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容香 第22章 闭门羹

菱角将整个人儿裹实在棉被里，刚服下祛寒汤药的她面色有些许回红，却仍旧奈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她全身一颤，又抖落出体内一道凉气来，这才抬眼看向那离了三尺处正敛着眉背着手瞧自己的人。那人不发一言，就维持着这么个情形笔直地杵在那处，叫她心里无端端受起压迫来，实在难捱，便开口询问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不知公子还有何指教？”

顾景明似是想要走近几步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妥退了回去，心中却还是压不住这念想，复又往前挪了半步。

菱角见他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出言解局道：“公子若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我不过是个下人，没什么可特意顾忌讲究的。”

他似乎是狠下心做了决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床边，矮下身来凑近她一些，做贼似、却又一本正经道：“姑娘，无论做了何许捅破了天的恶事，自有收摊子的办法。再不济，若是姑娘信我，你与我说说，我替你向三姑娘求求情，绕了你这回，总比轻生来得好些。”

菱角微微仰起头来看他，带着三分好笑地望进他的眸子里，想要探寻些许他言外之意中所藏匿着的非分之想。

一位富贵人家的少爷，肯下这彻骨秋水捞区区一个下人，本已跳脱于常理之外，本应是自己欠他的恩情，如今却反倒是对面有心思来劝她珍重，能贪图她些什么？

男子身上还披着方才拿来裹她的那件半湿的外袍，身上脏水也已挤出吸去些，面上也拿干净帕子拭过，却仿佛仍旧氤氲着一股朦胧的水汽。他垂着眸子看她，菱角从中未能窥得分毫的戏谑玩笑，反倒是认真得紧，正竭他所能地想将这份发自肺腑的诚意，传达给面前的女子。

不疑有他。

其实这公子模样长得也好，虽然及不上纳兰家的公子顶顶好看，却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若说那纳兰公子给人的感觉是镜中花、水中月，美则美矣，却虚无缥缈得紧；那这位公子便是院落里那株挺拔水杉，落落大方地展现着自身的苍翠生机。

菱角弯着唇角笑了笑：“好，劳公子挂心了。”

若他心怀鬼胎，这实话定然不能与他挑明了去说；若他怀揣着的，确为一腔善意热血，也不必将实情告知于他，无故添了他的烦心。

顾景明见她便就如此这般不咸不淡地应承了一句，喉咙处这一口气便也仍旧堵在那处不上不下的，叫他觉着一阵阵的胸闷气短。他又不信邪地盯了她一会儿，叫后者却避开目光低下头去，视线落在被面上。他自讨个没趣，便退开几步，低低道：“对不住，我自小习武，听过太多生离死别，便就惜命得很，多说了两句，唐突了，我这便出去了，不打扰姑娘休息。”

“公子。”

他的脚步顿了顿。

“公子日后，便不要再来了，怕惹人非议，脏了公子好名声。”

顾景明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迈步出去了。

待他反手阖实了房门，抬眼便瞧见叶暄和与三姑娘正站在不远处，两人时不时交谈上几句，复又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维系着一种疏离客套的氛围。见他好容易出来了，叶暄和似是松下气来，沈宛抿出一丝笑意来，迎着缓步行过来的顾景明道：“我替我家丫鬟，再谢谢顾公子了。”

“啊，三姑娘客气了。”顾景明连忙摆摆手，“这算不得什么，在水中捞个姑娘这点事，我还是做得来的。若真叫我眼睁睁瞧着那姑娘溺水，还不如换我替她死去，否则我定要辗转难眠了。”

沈宛朝旁侧招了招手，唤来一个带路的小丫头，道：“也怪这出闹剧，惹得两位公子失了赴宴的兴致，顾公子虽简单擦洗过，但这秋意毕竟冻骨头，自作主张便叫了顾家的家仆，此刻应已在门口等了，还望公子万万保重身体。”语罢，又瞧了瞧叶暄和，那人便也作了个揖，从善如流道：“既如此，我便与涣之一同，结伴先行一步了。”

她施施然行了个礼，道：“那两位公子，便有缘再会了。”

顾景明无端吃了个闭门羹，心中总是忿忿，身上尚未干透的衣裳被风一吹又可谓是凉爽过头，耷拉着的神色更为难看，害得那带路的小丫头大气也不敢出，闭紧了嘴巴闷头直管迈自己的步子。叶暄和偷眼打量他，知他是在那落水姑娘处碰了壁，借着由头和那小丫鬟搭话：“姑娘，唐突问一句，方才落水那丫鬟是何许人也？为何要如此想不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