑妖狐战栗着问。
“招出你的勾当,饶你不死,本书生说话算数。”
“你………你要我招什么?”
马鞭指向黑妖狐的右额,小书生语音转冷:“你耳朵聋了?
再不招,马鞭贯入口腔,一拖一拉,你想招也没有机会了。阁下在何处得意?招!”
“不要用劲!”黑妖狐嘎声叫:“在……在督税署当税丁。”
“喝!你是愈混愈低,每况愈下啦!在干什么?”
“监视一个姓……姓林的人。”
“林什么?”
“林彦。”黑妖狐乖乖吐实。
“哦!行刺梁剥皮的林彦?”
“是的,他快要到了。”
“你认识他?”
“钦差府有他的图形。”
“你怎知他快要到了?”
“我只知道上面吩咐下来的事,每条街都有人化装监视。听说他要到愚园。我负责传信,其他的事由百毒头陀主持。石统领到咸阳去了,无法赶回,所以由头陀主持大局,他恨死了姓林的。”
“你说他要去愚园?”
“是的。”
“百毒头陀在愚园?”
“是的,能用的人都派来了。”
“好了,大概也问不出什么了。”
“你说过饶我的,请……”
“不错,饶你,你可以活,我不是不守信用的人。”小书生说,一掌拍在黑妖狐的天灵盖上,再在背心拍了一掌,解了玄现穴,对穴震穴术出神入化:“你已成了白痴,死不了。
哦!我得去愚园走走,看那位林彦是何人物。”
林彦与许三山大踏步进城,街上行人众多,谁也没留意身畔的行人是好是坏。正走间,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林彦并未介意,大概有人有急事待办,他本能地向左让,左面一个肮脏的小花子正低着头迎面而来。
蓦地,他看到走在有首的许三山向右急跨一步。他的警觉心特高,以为许三山有所发现,心中一动本能地扭头回顾。
一个车夫打扮的人,正飞步向他的背部冲来。
“你干什么?”他大声问,右手伸出戒备。
“对不起,没什么。”车夫笑答,欠身点头移开举步。
这瞬间,他命不该绝,看到车夫的袖口有异,铁器的光芒一闪。他不假思索地跨出一大步,伸手急抓车夫的手臂。身侧微风飒然,三枚针形暗器擦背而过,几乎伤了肌肤。如果他不跨出一大步,那……
“哎唷……”有人惊叫。针将走在他后面的人射中了。
“你该死!”他怒叱,舍了车夫一跃丈余。
小花子像个老鼠,往街边的人丛中一钻,溜少大吉。
人太多,他不能将行人推倒,好不容易排众追出二三十步,小花子已经不见了。
许三山也失了踪。他不能逗留,已经有人狂叫救命了。东关的街道他不陌生,急急奔向愚园。有人暗算他,这是说,他的易容术差劲,已落在走狗们的眼下了,必须及早脱身。
接近愚园,许三山恰好从一条小巷中钻出,低叫道:“随我来,快进去。”
这一带是住宅区,小街上没有行人,似乎不合清理,但他已无暇思索了。愚园的院门很大,两盏巨大的门灯笼,各写了两个大红字:愚园。园门虚掩,许三山领先推门奔入,一面叫“乘风破浪。来人是朋友。有人追赶。”
里面一个黑衣人低叫道:“往里走,右首的迎旭厅。”
经过两处空无一人的院子,迎面出现一座雅洁宽敞的厅堂,额上两个漆金大字:迎旭。
这种古老的大宅,西安多的是;堂广奥深,屋多院众,幽暗不通风,风沙难入,外人进入如入八阵图,不辨东南西北。
进入大厅,他心中南咕:怎么除了两旁的椅案之外,没有摆设?这就不像豪门巨宅了。
“林兄请稍候,我去请人来。”许三山说,匆匆进入东厢。厢门一掩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晚霞满天,窗口透入一些暗红色的光芒。这种古老的大宅,都有传统的小窗,冬天关中的风沙是十分惊人的,江南式的大窗在这里极为罕见。迎旭厅也不例外,厅门东向,只有厅门两侧两个小窗,申牌一过,厅内便一片幽暗难辨景物了。
西厢门悄然而开,踱出一名举着火蚀的老仆。
“大叔你好,请问宅主人在家吗?”他问,礼貌地抱拳为礼。
“就快来了。”老仆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取下壁间的纱灯,慢吞吞地点燃,四盏纱灯费了不少工夫,厅中大放光明。
林彦开始感到不安了,许三山为何去了这许久?
老仆无视于客人的存在,慢吞吞走向西厢门,跨出门外转身握住门作势带上,发话了:
“时辰已到了。”
砰一声响,门闭上了。
“我怎么这样愚蠢!”他向自己叫。
偌大的厅堂,厅名迎旭,却没有陈设,但又点燃了所有的纱灯。一般的厅堂如果不使用,照明设备不可能如此完善的。仆人见了不速而至的陌生客人,也决不会不加问闻。那一句时辰已到是什么意思?这算是仆人的口吻?
他想退出厅,但已来不及了,金铁声入耳,十余支长剑堵住了厅口,锋利的剑身森森如林替代了厅门。两厢门也同时开启,高手们鱼贯而出。后厅门开处,十二名男女左右列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用不着清,他知道自己身入网罗,插翅难飞,外面至少还有百十个人在等着他。
“那个该死的许三山!”他心中暗叫。
身陷死境,他后悔已来不及了。退路全绝,他该如何杀出一条生路来?这时冲出去,势必引起可怕的混战,明攻暗袭俱至,刀剑与暗器齐飞,怎应付得了?但他必须一试,当机立断一声低啸,拔剑冲向东厢门。
“冲过来了!”一名中年人怪叫。
东厢门宽不过五尺,却有九支长剑排列,上中下形成一座剑山。除非他能在同一瞬间崩开九支剑,不然休想冲出.挨上一剑什么都完了。
“我真是愚蠢。”他心中暗叫。对方严阵以待,硬冲是不可能的,他必须等候机会与制造机会,在窄小的空间里,硬冲只是死路一条,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
他在剑山前止步,镇静地说:“你们九个人,不会比崆峒四老高明。”
“试试看。”中年人狞笑着说:“后面的刀剑,最少要多十倍,你能冲过去吧?”
三声钟鸣,后堂出来了地位高的人,有人高声传呼:“外堂大总管驾到!”
首先出来两名大汉,然后是身材高瘦,有一双不带感情的山羊眼,佩剑的劲装中年人凌如峰,外堂大总管勾魂电手凌护卫。后面跟着八名高手,全是些三山五岳的江湖大豪。百毒头陀走在最后.用怨毒的眼光死瞪着林彦。
众人在堂上列队。勾魂鬼手脸上堆着笑容,说:“在下凌如峰。尊驾就是林彦?好年青英俊,自古英雄出少年,言之不谬.”
林彦不再激动,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必须冷静地应付,候机制造脱困的形势,丢下剑囊,将剑鞘系在背上,左手提着外衣,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大总管谬赞,林某深感荣幸。”
“林兄不必客气。”勾魂鬼手的笑容很可怕,因为眼睛不带表情的笑容确是令人毛骨悚然:“林兄光临陕西,分别向余大人和梁钦差行刺,委实令人莫测高深。林兄行踪飘忽,出没如神龙,今晚好不容易请到了侠驾,凌某足慰平生。”
“林某浅陋鲁莽,自投罗网,大总管果然高明。”
“好说好说。凌某重责在身,不得不出此下策。只因为林某的侠踪无定,兄弟无法派人敦请,休怪休怪。”
“林某来了,大总管何以教我?”
“有几件事请教,务请见告。”
“林某不一定能奉告。”
“这就得请林兄赏脸罗。陈兵相商把晤,事非得已,尚请海涵。”勾魂鬼手极有风度地抱拳行礼陪笑。
“客气客气,林某了解大总管的苦衷,如果可能,林某当知无不言。”
“那……兄弟这儿先行谢过。”勾魂鬼手再次抱拳施礼:“第一件事,请教林兄为何分两面行刺?”
“很简单。”他轻拂着剑说:“梁剥皮荼毒陕西,天人共愤,血腥满手,恶迹如山。余懋衡身为御史,奉朝命巡按陕西,居然不加弹劾,年来一无所成,梁剥皮荼毒依旧,暴虐依旧,杀戮依旧。因此,在下认为余御史必定明里与梁剥皮势不两立,暗中狼狈为奸,所以激于义愤,誓诛奸贼为民除害,如此而已。”
“林兄年纪轻轻,想必是初闯江湖,仍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好说好说。”
“江湖鬼域,官场更是波诡云谲,有许多事不足为外人道林兄又何必为此浪费精神?第二件事是请林兄商量,也可说是情商。”
“请教。”
“石统领授权凌某,专程与林兄请商。梁钦差皇命在身,所行所事无非皆为朝廷着想,容或手段有所偏激,亦无可奈何。梁钦差爱才若渴,亟欲一赌林兄风采,命石统领无论如何,设法请林兄至府城相见,林兄……”
“在下会去见他的,而且是带剑前往。凌兄请代为先容,叫他洗净脖子一试林某的剑利否。”
“林兄……”
“在下已明白地表明态度了,除非梁剥皮从此改恶从善。”他斩钉截铁地说:“不然,总会有见面的一天。”
“林兄不能改变主意?”
“不能。”
“石统领果然所料不差,林兄不出所料不肯改变初衷。”勾魂鬼手阴笑着说:“第三件事林兄或许肯俯允。”
“说说看。”
“林兄曾向余御史的人表明,曾收受某人一千两银子行刺余御史。”
“此消息从何而来?”
“事涉机密,恕难奉告。来人哪!”
后堂有人大声应喏,接着出来两名大汉,捧着一只巨型紫铜托盘,中盛檀木方匣,里面金光耀目生花,往林彦脚前一放,行礼退走。
“这是一千两黄金,共一百条金砖。”勾魂鬼手说:“官价金一两折银四两,市价一两折银有八两半。这是说,匣中有银八千五百两。请相信梁钦差的诚意。”
“大总管真大方。”
这是石统领的意思,奉赠林兄以壮行色。”
“哦!好隆重的程仪。”
“统领的意思,是请林兄笑纳,但不知林兄打算何时启程离开陕西?”
“林某会离开陕西的,但不是现在,而是等梁剥皮授首之后。林彦大声说:“石统领的厚赐,在下心领了。…
内堂匆匆出来一名大汉,在勾魂鬼手耳畔哺咕了两句,匆匆退走。
勾魂鬼手脸色变了,哼了一声说:“林兄,不要不识抬举。”
林彦也沉下脸,冷笑道:“利诱失效,瞧吧,威迫上场,你我也该撕下假面具了。阁下,林某等着呢!”
“本总管指给你两条明路,一是丢下兵刃,随本总管晋见梁钦差;一是提了金匣,头也不回东出潼关,昼夜兼程上路,发誓从此一去不回。”
“晤!相当优厚。如果在下两者都……”
“你会选的。”勾魂鬼手狞笑:“时辰不早,为了你一个狂妄小辈,咱们出动了这许多人,委实无趣之极。现在,给你十声数下决定。一!”
林彦举目环顾,数十双怪眼凶狠地注视着他,数十把刀剑以他为中心遥遥相指。他知道完了,这些人无一庸手,也可能有比腔恫四老修为更高的人物。假使外面有毒龙、四客、十一道,即使能冲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就算对方不下令围攻,用车轮战也足以耗尽他的精力,今晚大事去矣!他瞥了脚前的金匣一眼,金芒耀目生花,一千两黄金,足以令人丧心病狂,只要他伸手,黄金便是他的了。
“二!三!四……”勾魂鬼手的叫声如沉雷,一声声像巨锤在他心头敲打撞击。
这些金砖沾满了陕西百姓的血和泪,他能要吗?
“五!六!七……”
他的目光落在东厢门附近。假使这些把住门的人能冲进来,该多好?他如果无法制造情势,毫无脱身的希望。
“八!九!十!”叫数声停止:“小辈,你已经失去机会了。上去两个人,毙了他。”
一名中年人与一名壮年人大步下堂,两面一分,双剑徐举。
他心中一宽,情势并未绝望哩。看光景,对方真正的高手不多,能派出来和他一比一拼的人有限得很,派出来的人不多不少,必可制造脱身的机会。如果对方有能和他势均力敌的人,一比一便无法制造混乱了。
他的剑伸出了,凝神待敌。
如果出手便是杀着,此时此地,不但无法收到震慑人心的效果,反而会令对方提高警觉下令围攻。因此,他必须小小心地隐藏实力,而且不能令对方起疑。
两个爪牙开始移位,争取空门;中年人在前,壮年人绕到他身后。他身形微转,减少身后的威胁。就在他身形始动的刹那间,身后的壮年人立即发动攻势,剑芒一闪,剑气及体,白虹贯日攻他的上盘,手眼心法步皆显出曾获明师指点,已获剑道神髓。
他疾退一步,挥剑急封,铮一声剑气四荡,化去壮年人颇具威力的白虹贯日。
他留了后路,蓄劲未发。壮年人剑术虽然不错,但比起他来却不可相提并论。笨乌儿先飞,劲敌该是前面的中年人。
果然不错,中年人在他封招时逼近抢攻,配合壮年人的突袭行雷霆一击,一记大地盘龙猛攻下盘。
剑气直迫三尺外,以雄浑的内力御剑,志在必得,内力修为比壮年人精纯多多,剑招也辛辣霸道迅捷无伦。
林彦间不容发地又退一步,剑出“划地为牢”硬接,双剑闪电似的接触,龙吟震耳,火星飞溅。林彦斜退八尺,脚下一乱。
壮年人的第二剑接瞳而至,剑影漫天,一口气攻了五招十二剑,似已主宰全局。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剑身上,锋尖下七寸出现一颗豆大缺口,显然以雄浑的内力御剑,仍被冷虹剑所创,只感到心中大痛,厉叫道:“我要分了你的尸……”
叫声中,发疯似地冲至林彦身后,愤怒地攻出一招“大风起石”,由下至上毫无顾忌地放手抢攻。
这次林彦不再客气了,让步让得够久啦!一声低叱,人似流光,剑似逸电,从壮年人的剑下撤出,大旋身剑发“回龙引凤”,从中年人的右侧切入,险之又险地突入空隙,一发便中,剑划开了中年人的右颈侧经脉。
壮年人一招走空,转身追击,大喝一声剑下绝情。这位仁兄尚未看出同伴就在这刹那间中剑,所以无畏地追击。
林彦身形倏止,冷虹剑一拂,崩开壮年人的剑,左手的外衣一挥,“啪”一声扫在壮年人的脸部,妙到颠毫,可怕的劲道硬把对方的五官震毁。
“哎……啊……”两人先后狂叫,各向外冲。
“在下赚了对本利。”林彦仗剑冷冷他说。
“砰嘭”两声暴震,两个对手倒了。
“乱剑分了他的尸!”勾魂鬼手厉叫。
四方共冲出八名高手,八方汇聚,来势似排山倒海。
林彦一咬牙,是拼命的时候了,一声长啸,他展开了绝学狂澜十二式,杀着“惊涛裂岸”“浊浪排空”“怒涛壁立”连绵不绝,人影八方旋舞,迸发出万千剑虹,锋尖吞吐间惨号随之,狂野泼辣锐不可当。
厅门外,突传出两声惊叱:“快退!狂剑荣昌的狂澜十二式可怕剑术!”
叫晚了,惨剧接二连三,“砰噗噗”的人体仆倒声大起,八人中仅有一人平安退出斗场。
三个人影从厅外掠入,剑啸刺耳。
堂上的百毒头陀与勾魂鬼手同时扑出。百毒头陀的厉叫声震耳欲聋:“交给我治他!”
“铮铮铮……”金铁交鸣声令人毛骨悚然。
空间里,淡淡的雾影汹涌如云海。
铮铮两声大震,百毒头陀飞退丈外,屈一膝跌倒,脸色如厉鬼。
勾魂鬼手狂叫一声,掩胁急退。
狂澜十二式威力在减弱,但仍然不同凡响。
三个花甲老人绕着林彦发剑,一个个脸色庄严,游走如飞,攻势虽猛,但却不敢将招式使老,不敢冒险近身。
林彦脚下大乱,不住用左手的外衣拭抹脸面,似乎双目已难睁开,呼吸不平静,身形开始乱晃了。
“我要你生死两难。”挺起的百毒头陀怒叫,左手一扬,灰蓝色的针形暗器破空而飞。
林彦已陷入半昏迷境界,心中在狂叫:“雾气有奇毒,“我……我完了……”
身躯一震,三枚暗器全部射入他的右后股。他神智不清,已无法发现细小的暗器。
剑气破风声入耳,他神智一清,大吼一声,神功骤发,他用乾罡坤极大真力作孤注一掷。
“铮……”三老人三方齐聚的三支剑,炸裂成百十段,三老人也跌出丈外,口角有血沁出。
“大家退!让他自行倒毙。”百毒头陀大叫。
林彦屈一膝跪倒,外衣脱手掉落,剑无力地缓缓下垂,下垂。他眼前已看不清景物,体内的剧痛令他气血翻腾,晕眩感无情地控制住他,令他筋骨发僵。
“他走不掉了,七步之内他将痛得昏死,他中了贫僧的七步追魂针。”石头陀咬牙切齿地大声说,意在阻止其他的人扑上。
林彦行将昏厥,但仍有些许神智,已默运玄阴真气令气血缓流,以免人体的奇毒发挥威力。
他站起来了,昏昏沉沉向东厢门接近,踉跄迈出第一步,接着是第二步。
死一般的静,似乎落针可闻。所有的人,皆用惊骇的眼神死瞪着他。
第三步,第四步……
“头陀,你的百毒飞雾是否失效了?”百毒头陀身侧的一名中年人低声问。
“不可能的。”百毒头陀困惑他说:“上月才配制的,功臻化境的高手也支持不了片刻,怪事。”
第五步,第六步……林彦身形一阵急晃。
“他要倒了。”百毒头陀说,得意已极。
第七步,第八步……
“咦!头陀,你的七步追魂针也靠不住。”
“胡说!”百毒头陀口气虽硬,神色却软弱。
第九步,已接近了东厢门。
九支剑正等候着他。
第十步,他双膝一软。
啪啪啪啪!响声震耳,四盏纱灯一一炸熄。
大厅一暗,伸手不见五指。
“啊……哎……”狂叫声发自东厢门。
“拦住那白衣人!”有人大叫。
狂叫声与叫喊声逐渐去远。变生仓卒,章法大乱。
有人追出,有人奔跑,有人叫喊,一阵大乱。
不知是谁擦亮了火招子,大厅中,林彦不见了,只留下他的一件外衣,地下血迹斑斑。
终于,有人取来了灯,勾魂鬼手胁下受伤,已用腰中缠妥,拍案怒吼:“你们都是些饭桶!上百名高手在四周埋伏戒备,居然被一个白衣人深入腹地,无声无息点倒了九个自命不凡的高手,击倒合围的九个饭桶,把快断了气的林小狗救走,你们……真他娘的混蛋!”
“谁知道那白衣人是谁,谁看清了没有?”百毒头陀问:“林小狗是死定了,大罗天仙也解不了追魂针奇毒。现在,咱们必须把那个白衣人的底细刨出来。”
“天太黑,谁也没看清。”一名大汉垂头丧气他说。
“在下仅看到模糊的轮廓。”一名中年人说:“身材瘦小,所经处似乎可嗅到谈淡的脂粉香……也许是薰衣香;这我就不敢确定了。”
你他娘想女人想疯了。”勾魂鬼手无情地咒骂:“你整天在教坊妓院里鬼混,除了脂粉香,你还知道些什么,哼!”
“总管,想想看,江湖道上,夜间敢穿白衣活动的人有几个?穿白衣而又身材矮小有人又有几个?不难查出的。”百毒头陀提出意见:“当然,熏衣香也得合并查。”
“据属下所知,”一名花甲老人说:“夜间穿白衣活动的人没有几个。四川的吴白衣;湖庆的白衣游神谭岳阳;粤东的闹海白龙潘勇;山东的白衣修罗。吴白衣身材修伟;白衣游神垂垂老矣,不会用香熏衣;闹海白龙又精又壮,像个弥勒佛,却水性惊世骇俗;白衣修罗出道甚晚,谁也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既然号称修罗,必定神通广大变化无穷,身列六界与天龙八部,天上水下……”
“废话!”有人不耐地大叫。
“有了。”勾魂鬼手兴奋他说:“快派人飞骑赶往咸阳,把石和尚和**绿姑找来。”
“为何?”百毒头陀问。
“他俩知道白衣修罗的底细。”
“真的?”
“大概不会假。”勾魂鬼手说:“修罗神变化无穷,但男神大而丑,女神美而娇;顾名思义,白衣修罗必定是女人。来人既然穿白衣,身材瘦小而带香味,就是她。”
“找到她,佛爷准教她快活。”百毒头陀切齿叫。
“今晚的事,谁泄露出去,我要他的脑袋。”勾魂鬼手凶狠地说。
参与的人一多,想保持秘密谈何容易?百余名走狗诱林彦入伏,依然被林彦逃出天罗地网的消息,第二天便传遍府城。白衣修罗出现西安救走林彦的消息,也同时在府城传播。
最令人震惊的事,是狂剑荣昌威震江湖的狂澜十二式重现江湖,据猜测,林彦可能是狂剑的门人,可惜的是林彦可能已中毒丧命,无法从林彦身上,找出狂剑失踪之秘。
消息传得很快,不久,有心人纷往陕西赶。
毒龙于次日凌晨从咸阳赶回府城,把一众走狗骂了个狗血喷头。勾魂鬼手最倒媚,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高手齐出,出动了全部可用的人大索四郊,克期寻找林彦的下落。生见人死见尸,怎可马虎?百毒头陀虽然向毒龙保证奇毒无人能解,但林彦走了十步而不倒,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毒龙怎能放心?亲自出马遍搜每一角落,走狗们疲于奔命。
这天,勾魂鬼手的内室有一场盛会。坐在两侧旱椅内的五个人是百毒头陀、石和尚、**绿姑、峙山双奇徐老二徐老三。徐老二徐仲显得激动,带山东腔的语音震耳:“绿姑,你怎能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呢?在山东,谁不知家兄是地方仕绅?谁不知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是他真了得,为何咱们兄弟称双奇而不称三奇?你……”
“绿姑说的是令侄女,你没听懂是不是?”勾魂鬼手冷冷他说。
“不错,属下的确有一位侄女,名叫徐玉如,年仅十七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会武艺。绿姑说舍侄女拜泰山慈云庵主为师,简直见鬼。慈云庵主未出家之前,叫炎阳雷上官兰,在武林中固然很有名望,但艺业比字内十一高手相去何止千里?要说她能调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门人,谁相信?何况舍侄女从未到过泰山。绿姑,你可不能胡说八道。江湖客莫前辈最了解属下的身世,不信可以去找莫前辈查证。”
“本姑娘在慈云庵附近住了年余,岂有不知之理?”**绿姑说:“你不要瞧不起炎阳雷上官兰,她出家后参悟出不少武学奇技,在安阳桥头要不是我阻止石和尚出手,大概我和石和尚尸骨早寒了。”
“你一口咬定白衣修罗是在下的侄女,口说无凭,拿证据来。”徐仲火爆他说:“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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