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明明就压的极低,却还是一次不漏地传入了路时川的耳朵。
见他拧着眉垂眼看来,温暖勇猛地抬头迎上,眼底淬满了光清亮澄澈没有丝毫心虚的样子。
路时川几乎要被气笑了。
无情……
“我倒是对你过有情,可你那时是怎么做的?”
温暖:“……”
终于从路时川嘴中听了到指责的话,虽然没有任何过于苛刻的字眼,却叫温暖脸色一白。
见她神色黯然地低下头去,路时川又觉得自己胸口被什么东西给堵了,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未及思考,话就这么随性说了出来,“怎么,才不过两天就泄气了?这就是你的认真和诚意?”
话一出口,路时川便开始后悔,这是什么幽怨的语气?
尤其,听得一声闷笑传来,他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
就见温暖嚯地抬起头,不复适才的落寞,她眼底盈满了笑,眸光亮的惊人,就这么直直地看着路时川,吊了吊眉梢,娇俏道:“谁说我泄气了?我就想看看你还会不会心疼我。”
说着她又撑着扶手伸长了脖子往路时川跟前凑了凑,眨巴眨巴地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良久满意地点点头,兀自下着定论,“唔…我觉得你还是会心疼我的,对吧?”
疑问句却用着斩钉截铁的语气。
路时川有一瞬气结,抑郁地看着温暖,她一脸压抑着的得意看进他眼底却更觉得张扬。
所以她那难过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结果他当真就又上当了?
呵……
吐了口浊气,路时川抬手捏着眉心把脸扭向一旁。
未几大衣被人扯了扯,他再次拧眉垂眸。
温暖拍了拍身侧的座椅,收起了之前玩笑的心思,浅笑道:“要等一会儿呢,累就坐着休息一下,这里不会有人等着笑话你。”
这句话不知怎地就戳中了路时川心底深处从不轻易揭开给人看的地方。
满腔被戏弄了的抑郁转瞬便消散得干干净净。
路家的智宇科技是国内最早成立的游戏公司,时至今日仍是业内领头羊,当初他拒绝接手公司,执意创办自己的工作室,是叫一众人大跌眼镜的,甚至被说是胡闹。
风展扬是唯一支持他的人,刚开始的时候过得有多水深火热只有他二人知道。
这么多年下来他为得到大家的认可,证明自己能行,一直吊着那口气从不敢松懈。
即使现在把工作室发展的有模有样,他仍在拼尽着全力,一路过来,大家只关注他做的好不好,有没有给路家长脸,却从来没人关心他到底累不累。
大脑还未做出反应,双脚便已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坐下后,路时川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累。
七八年间连喘息的机会都未曾留给过自己,怎么能不累,只是在此之前没人提及,他也就从没考虑过累不累这个问题。
路时川总是神采飞扬,光芒万丈的,头一次见他被疲倦肆无忌惮地淹没,温暖心底顿时泛起一阵酸。
那些年温若创办暖阳工作室时每天也是这般的累。
“路时川。”她轻声唤着弯下半个身子,手肘撑在腿上不停地揉太阳穴的人,“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我一个人可以的,实在不行我让温琪或者梁……”
没说完的话被身侧陡然射来一道寒芒阻断。
对上他利刃般的眼神,温暖不由得懵了一下。
她只是看他太累有些心疼,这有什么问题?
正想解释,突然有护士叫她的名字,温暖才偏头看去,路时川已经迅速站起来,几步走去拿回了片子。
所幸骨头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伤了肌肉和皮下组织,医生给她上了药,缠了绷带,嘱咐她一个星期内不要用受伤的脚走路,便让她回去了。
温暖明显感觉到路时川又不高兴了,虽然离开医院时是抱她出去的,后面一路上却只顾着开车不愿跟她多说一句话。
温暖几次想试着创造机会跟他交流,均被他无情的后脑勺给拒了。
到了小区楼下,路时川一言不发地抱了温暖上楼,开了门将她放在沙发上,便转身沉着脸摔门走了。
看着无辜受牵连的大门,思及那张冷然的脸,温暖格外烦躁地揪了揪头发。
她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究竟不小心触到了他哪根逆鳞了。
*
扭伤了脚,温暖自然是去不了公司的。
整日除了画漫画,便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等着梁希朝或是温琪过来投喂。
每次到了饭点,听到门铃声响起,她都希望提着爱心餐站在外面的人会是路时川,但毫无意外每次都以失望告终。
别说给她送饭了,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一下。
到了晚上温暖会把外头的门开着,这样路时川下班回家时,扭个头便能看到她。
可那人偏偏就不遂她意,永远顶着他那高贵的头颅目不斜视,直接开门去了对面。
温暖每天睡觉都觉得抓心挠肺,可她又不知道路时川究竟在别扭什么,想哄他都无从下手。
这天中午温琪过来陪温暖吃饭,连按了三遍门铃,门才打开。
再次对上温暖泄气的脸,温琪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姐姐,你不用这样吧?我好歹也是你妹妹!”
从保温袋里掏出饭菜摆至饭桌上,温琪照常汇报了下路时川的情况。
然后有一次追问:“姐,你究竟又怎么得罪我姐夫了?他今天把一配音的姑娘训哭了。”
“……这么严重?”温暖挠了挠脸颊一阵冥思苦想,最终无力地垂下脑袋,“想不起来,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他抱我去医院的时候,我还兴奋的以为我们的关系终于缓和了呢!”
“……那,先吃饭,敢快把伤养好,重振旗鼓,我怕再过几天公司里的人就被姐夫吓跑了,真的,姐夫发起飙来简直堪比十级台风,太吓人了!”温琪缩了缩脖子叹口气。
十级台风……
温暖嗤地乐了,那场面她还没见识过呢!
*
下午的时候,温暖打车去了趟霖城一中。
作为学渣的温子杰同学不知天高地厚给学霸塞情书,恰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
请家长。
本来温琪是要去的,却架不住温暖坚持。
休息了五天,脚快好了,可温暖觉得自己快废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今天必须得出门活动活动!
赶在下班浪潮来袭之前,温暖抵达学校,司机师傅见她腿脚不便,殷勤地开门扶她下了车。
午后难得出了太阳,这会儿尚有余温,拢在周身,这寒风便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温暖架着单拐一路打听到教务处,才走到门边就听到里面严肃的训话声。
“你们这个年纪,啊,就该一门心思的读书,明年高考了,你看看你那成绩,寒不寒碜……”
巴拉巴拉一大堆。
温暖也是经十七八岁这个年纪过来的,估摸着被训得差不多了,撩起嘴角礼貌地敲了敲门。
主任正训在兴头上,猛地被打断似乎不太高兴,沉着声音说了声:“进来。”
温暖这才将门推开,先堆起笑跟聪明绝顶看起来学问很深的教导主任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向一脸错愕地瞪着她的温子杰。
“小温同学,好久不见!”
温子杰张了张嘴,看着温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一言不发地垂下脑袋。
最有朝气的年龄,却突地满身颓丧。
温暖是最见不得这样的,几步拐过去抬手在温子杰头顶撸了一把,温和地安慰道:“温子杰,不要为你爸犯的错感到愧疚,没必要。”
余光瞥见教导主任似乎要发言,温暖偏头制止,她浅笑道:“王主任,先让我跟我弟弟聊聊,待会儿保证给您一个最满意的答复。”
说完她又看向仍旧低着头的温子杰,“臭小子没见姐拄着拐?”
温子杰这才记忆起温暖是瘸着进来的,瞥了眼她脚上的熊猫头大棉鞋,忙拖来椅子扶着她坐下。
“没事儿,不小心扭了一下,都快好了。”说完温暖掏出手机解锁后扒拉了几下递过去。
温子杰疑惑地接过,才瞟了眼便整个呆住。
那是两份协议,一份与温琪断了关系,一份把他的监护权过给了温暖。
他爸妈包括向来娇惯他的奶奶均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
日期是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