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乐鹿茫然一瞬。
是他理解错了吗?女主把主角喂给妖怪了?!
那岂不是说,他的壳与主角的魂现在都落到那什么魇君手里了。
书里可是说过的,主角即使是在少年穷阶段,那魂力也强得碾压众生,落在识货的妖物眼里,那滋补效用可是跟唐僧肉没差的。
江乐鹿呆呆站在原地,几乎是瞬间就把数十种不可挽回的悲催结局,在脑海里演绎了一遍。
他抬头看了眼庄啼,声音有些涩:“为什么这么做?”顿了下,他压低声音再次开口,“就因为他知道……你是妖?”
这才多大点事就要灭口?
他倒不是要求女主真像原著里那样,女德高尚雅量容人,像个不屑争宠的后宫贤妃,毕竟是人都会有脾气。
但主角他现在就是个吃鼻涕都能乐出声的大聪明,你现在同他计较有什么用?女主你糊涂啊?
庄啼微微敛眉,见得江乐鹿紧绷发白的面色,眼眸渐渐暗了下去。
他后退一步,别过眼道道:“江大人莫不是以为天下人都与你一般,喜欢将妖物养在身边?”
“他既是我为异类,恨不能得而诛之,我为什么要对他手下留情?”
这一声“江大人”听着疏离至极,江乐鹿望见她眼底似有厌恶与阴霾闪过,忽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他应该想到的,女主这份敌意根本不只是针对主角。
江乐鹿现在可看清楚了,庄啼根本就不是原著里那任由主角捏圆搓扁的小白兔,女主眼下若真打算杀夫证道,明儿就可就轮到他了。
原著里,江勒鹿虽知女主身份,却是人前人后都不曾点破。
那发带的压制效果实在有限,而庄啼也不会自作聪明,以为能瞒得过他。
江乐鹿越往深处想,心往下沉得越快。
“系统。”江乐鹿忽然道。
【在的。】
江乐鹿神色认真:“女主她什么时候杀我灭口?”
【……你想多了。】系统没好气道:【专心做你的任务,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江勒鹿这种重要反派,只能死在主角手里。】
这倒也是,江乐鹿想起书中,江勒鹿为夺回女主尸身,反被主角拿下施以严刑逼供,凌迟到一半才吐出复活女主的方法。
作为代价,主角还答应了原主一个要求。
——那就是在江勒鹿死后,将他被剜下来的眼睛,送到复活的女主身前。
似乎只要那样,他就还能再看一眼那张与乔卿玉相似的脸。
江乐鹿当时还挺膈应这一段的,想着这人还真是祸害遗千年,死了还非得恶心女主一把。
“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了又各种怀念,你们这些死男人啊,还真是爱装痴情……”
一声阴阳怪气的长叹飘入江乐鹿耳中,恰好说出了他的心声。江乐鹿没忍住循声望去,是萧檀婴蹲在被五花大绑的元彪面前,手里拿着先前用来装青叶酒的水袋,万分讨嫌地拍着元彪的颊面。
“大哥闻三弟这美酒,可比得上你那亡妻一二?你将本王捋上山那日,可曾想过你自己也有今天?”
这话可真是无异于杀人诛心了,那元彪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登时红了眼眶,却不是冲着萧檀婴。
他望着背对着他的庄啼,脸上表情看起来恍惚又茫然,张了张嘴,却因为还未醒酒,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尽管如此,江乐鹿还是迷迷糊糊听懂了几个字眼。
苏——晴。
庄啼显然也听到了,眼睫微微一颤,转眸看去。
元彪见她看过来,略显迷离的眼中竟渐含几分柔情与希冀。
“你……你是苏晴的孩子么?”
几滴泪从他脸颊上滚落,萧檀婴见状,一脸嫌恶地起身躲避:“问你正事儿的时候,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这会儿逮着个人就认女儿,好不要脸……”
江乐鹿也被元彪这没头没脑的疑问弄得一愣。
庄啼抿着唇一言不发,目光冷冷扫过被绑在石柱上的男人。
元彪半点不在意她反应冷淡,喃喃道:“你刚才使的招式,我不认错……我绝不会认错……”
底下匪众见自家大当家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也不明就里地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刚才可瞧见什么招式?”
“没看清啊,俺只会打莽架,不懂那些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就是啊,只有以前寨夫人在的时候,喜欢带着兄弟们钻研些刀枪棍法。”
提到这里,一干人不由放低了声音。他们大多数人,是在上山后才了解到这位寨夫人的事迹。
姓苏,山下酒肆老板的女儿,生得粗手粗脚,貌不惊人。年到十四被染上赌瘾的生父卖进窑子里,碰巧被元彪瞧上才被带上山。
她会酿酒,会拳脚,打三五个男人稀松不在话下,瞧着是个砍人如砍瓜的悍妇,但管束人也很有一套。
那些刚被劫到山上的肉票,闹绝食与耍脾气的,只要她一出面,保管服帖地跟鹌鹑似的。
那段时间,元彪那就是个挂名的头儿。而后来的苏晴,才是鹰嘴山上真正的主儿。
就连那被传得神乎其神、引来无数人觊觎的太岁金,都是她带领众人找到的。
元彪惧内,搜寻来的太岁金都被苏晴收管藏纳。所以自从苏晴悄然离山那日,便没有人再知道太岁金的下落。
江乐鹿安静地听下面一群人讲,抬眼时忽觉庄啼面色比原先更差几分,以为她是着急去找那条发带,却被迫留在这里听着这些无凭无据的谣传,才显出些许不耐。
不料下一秒,庄啼竟转身折回,元彪见此情景,以为她是承认了自己所说,更是欣喜不可名状,黝黑脸上神色越发热切。
“她如今身在何处?你莫怕我,来,我这边有份书信,是她亲笔书写,你看了自然会信我……”
元彪身子挣了挣,敞开的衣襟中果真露出方方一角。
贴着胸口的那物,似乎是张牛皮纸,边缘处可见锈红的字迹。
萧檀婴翻了个白眼道:“还随身带着呢?脏兮兮的玩意,也没说清楚究竟吧太岁金藏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可稀罕的?”
元彪凶恶地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庄啼的时候全然没有了那份狠厉。
那张牛皮纸飘落到地上,有字的那面脏污不堪。
江乐鹿飞快地看了一眼,那字迹并不十分好看,瞧着笨拙滞涩,明显这写字的人并不熟练。
庄啼走过去,未将纸张捡起。
“我不是。”他声音徐缓,听着清润若落雪扣玉,却也果决冷漠地如同九天寒池。
庄啼目光寸寸上移,从那斑驳血书到男人面色略显灰败的脸上。元彪还欲开口,一柄仍在滴血的长剑忽的闯入他的视线。
略沉的脚步声落入元彪耳中,不大,却如骤雨跌下下,常年刀尖舔血的生活让他很快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避无可避。
沉黑的重剑不比寻常刀剑,没有慑人的森冷刀光。江乐鹿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一阵诡异的声响过后,空气又归于寂静。
再抬眼时,那元彪庞大的身躯已然倒地,颈上空空如也,血流如注。
整个石厅顿时鸦雀无声。
江乐鹿心下一提,瞳孔张大的瞬间,只看到萧檀婴扯着头发哀嚎:“不是让你留他一条命吗?我这边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还没问出来呢?!”
庄啼转过身,手中是一个漆黑木盒。
他淡淡地看着萧檀婴,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是你动作太慢,怪得了谁?”
“这边是问不出来,带回我府里可就说不定了。我府里东西齐全,保准能叫他招……”萧檀婴说话间忽然顿住,感知到庄啼阴沉的视线,以前虽是见惯了,心脏还是不禁一缩,终是退让一步,闭了口。
他这边刚平下心来,下边却早已炸开了锅。
也不知是谁爆喝一声,登时三五人提着刀冲上台前,将江乐鹿三人团团围住。
萧檀婴闭眼后退,嘴里大叫:“看看你干的好事?!你以往那些算计哪儿去了,怎么今日就莽成这样?”
庄啼见此局面并不十分意外。毕竟不算上外头的,这台下的山匪其实也才四十余人。他眼下状态虽然差了些,想要毫发无损地脱身却也并非难事。
只是……
他偏过头,两道视线恰好与身旁的江乐鹿对个正着。
少年望过来的眼神中带了些许困惑与思考,只是面色白得有些不同寻常,像是刚才受了点惊吓,这会儿才刚刚回神。
江乐鹿之前的时候,虽信誓旦旦说着扮演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亲眼看人在面前掉了脑袋,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他扫了眼庄啼手中的木盒,即使不再去想飞溅的血液与热灼灼的血腥气,但还是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得难受。
“看我干什么?”江乐鹿语气不大好,见庄啼望过来,便不带敌意却也不怯懦地回视,试图掩盖自己现在是个战五渣的事实,一脸“烂摊子自己收拾”的摆烂神情。
话是这么说,在第一个爬上来的山匪挥刀砍来的时候,江乐鹿还是毫不犹豫推开了身旁二人.
几道符纸自他袖中飞出,一半落地便化作十来个没有五官的苍白小人,没骨头般附上领头几个山匪的小腿。
几个山匪见状大惊,下肢传来冰凉硌硬的触感,像是夜晚路过河边,被水中伸出的苍白枯手抓住脚踝,抵不住那些缠劲实在半点使不上力气。
他出手那般迅猛,庄啼也不由一愣,待反应过来,唇角便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这些小人灵力微弱,却都生得玉白可爱,一溜儿围上去的时候嘴里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偏偏驱使他们的少年却从始至终都板着脸,看起来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这幅场景落入眼中,虽有些违和,却也叫人忍不住微笑。
江乐鹿知道,这些小人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当务之急是另寻出路。
萧檀婴看着那些小人眨眼间就没了七七八八,更加慌乱惊恐:“你这道士不顶事儿啊,怎么会法术还斗不过耍刀枪的?平日里我看他们炮制完叛徒都是剁碎了吃,咱们要是被抓到那就完了!”
江乐鹿闻言身形不由一顿。他们这一行人,女主的确是最能打的那一个。
以一敌数十,免不了动用妖力。但不知是因为丢了发带还是刚换回身体的缘故,庄啼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虚弱苍白,江乐鹿咬了咬牙,实在不愿拿女主去赌那一线机会。
眼看一个山匪已经挣脱符纸小人的束缚爬上高台,江乐鹿心生一凛,毫不含糊抬脚把人踹下去,还不忘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刀。
那山匪滚雪团般压着身下几人往下滚去,威胁顿时少了许多,但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眼看着还有人要蠢蠢欲动,江乐鹿想到之前,这些山匪都极为好骗。
今日再试一试,哪怕不能真把人骗到,拖延些时间也是好的。
总之,他不能露怯。
主角还未找到,他此刻若是倒下,身边这二人免不了落入山匪手中。凭那些山匪的狠辣手段,断然不会叫他们活过今日。
心念电转间,江乐鹿想到这群山匪似乎颇为重视那所谓的“太岁金”,便想以此为切入点。他干咳两声,正打算再来一次妖言惑众。
然而就在此时,整个石厅内无端刮起一阵刺骨的潮湿阴风。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被撞开,这动静引得所有人都停步看去。
门外空无一人。
江乐鹿抬眼的瞬间,看到一缕半透明的白影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向他这处冲来。
江乐鹿眯了眯眼,那似乎是个男鬼,少年形态,眼底湿漉漉一片,似是含着泪。
是云穆清!
“大佬,救我!”
白影冲到近前,呆愣了一瞬,便忽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缕魂魄径直撞入自己的身体。刺目白光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再睁眼,他已然漂浮在空中,身体轻盈宛若浮云烟雾。
在他下方,庄啼首先注意到身旁少年的异样,见他眉心陡然皱紧,双腿失力般就要跪下。
他微微皱眉,一双手伸到半路又默默收回。
萧檀婴望着软绵绵倒下的少年,大惊:“这又是什么招式?别以为装死底下那群豺狗就能放过你?”
半空中的江乐鹿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双手,意识到现在旁人根本看不到自己。
“系统……”江乐鹿神色呆滞,幽幽开口。
系统这次倒是积极,抢答道:【如你所见,你螺旋升天了。】
“……”江乐鹿咬咬牙,咽下一口气,忽略对方幸灾乐祸的口吻,漠然道:“那江勒鹿的壳子呢?”
他向下看去,白发少年已经悠悠转醒,除了神色惊惶,瞧着也没什么问题,
女主之前说,把主角交给魇妖什么的,果然是骗他的么?
【你自己看,这不自己找来了么?】
江乐鹿还没理解到系统的意思,忽然看到醒过来的主角颤着手指向远处,心中疑惑,也跟着看了过去。
门外空无一人,石门上却扶了一只苍白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指甲纯黑。
一个颀长的人影立在门后,身姿清萧,浓烈的梅香在他周身慢条斯理地散开,衣摆划过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响,叫满堂之人无不汗毛微竖。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众人立马调转方向。
厉声喝道:“何人在装神弄鬼?!”
庄啼怔怔地望着那人自石门阴影中走出,只遥遥一眼,他便可认出来人的身份。
眨眼的功夫,那人的样貌便彻底暴露在烛火之下。
江乐鹿瞳孔中清晰映出那人的身影,心脏不可自抑地骤缩了一下。
黑发墨袍,肤色极白,唇瓣呈现出诡异的殷红,那鲜明的黑白红三色,叫人不自觉地联想横陈雪地的一截焦木,枝上梅花灼灼,明艳不可方物。
那是——
江勒鹿。
真正的江勒鹿。
江乐鹿:为什么我一件衣服缝缝补补过三年,这人一回来就有新衣服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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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为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