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认竹马作夫郎 第6章 006

赵妍妍回府后亲自写了帖子，着人送去尚书府，向尚书夫人告了罪，只言是因太久未见，今夜会留章乐娴在安王府暂住一晚。

当天傍晚，待天色擦黑之后，头戴玉冠，身着群青色圆领袍服的赵妍妍便是舍了马车，随意挑了匹看着威风的马儿往康景坊骑去。

身后的马车也换成了盛京中一般富户用的样式，里头坐着同样作了男儿装扮的章乐娴及二人随行的侍女。

马前车后跟着的，则是赵妍妍白日里特意挑选出来的，平远军中因伤退下、无人奉养，现今在安王府担当护卫的十来位大汉。

赵妍妍手握缰绳端坐于马上，腰后别着先帝御赐的那根鞭子。洗去红妆铅华的一张脸衬着夜色朦胧，乍看之下，倒的确像是一年岁不大的富家少年郎君。

只是她这一路行来，无论是鞍前马后跟着的护卫，还是她凝成霜的面色，都唬得街道两侧的行人避开视线、纷纷退闪到一旁。

康景坊与东市相连，是盛京一处玩乐的好去处。

盛京城中有一种说法，说是马车碾过康景坊的街道时，就连溅起的尘土都尽是女儿家香气四溢的脂粉。坊间温香软玉，风月无边，更是吸引了不少自诩风流才子之人。

而按照赵妍妍派去的人所打听的，杨三郎这连月来，时常会在坊市正中那华美异常的萃扇楼出没。

因此，赵妍妍一行人便是目的明确，直奔这萃扇楼而来。

萃扇楼位于康景坊坊市正中的好位置，约莫有三层高。

不同于一些下乘的寻欢处，这萃扇楼门外没有迎来送往的花娘，只有几个身着统一短衫的小厮候在门外，衬着楼内袅袅琴音静候宾客。

走得近了，赵妍妍翻身下马后冷眼看着这座灯火通明，细看后才发现连门扇上的雕花都透出一股子匠气的楼宇，颇有些玩味儿地挑了挑眉梢。

早早得了门外小厮传信的管事鸨儿，也自楼内笑得跟朵花儿一般迎了出来，口中直念叨着：“贵客今儿是头一遭登门吧？奴家可能派上什么用场？”

赵妍妍瞥她一眼，也懒得费口舌，直接抛了一袋钱到那妇人怀中，不容置喙地吩咐道。

“要楼内视野最好，不会有人打扰的厢房。”

赵妍妍出手阔绰，身后又带着这十来个人高马大，乍眼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大汉。

因此，即便萃扇楼这鸨儿借着自己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人是女扮男装小娘子的身份，也丝毫不敢拿乔多加阻拦。

毕竟就是做开门迎客生意的，万万没有将这般豪爽的主顾往外推的道理。

管事鸨儿故作不知，只笑着将他们一行人，直接引到了观赏位置最佳的一间厢房之中，口中解释道：“小郎君快请！这儿就是咱们萃扇楼最好的厢房了，您看看可还满意？”

见到这些大汉甫一上楼，还不用人吩咐，就已经各自散开，牢牢护住了这厢房前后的门窗，更有三人径直下楼，四散隐入了一楼热闹的宾客之中。

那妇人这时倒也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紧张，咽了口唾沫，小心觑了一眼漫不经心应了声之后，就散漫打量厢房摆设的赵妍妍，忙低声招呼侍婢们给这边送上楼内最好茶饮与果子。

此时她已然猜到，眼前这位小女娘身份不俗，想来绝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

在从厢房退出去前，这管事妇人笑得更是恭顺，冲赵妍妍主动讨好道。

“小郎君今儿个来的正是凑巧！今晚呐，恰好是咱们萃扇楼的花魁娘子，如意娘开门择客的日子！”

听得这话，赵妍妍将意兴阑珊的视线从眼前的三彩陶俑上移开，顺着妇人的话头，挑眉应道。

“哦？是吗？”

得了赵妍妍些许回应，这管事妇人更显积极了。

只见她屈身行了一礼后，一面说着“得罪郎君了”，一面从赵妍妍身前绕过，将一卷竹簟拉起，继而说道。

“您若是稍后对如意娘感兴趣，只消从这儿卷起帘子，一楼正堂的情形便可悉数纳入眼下。”

说完，她又抬手比向一旁缀着金珠的垂绳，讲解道。

“若是想要参与，只用拉一拉这金绳，悬在外头的铃铛便会响，之后自有楼内的侍婢替您出面！”

“当然，您若是还有旁的需求，也只要拉一拉这铃铛就行！”

将这厢房内一些摆设及用处一一介绍完，这管事鸨儿再偷偷窥上一眼赵妍妍的脸色，见她没显出对什么不满意的意思，便是稍稍安心了些，笑着说道。

“您看，您要是暂时没别的需求，奴这就退下，不在此处叨扰您了！”

自进了这萃扇楼，赵妍妍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楼里的这些人。

现在见这管事妇人也算进退有度，举止有礼，便也褪去了几分因杨三生出的，先入为主的成见，淡淡嗯了声后，就挥手让人退下了。

反倒是那妇人在反手阖上门时，一眼瞥见了赵妍妍别在腰后的鞭子，于心底徒然生出了几分好奇。

待到房内只剩下赵妍妍几人，她这才朝惨白着一张脸的章乐娴安慰道。

“阿娴莫急，我已经让黄叔他们去楼下盯着了。如果在楼里见着了杨三的踪迹，他们立马就会上来回禀的。”

随着楼外夜色渐浓，楼下正厅那红台之上，已由轻拢慢捻的琴瑟雅乐换作妙舞清歌。

待到一群腰肢纤细，白肤深目的胡姬登台，那随舞乐轻点的赤足，更是引出楼下迭声的叫好与喝彩。

伴着时间的推移，楼内早已褪去一开始那种看似单纯品舞赏乐的遮掩。

有那极个别行为浪荡的纨绔子，已是在彼此之间，放浪形骸地用言语肆意调笑起来。

一众宾客推杯换盏间，个个得了个酒酣耳热时，萃扇楼内也迎来了当夜最是万众期待的一幕。

那便是如今名满盛京的花魁娘子，如意娘每半月一次的开门择客！

楼内的气氛，自一袭月白坦领，头簪碧色芙蓉，清雅如皎皎月光的如意娘现身一面之后，更是热火朝天了起来。

既是要等着派到楼下去的护卫回信，赵妍妍好不容易来了这等新奇的地方。早先积攒的敌意慢慢随成见散去之后，原本的活泼性子也没落着闲。

她让潋星将竹簟卷到一半的高度后，自个儿趴在窗前看得很是起劲儿。

时不时地，还要扭头同不好意思上前来看的章乐娴，举止夸张地转述一番。

在她这样插科打诨的逗弄下，也让早已经心底有了决断，此行不过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的章乐娴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

等到如意娘现身的时候，俩小娘子更是头抵着头靠在一块儿，异口同声地赞起了如意娘的美貌。

赵妍妍竖着耳朵，听了下头的管事讲解了一遍规则，方才知晓，这如意娘择客的条件其实也挺简单。

笼统来说，那就是竞价高者得以入围，然后再由如意娘本人，在这全场出价最高的五人中，亲自挑出一位入幕之宾。

只要能在开门择客的时机中被如意娘点中，那接下来的半月时光，这位花魁娘子就只会有这一位恩客。

因此，哪怕是最终选择的权利全在如意娘一人手中，这场上叫价也是格外得高。

不消多时，楼内最高的叫价就已是奔到了三十金，而且还没有就此停下的苗头，这般热闹场面很是

只是等到一身姿矫健的中年汉子进门之后，屋内原本热闹的氛围，瞬息便是有了变化。

只能说，屋外现在有多热闹，赵妍妍所处的厢房之中，此刻就有多寂静......

屋内所有人，包括刚刚得了杨三如猜想一般无二的消息，彻底死了心的章乐娴，都默契地渐渐收敛了呼吸。

除开章乐娴眉心蹙起，连连朝赵妍妍投去担忧的眼神外，屋内众人都是噤若寒蝉地垂下了头，不敢再抬头去看郡主的脸色。

而窗前懒懒倚着的赵妍妍，则是一手撑在窗沿上抵住额角，另一手则是搭在手旁案几上搁着的鞭子上，一下一下地轻轻点着。

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赵妍妍语调没有任何波动地重复道。

“黄叔，劳您再说一遍，刚刚您说的那些事儿。”

高大的汉子拱手将腰弯得更低了些，顶着后背不住沁出的冷汗，稳了稳心神，再次回道。

“属下们在楼内的确是发现了杨三郎君的踪迹，他现下正在左手边的地字三号房，是场内叫价第二高的宾客。”

“属下同楼内的人打听了，杨三郎君早先已有两次竞得了前五，有一次被挑中，成了那花魁的入幕之宾。”

“而且在打听的过程中，属下等人也的确听得了一些闲言碎语，说是杨三郎君有意为花魁赎身......”

赵妍妍将鞭子抓在掌心里紧了紧手劲，感受着上头皮革纹路的凸起，出声打断黄叔的话，看似恬不为意地疑惑道。

“我指的不是这些，是您刚提到的，现在楼中叫价第一的人......是谁？”

被追问的黄叔哪儿敢直说？只能是斟酌着用词，讷讷回道。

“回郡主！是隔壁天字二号房的金翎卫......”

“属下寻机会从门缝看了一眼，似乎小将军在，在，在里面......”

黄叔飞快地将话说完，而后似是恨不得在地上扣条缝钻进去一样，将头垂得更低了。

过了片刻，屋内忽然响起一声噗嗤轻笑打破寂静。

潋星、潋月闻声望去，却见赵妍妍已是撑在窗沿，兀自笑得眼泪都渗出了眼角。

赵妍妍这厢放肆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捧着笑疼了的肚子，扭头朝一边满脸忧心忡忡的章乐娴笑道。

“阿娴你且瞧瞧，黄叔到现在了还在替他家小将军找补呢。”

“也不想想，既是金翎卫所在的厢房，又似！乎！请了他程浔在，难不成那屋里还有人敢越过他，替自己个儿叫价？”

“黄叔，还真是难为您在外头替程浔顾着面子了，快些起来吧！”

递了眼色让潋星将黄叔扶起，赵妍妍捧起茶盏润了润干涸的喉头，眼珠转了转，温声到。

“带上两个人，去把杨三所在的厢房守起来。你们想办法先弄清楚里头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说了些什么，到时候再过来告知我们......”

待黄叔领了命后快步推门而出，赵妍妍看着他的背影，知道都不用她特意点明，他也会去亲自盯着程浔所在的厢房。

若有似无地叹息了一声，转而又是双手捧起茶盏摩挲着杯沿，低下头思索着什么。

章乐娴见状，又因接收到潋月求救的眼神，忙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拽了拽赵妍妍的衣袖，哄道。

“阿宝，我现在已经是确定了我想知道的事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你看，这夜色都这么深了......我......”

没等章乐娴说完，赵妍妍却是放下茶盏，抬头冲她狡黠一笑，盈盈笑道：“你觉着我会就这样放过程浔？”

“我偏不会让他如意！”

眼见已拦不下赵妍妍去拉铃铛的手，章乐娴望着她那副明明气得双眼通红却故作无事的模样，同潋月几人急得是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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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台之后，陪着如意娘，静待一众宾客叫价的管事鸨儿听到侍婢来报，说是天字一号房的客人愿出五十金，喜得是两眼放光。

她扭着丰满的身子凑到懒懒抚琴的如意娘跟前，迭声笑道。

“哎哟喂！我的好女儿！你瞅瞅，有人愿出五十金了呢！这可比金翎卫那位程将军还出的高呢！”

想着马上要进钱袋的金子，程浔的身形在鸨儿脑中一闪，她笑容挂在嘴角，继而想起今日那天字一号房进去的，是位女扮男装的小女娘。

还是位，腰后别着鞭子的小女娘......

迅速回想起什么，笑容顿时凝固在鸨儿眼角。

僵着脖子，她转笑为哭，冲好奇望来的如意娘哭丧着一张脸，举起五个手指哭道。

“完了！乖女儿，正主儿打上门来了！”

“要是阿母没猜错，现在天字一号房里愿出五十金的那个，很可能是那位怡安郡主......”

程狗：滑跪预备备~~~~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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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