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日之恩,倩儿定会铭记在心,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大恩。”
苏倩儿方才被恐吓时没有哭,现在缓过来,却是因为明忆姝的袒护哭成了泪人。
她记得明忆姝的一切恩情,曾经在天牢时,也是对方在丞相盛怒之时,为她拿开了膝边的碎茶盏。明姑娘心善细致,从来都把手下人当人看,会体谅她们的辛苦,还会在她们困难时给一些添补。
明忆姝笑着给她擦了擦泪:“别哭,我这种人没有来世的。”
她知道自己是穿书,在这场故事里,没有以后了。
但是苏倩儿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当即脸色一白,辩驳道:“明姑娘是好人,怎么会没有来世呢,您值得最好的因果回报。”
明忆姝说:“可是我不会种田,不需要小牛小马……”
苏倩儿下意识地问:“那姑娘喜欢什么?”
明忆姝想了想,曾经在现代的时候,她养了一条很护主的德牧,自己死前无人来救,是这条自己养的狗冲上去咬住了歹徒的胳膊……
只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不仅仅杀了她,还发疯杀了她养的狗。
思及往事,明忆姝低垂了眉眼,轻轻说了声:“我喜欢养狗。”
她当时只是个学生,小狗的爱是她能力范围内能拥有的最真诚纯粹的东西,那条德牧长得有半人高,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这个主人,总能能治愈她一切的坏心情。
苏倩儿:“那我做明姑娘的……”
明忆姝动作很快地掩住她的唇,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不是在骂人,我指的是真正的小狗,你不必自轻菲薄,就算真有轮回,也该堂堂正正做人的。”
“我没那福气能转世成人,明姑娘心善,倩儿不如就做您养的爱宠,至少一辈子无忧无虑过得惬意。”苏倩儿拿开对方的手,开玩笑似的朝她笑,“太苦了,做人太受苦了,我可不要再活一次。”
苏倩儿伶牙俐齿,明忆姝说不过她,只能笑着揭过此事。
“到时候我要一口咬住您衣裳,耍赖纠缠。”苏倩儿眼睛很亮,又格外认真地说了一句,“姑娘可要认得我。”
明忆姝掩面,被她逗得失笑:“好好好,知道了。”
两人交谈的时候,伯庐已经赶来了,他说——姑娘,丞相叫人来接您入宫去,陛下意欲见您。
陛下?
明忆姝只与楚箐有过一次交集,除此之外,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过话,陛下要见她,又是因为何事呢?
她不知道,但姑姑要接自己进宫,自己一定会听她的话……霎时,明忆姝脑海中冒出了那日在天牢时,姑姑问过自己的一句话。
——陛下向孤要你,你说孤该不该答应呢?
所以,是要把自己送给楚箐吗。
明忆姝心下一片悲哀,想起自己昨夜忤逆了姑姑的意思,所以对方今日心情不好,便要把自己送到别人那里了。
明忆姝捏紧了手中的玉笛,认命似的道了声好。
送出去也好,她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帮助对方的,若是对方厌弃了自己的存在,想要利用自己去换一些利益,她也不会心生怨恨。
上了马车,很快入了宫,明忆姝依旧带着那支玉笛。
“丞相与陛下在里面议事,姑娘在此稍等,容老奴前去通传。”
伯庐将明忆姝带来,又很快地离开。
明忆姝微微低首,等他出来。
殿内,伯庐刚进去,便听到殿内的君臣二人又起了争执。
姜琼华坐于椅,却叫那君主站着听,她淡淡开口语气傲慢:“就算陛下已经查明她身份又能如何呢,是,她便是太傅的亲眷,那人满门上下都被臣杀光了,只剩下这唯一的亲眷孤女,臣把人养在相府六年,陛下猜她是更信你还是更信臣?”
楚箐整个人气得发抖:“太傅虽负你,但那些年的照拂毕竟做不了假,姜琼华,你太心狠,报仇便非要夺人性命灭人满门吗。”
她昨日才知明忆姝竟然是当年太傅唯一留下来的亲眷,沉重的悲哀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照拂?庇佑?说得臣好像有多稀罕似的。”姜琼华品了一口清茶,揶揄道,“臣当年倒是信她,可她呢,轻飘飘一句‘错认了人’便要临阵倒戈,十年,整整十年的错认,陛下觉得臣该有多愚昧,才能信她的谎言。”
十年。
她十八岁那年遇见唐广君,对方自称从另一个地方来,为了拯救她,帮她达成一切心愿,助她登上天下至尊之位。彼时楚箐八岁,哪怕不需要唐广君,她自己也能享有至高的权势。
唐广君是帮了她,但在发现错认了人后,又在至关键的时候临阵倒戈,背叛她,将她推入牢狱之中,让她受尽酷刑。
“陛下说得自然轻巧,毕竟那人最后选择为你效忠,便宜都让你占尽了。”姜琼华轻嗤一声,道,“废物就是废物,她选择你又能如何呢,这至高的权势还不是在臣手里……陛下,又能耐我何?”
当年她被死士接出天牢,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杀了背叛自己的唐广君。
那人痛快地死了,她却还觉得不够解气。
“明忆姝,臣方才已经叫人去接她入宫了,陛下稍后便可见见故人之女。”姜琼华说,“对了,有个好事不得不说给陛下知道——她还对臣起了爱慕心思,说不准……还愿意为我去死呢。”
楚箐难以置信地看她:“你对她做了什么?”
姜琼华:“臣可没做什么,是她上赶着喜欢臣,夜深时凑过来亲吻臣,臣不怪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楚箐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当年你我与太傅之前的恩怨,她什么也不知道,眼下她这般真心待你,也并未存有二心,你何必呢。”
“陛下可别说笑了,真心什么的,最信不得了。”姜琼华抬眼,戏谑轻蔑地瞧她,“而她最多算是孤养大的一只猫狗,猫狗的忠心是天经地义的,不值得歌功颂德。”
楚箐带有恨意的目光盯紧了姜琼华:“你会为自己的自负和傲慢后悔的。”
姜琼华优哉游哉地反驳:“臣恨世间的所有人,所做之事皆随心随性,谈不上后悔,也决不后悔。”
楚箐背过身,不想多说什么了。
“方才听手下人说,陛下想把明忆姝留在宫里,还准备了一队弓箭手埋伏孤。”姜琼华平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顿时叫两人间的气氛降到了更冷。
凭白的污蔑,楚箐甚至都不想辩解半分,这明摆着是姜琼华的计谋,指不定要演什么戏给她看呢。
楚箐顺着她的话冷冷开口:“卿又想演什么给朕看?”
“方才不是说了吗。”姜琼华有些不耐地起身,责怪对方的粗心大意,“等下出宫路上,陛下来瞧,看她是不是心甘情愿护着臣,甚至为臣去死。”
世上当真有如此蛇蝎心肠的人,尤其是对方提起这种话时,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楚箐脊背起了凉汗,指尖紧紧掐住掌心,牙都要咬碎了。
楚箐:“你若不想好好待她,把人给孤。”
“不给。”姜琼华断然道,“她可是孤的人,陛下再爱也只能瞧瞧了。”
给你瞧一眼,但不给。
要你知道这是故人遗孤,却无能为力。
偏要你知晓这背后的仇怨真相后,再亲眼看着故人之女一步步地走向深渊。
没有什么比这种复仇方式更令人痛快的了。
姜琼华想想便觉得兴奋。
“疯子。”楚箐只恨自己没办法为故人报仇,更没办法护住对方唯一的亲眷。
“伯庐,把明忆姝给孤叫进来。”姜琼华说,“咱们的陛下十分想念她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吧。”
伯庐转身走后,姜琼华压低声音威胁楚箐:“孤不想让她知晓当年之事,陛下应该知道怎么说吧——真相败露得早,她便死得早。等下陛下若是挑明了,那么之后的戏也不必演了,她都走不出这殿门的。”
楚箐落寞地坐下,没有再说什么。
门外。
明忆姝捏紧手中玉笛,察觉伯庐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她有些紧张地想要发问,却见伯庐朝着自己缓缓摇了摇头,低声叮嘱。
“丞相心情不是很好,万望明姑娘保重,不可说的话不必说,不可做之事便不要去做。”
明忆姝将这句叮嘱牢记心里,进了殿内。
姜琼华见她来,没让她行礼便抬手招她过来:“忆姝,孤有一事和你商量。”
明忆姝行步平缓地走到她身边,语气温柔一如往常:“丞相大人请讲。”
“陛下很钟意你,想讨你入宫。”姜琼华听到那个疏离的称谓有些不满地蹙了下眉,随即牵住她的手,一边轻轻地揉捏着对方指尖,一边问道,“姑姑宠你,这种事情当然要先过问你的看法,只要你开口,孤便答应。”
因为之前问过一次,知晓对方的答复,所以姜琼华在询问时十分平静十分放心,她甚至隐约有点炫耀给楚箐看的意思。
她很想亲眼瞧瞧,楚箐在得知明忆姝的答复后满眼震惊失落的样子。
姜琼华见明忆姝有些不敢答,便刻意引导着说了个反话:“陛下正值盛时,你若跟了她,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觉得呢?”
明忆姝沉默半瞬,轻轻抽开手指,退后半步提衣行了个跪礼:“忆姝一切听丞相大人的安排,陛下赐恩留我,臣女——遵旨。”
姜琼华:“……”
这次震惊诧异的不只是楚箐了,得到这个意外的回答,姜琼华的脸色瞬间差到了极点。
她怎么敢背叛自己?
她怎么敢!
姜琼华恼火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转头,又发现了楚箐茫然中带有欣慰的脸。
鉴于方才她已经把话放了出去,而明忆姝竟然也选择了留下,姜琼华觉得面上无光,恨意顿时涌了上来。
一把火把姜琼华理智给烧了大半,她看着明忆姝的脸,恍惚间记起了当年被人背刺时的苦痛,她被下了牢狱后受的刑罚,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链条穿过琵琶骨的伤痕还保留在身,十六年都没有痊愈的痛处在此刻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你给孤起来,重新说一遍。”
姜琼华似有些失去了理智,她起身上前想把明忆姝从地上拽起来,让对方重新好好表明态度,再组织一次话语,改成另外一个答复。
明忆姝被眼下的变故惊到了,她茫然抬手,正欲搭上对方递来的手。
“啪——”
那只本来要拉她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随即微微一抬,带着凌厉的弧度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力气不大,明忆姝刚好没站稳,便被打跪了下去。
姜琼华耐心告罄,居高临下地对她道:“孤养了你六年,你投身他处时倒是一点儿都不顾念往日恩情,既然如此……”
明忆姝掩面,难以置信地抬眼与她对视:“我没有。”
“姜琼华你不要为难她!”楚箐皱眉,狠狠给了姜琼华一记眼刀,同时快步前来扶明忆姝。
姜琼华冷声对着明忆姝发话:“你若搭了她的手,日后便不必回相府了。”
明忆姝动作一滞,低头避开了楚箐的手:“陛下抱歉。”
姜琼华这才好似挽回了自己的颜面,她心情不爽利,总觉得还不够,便又喜怒无常地去拉了明忆姝,将人扶起后,她回眸对楚箐说:“陛下来送送吧。”
——你就来,亲眼看着这场戏。
她也不知道为何,非要这般急切地证实明忆姝对自己的真心,好像只有这样做了,才能弥补她心上被戳出来的空泛伤痕。
楚箐远远地被落在她们二人身后,神色苦痛不堪地望着明忆姝的背影,那人是老师的亲眷,气节和老师当年一样不可折,可恨,竟落到了姜琼华这般歹毒之人的手里。
何等折辱。
只恨自己身为君主的无能为力。
明忆姝被姜琼华一直拽着手走了很远很远,她的手都被捏疼了,但一切都比不上心间的疼痛。
方才她以为姑姑意欲将自己送到楚箐身边做内应,本想着这是一桩心照不宣的计谋,没想到姑姑竟然是不愿如此的,还因此打了自己。
苦涩之下,明忆姝勉强盘出了一点温存——姑姑其实是想留自己在身边的,所以才那般勃然作色吧。
●血压药自取
作者为各位小天使贴心地备下了降压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