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安有个小尾巴,从小学开始就一直跟着她。
放学路上,瞿安不耐烦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头,扯了扯书包带恶狠狠地对着身后跟了她一路的小尾巴说道:“喂!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小尾巴像是被吓到了,脚步顿了顿,怯生生地说道:“瞿叔叔说……”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爱跟就跟吧。”瞿安摆了摆手,懒得再理她。
小尾巴叫怀浅,前几天刚转到瞿安班里的小姑娘,怀浅的父亲和瞿安的父亲是朋友,因为换了工作,搬到了这个城市里。
刚来到新的学校,班里的小孩子们都有着自己的小集体,怀浅新来,融不进去,没有什么朋友。瞿安的父亲就让瞿安多照顾一下怀浅。
可是瞿安最厌烦这种乖乖巧巧的小女生,说话细声细气的,好像多凶两句就能哭出来似的。玩儿不开,没劲。
瞿安不管她,怀浅就继续跟着,一路跟到了瞿安的家门口。
怀浅轻轻扯了扯瞿安的衣服,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糖,然后跑远了些才对瞿安笑道:“谢谢你呀。”
说完就跑开了。
瞿安低头看着手里的糖,琉璃一样漂亮的包装纸,在夕阳的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小巧又精致。拆开糖纸,瞿安把糖扔进了嘴里,是甜甜的草莓味。
真腻。瞿安这么想着,却还是把糖纸偷偷地收了起来。
小孩子嘛,总是会无意之间开一些玩笑,不经意就把人孤立了起来。
怀浅总是安安静静地跟在瞿安的身后,瞿安和别人玩闹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看书,瞿安要回家了她就乖乖地背着小书包等着。瞿安不带着她一起玩儿,她也还是每天等着瞿安一起回家。
她漂亮的像个洋娃娃,那个年龄的男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欺负她。他们总是围着她说她是小跟屁虫,怀浅也不反驳,安安静静地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最后还是瞿安看不下去了,抡着拳头凶巴巴地对着一群男孩子吼道:“我愿意叫她跟着,你管个屁!”
瞿安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再加上个头高,打起架来不输男孩子。
等到赶跑了一群捣蛋鬼,瞿安才转过头来没好气地对怀浅说:“喂,小尾巴,你就不会反驳两句吗?”
“可是,他们说的是实话呀。而且,”怀浅的声音糯糯的,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偷偷抬眼看了看瞿安,继续说道,“不是还有你吗?”
怀浅拽着白色的书包带,软软地对瞿安说“不还有你吗”,瞿安心里突然有些软了,冷哼了一声,不管怀浅,自顾自地走开了。
走了两步,见怀浅没有跟上来,又皱着眉说道:“跟上来啊!”
听起来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怀浅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瞿安这是接受了她,转而露出个灿烂的笑脸,脆生生地应道:“嗯!”
怀浅跑了两步走到了瞿安的身边,和她并排走着。瞿安没说话,只是把脸别到了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个奶糖递给怀浅:“给你。”
瞿安第一次向别人示好,脸颊热热的,有些手足无措。
怀浅就像是干干净净的瓷娃娃,单纯到一眼就能看透,喜欢啊、讨厌啊,都是干干净净的。瞿安喜欢她,她就喜欢瞿安。
自从瞿安向她示好后,她越发黏着瞿安,说话也不再那么怯怯的了。
瞿安一边嫌弃她,一边又纵容着怀浅向她撒娇,瞿安叫她小尾巴,像是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从小学一直到初中,瞿安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和怀浅成了朋友,明明她和怀浅是两个最不相像的人。
怀浅留着长发,喜欢穿漂亮的裙子,不管做什么都流露出少女独有的娇俏可爱。而瞿安剪了一头短发,又冷又疏离,一年四季只有工装裤,和男生混得像兄弟。
中考结束后,瞿安一直呆在家里,天气热,她也懒得出门,空调呜呜吹着冷风,算算和怀浅也好久没见面了。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了怀浅的声音。瞿安抓了抓短发,起身去开门。
“瞿安安!”门刚打开,怀浅就一个飞扑扑到了瞿安的身上,兴奋地拍着瞿安的后背说道,“我们两个都考上一中啦!高中又能继续做同学了,我好开心啊!”
瞿安被她一个飞扑扑的有点懵,松手关上了门,拍了拍怀浅的脑袋:“你先松开我,勒死了。”
“唔,我太高兴了。”怀浅松了手,退后了一步,“对不起哦。”
怀浅比瞿安要矮一个头,娇娇小小的,和瞿安出门总会被认成瞿安的女朋友。气得瞿安想打人,质问怀浅自己有那么像个男生吗,怀浅只是咯咯地笑,揉一揉瞿安的短发,再给她塞块糖,瞿安很容易被哄好。
怀浅今天穿了条吊带的连衣裙,裙摆轻飘飘的,长发散开披在肩头,瞿安看着她,莫名感觉脸上有些发热,尴尬地别开了脸,往客厅走着问她:“要喝点什么吗?”
“冰可乐!”怀浅大字躺在沙发上,蹬着两条又细又白的长腿,笑嘻嘻地说道。
瞿安有些无奈,看了她一眼,按了一下她的脑袋,应道:“好。”
却被怀浅一巴掌拍开了,怀浅气呼呼地捂着自己脑袋抗议:“会长不高的!”
瞿安倒是心情不错,怀浅的头发又细又软,瞿安捻了捻指尖。心道,好可爱。
后来两个人上了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级,瞿安就像是怀浅身边的影子,越发的沉默寡言。
一下课,怀浅就要凑到瞿安的身边要么是被老师骂了要个抱抱,要么是题做不对了要个亲亲,班里的同学都起哄说,怀浅你干脆找瞿安做男朋友得了。
每到这个时候,怀浅总是抱着瞿安的胳膊,朝他们做个鬼脸:“你们可不要太羡慕。”
怀浅把这些话都当是玩笑,该怎样还是怎样,只是瞿安却往心里去了。因为她做不到怀浅那样心安理得,她心里有鬼。
藏了很多年。
“你别……老是这个样子。”在怀浅又一次缠着她问她讨个亲亲的时候,瞿安第一次推开了怀浅,低着头,闷闷地说道,“你别这样。”
怀浅有些愣住了,半晌才呆呆的有些低落地应道:“对不起哦。”
瞿安没敢再看她,她怕看完又会心软。
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怀浅的面前,连抱一抱她的勇气都没有。
再后来,怀浅谈恋爱了,是隔壁班的男孩子。瞿安见过他,长得清秀又儒雅,成绩也列前茅,和怀浅也算是登对。
瞿安还记得怀浅给她打电话的那个晚上,怀浅和她说,她恋爱了。瞿安笑着打趣她,祝她九九,怀浅沉浸在幸福里,并没有发觉瞿安声音里些许的低落。
那天晚上瞿安抽了人生中第一支烟,抖落了烟灰,瞿安骂这晚月亮真好,把她的难堪都照得无处躲藏。
怀浅谈恋爱后时常拉着瞿安分享自己的甜蜜,瞿安只是应着,看着这个姑娘眼底亮晶晶的,心里一阵难受。
她喜欢怀浅,却只敢悄悄喜欢,像是见不得光的藤蔓。喜欢被她勒进了骨头,只等到百年之后一把火,随着她一起烧成一捧沉默的灰。
她不敢说,不敢越线,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地表露一句我爱你。她的爱有太多枷锁,怀浅担不起,她也担不起。
高中毕业后瞿安报了和怀浅不同省份的大学,临走那天,怀浅抱着她哭成了泪人。
“小尾巴,哭丑了,我可不要你了。”
瞿安给怀浅擦了擦眼泪,说着说着话,声音也哽咽了。
上了大学后,瞿安留起了长发,也开始穿裙子,学着化妆,有人追她却都被她淡淡地拒绝,她说自己心上有人了。
瞿安不舍得断掉和怀浅的联系,她故意让自己很忙,忙起来的话她就可以暂时得以喘息。
她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难过。
再见到怀浅的时候,是在她的婚礼上,瞿安站在台下,看着一身白色婚纱的怀浅和她的初恋拥吻,瞿安眼底忍了好多年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她的小尾巴长大了,成了别人怀里的新娘。
瞿安由衷地为她感到幸福和高兴。她见怀浅高兴,她也就高兴了。
宣誓过后,新娘要背对着宾客扔捧花,瞿安准备悄悄地离场,她只是想来看看她的小尾巴,毕竟过了今天,怀浅就是别人的妻子了。
瞿安刚转过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听见怀浅说:“抱歉,今天我想任性一把。”
“瞿安!”
怀浅的声音还是那样软软的,轻而易举地就叫软了瞿安的心。
瞿安转过身来,就看见怀浅拎起婚纱的裙摆,像个小仙女一样奔她而来。怀浅把捧花一把塞到瞿安的怀里。
瞿安愣愣地捧着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
听见怀浅笑着告诉她:“接了我的捧花,你可一定要幸福啊!”
“我……”瞿安愣在原地,半晌才含着眼泪笑道,“你今天,真好看。”
“真的吗!”怀浅的眼睛亮了一下,“瞿安安,等你结婚的时候,一定一定要让我来做伴娘呀!”
她的小尾巴做了别人的新娘,她的小尾巴祝她也要幸福。
可瞿安只觉得心脏闷得难受,但她还是笑着说:“好……”
之后那捧花被瞿安带回来家里,仔细地做成了一捧干花,好好地收着,这是她的小尾巴送她的,不准她扔了,她要听话。
她要乖,要听话。
毕竟两情相悦这件事本就是奢侈。
后来瞿安的朋友也问过她,为什么不让怀浅知道时,瞿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点了一支烟,咬在嘴里,闭了闭眼才说,喜欢她是我不该,没必要让她无端受过。
朋友叹了口气,问她,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不打算再找一个试试看吗?
瞿安只是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自嘲,随着手里弹掉的烟灰,落进了沉甸甸的夜色里。
“给不起,就不祸害人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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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