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鲤江附近今夜格外热闹,胡旭杰一路开到地方,连着撞了四五头孽灵,赶到地方的时候仙门的三辆车也刚好停稳车。
仙门停车的位置相当讲究,车头车位均贴了复杂的符纸,胡旭杰的车一开过来,对面就下来人给他指了个方位。
胡旭杰按对方的指点停车下来,立马有仙门弟子过来给他的车补贴符纸。
四辆车在这个小驻车地围成了一个小圈,胡旭杰等人就站在圈中。
周围随后而至的孽灵一踏到这小圈的范围之内或触碰到车,躯体便立刻如蜡遇火般消融,只能乱叫着退后,却仍不死心地围着车阵乱转,虎视眈眈地看着圈内的猎物。
“怎么就你们几个?”胡旭杰张望,“严哥呢?你们那个女娃娃领导呢?”
仙门今天来的都是年轻人,所有人攒一起的出活儿次数估计都没胡旭杰一年的多,遇事只会听指挥,问什么都是三不知,也就那个医修还说了句:“鹿姐来之时就已经观察过了附近的地形,她知道我们会把车阵摆在这里,肯定会向这边来的。”
胡旭杰叹了口气,只能抱着胳膊焦急等待,嘴里还在小声叨叨抱怨。
好在不消片刻,远处林子里便传来动静,隋辨率先拖着薛小年跑出,佘龙和董鹿一左一右架着绿毛紧随其后,绿毛被他俩扛着,脚不沾地蔫头耷脑,模样十分可怜。
紧跟在他们屁股后头的几头孽灵种类混杂,可见几人也是被骤然加多的孽灵打的猝不及防,经过了一番拉扯打斗,个个儿灰头土脸,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车阵内的人赶紧接应,胡旭杰干脆跑出车阵,将阵外的孽灵勉强清理掉一些,接住了已经快要栽倒的隋辨。
隋辨脚下打了个磕绊,一头栽到胡旭杰面前,被他提溜着衣领揪了起来。
而他架着的本该是具死尸的薛小年却轻飘飘地站稳了脚,顺道还将已经昏了头的隋辨给扒拉一圈,让他正对着车阵跑。
车阵里的仙门弟子并不知道江边的变故,见着喘气儿的薛小年,顿时都傻了眼,医修呆呆道:“他、他这是回光返照?不能够啊,他当时是真死了!”
那边儿佘龙董鹿连拉带拽地将绿毛也弄进了车阵内,俩人累得够呛,把绿毛跟烂泥一样丢在地上。
医修又吓了一跳:“他死了?不能够啊,他当时是活着的啊!”
“别吵吵,”佘龙弯着腰扶着膝盖,边喘边说,“没死,晕了而已。”
胡旭杰疑惑:“不会是吓晕的吧?”
“气晕的。”佘龙说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薛小年,“他……哎,算了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严哥还在江边呢!”
仙门弟子仍旧惊疑不定,死而复生毕竟是件离谱的事情,尤其是修士们多少都知道“寄生”这一茬,看薛小年的眼神就更警惕复杂。
薛小年对周围这些目光和声音并不在意,反倒对组成车阵的车十分感兴趣,背着手慢慢踱步,时不时曲起手指敲敲车顶盖,摸摸车玻璃。
等遛完了一圈儿,才又慢吞吞地走回隋辨身边,对周围人露出一个笑来。
他本就生的白皙,死过一遭,脸色更是苍白如纸,脸颊上还残留着严律拍他脸颊时留下的血污,混着没能完全清理干净的鼻血晕开一片,即便此人长得十分俊秀,但这一笑竟然显出些艳丽的诡谲来。
其他人被这笑容笑出了一身白毛汗,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
胡旭杰却管不了这么多,急吼吼道:“可不咋的,严哥还没回来呢!快快,那破烂阵要怎么修复才行?要不行我现在杀回去,省的在这儿跟你们这群老牛鼻子耗时间!”
“没人拦着你找死,别耽误我干正事儿。”董鹿一路跑的艰难,刚开始的惊慌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变成了愤怒,没好气地怼了胡旭杰一句,又问同门,“东西准备好了吗?”
医修原本正蹲在地上检查绿毛的情况,闻言抬头道:“咱们来的急,车里备的处理过的纸不多,都凑到一起了,不知道够不够用。”
董鹿一挥手:“不够用也得够。行了,都别闲着,能动的都快叠起来。”
仙门的人有了主心骨,立刻从车上拖出一个小手提箱,打开一看,全是按不同用处归类码放整齐的黄纸,黄纸拿出,底部还放着几把匕首模样的法器。
几人分发了法器和黄纸,就站在车阵内折起纸来。
“你们搁这儿做手工呢?”胡旭杰不明所以,急道,“修阵啊!我瞅瞅,是要铁锹还是要榔头,我车里埋狗的时候还带了点儿工具,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董鹿撇他一眼,没有吱声,手指灵活翻飞,跟手里的黄纸纠缠。
“别急啊大胡,这都有用的,是最快的办法。”隋辨缓过劲儿来,见薛小年不像是要再死一次的样子,这才赶紧跟着叠纸,“求鲤江这边的阵年代太久,范围太大,光是定期维护就需要大量人手,咱们人实在不够,只能用救急的法子……”
胡旭杰打断他:“得得得,你真是比我都能啰嗦,说到底究竟要怎么做?”
说话间董鹿已经将那张黄纸折腾完毕,竟然看得出是只精巧纸鸟。她将纸鸟托在掌心中,咬破手指在纸鸟的尾巴上沾了点儿血,又对着吹了口气。
纸鸟沾了修士血的部位竟然窜起一簇小小的灵火,借着一口仙气儿缓缓地浮空,翅膀抖了抖,转瞬腾空而起,哆里哆嗦地朝着求鲤江方向飞去。
董鹿身后几个同门也已叠成了各自的纸鸟,用同样的方式放飞。飞的还没董鹿那只状态好,歪七扭八忽上忽下,好在有董鹿那只领头,倒也都没飞错方向。
隋辨解释:“这叫‘和平鸽’……用固阵的符纸叠成,到了江边就会落下抓稳,身上带有寄存的灵力,方便远距离催动,这方法可以短时间、大范围地稳固河里的大阵,就是比较脆弱,持续的时间也短,但严哥就可以撤退了。”
这话胡旭杰听懂了。
水溺子是孽灵的一种,孽灵又属于最低等的魔,但和先天魔不同,孽灵自世间生灵极端的七情六欲中而生,就算是剁成肉馅再一把灵火烧了,要不了多久也能重新凝聚,数量多了还容易异变,很是麻烦,只能定时清缴,或是像仙门这样,想方设法镇住。
那边董鹿等人仍在叠纸,一只只纸鸟飞起,尾部灵光拖出长长的一条光丝,在夜幕中如微小流星坠向求鲤江。
“差不多了,”见纸鸟都如预料般顺利洒出,董鹿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快联系严祖宗回来。”
胡旭杰立马掏出手机要给严律打电话,号码还未拨出去,便见原本一言不发的薛小年忽然举起了手,指向前方。
他的手上还带着刚才染上的鼻血,指尖却很稳,口中用奇怪的发音吐出两个其他人听不懂的字。
不等别人细问,他手指的方向就有了动静。
前方原本只有孽灵游走的树林间忽然暴起数道刀光,孽灵又惧又惊,嘶叫退散,让出了一条道来,刚才还在江边断后的严律这会儿已提刀窜出,嘴里的烟已灭了,只是还习惯性地咬着,跑的飞快。
“哥!”胡旭杰喜道,抬脚就要冲出车阵迎接。
却见严律连连摆手,正疑惑,就瞧见严律身后紧随出几团模糊的白色轮廓,眨眼功夫就跑的近了,才瞧见那竟然是一头头卡车大小的水溺子。
水溺子比刚才在河里时体型更加庞大,身上密密麻麻插着未能融合的四肢脑袋。挨着地的那一面的胳膊腿早已因承受不了身体的重量而折断,或扭曲或露出骨头,百足虫似的快速在地上蠕动。
“妈啊!”佘龙张着嘴,“二度融合了!”
仙门的人已经看呆,胡旭杰当机立断地缩回脚,手撑喇叭对严律喊道:“哥,加把劲儿啊,我就不出去了,我跑的还没你快呢!”
严律隔老远对他竖了根中指。
“快快,快进车阵!”隋辨也很着急,“进来就没事了!”
“他进来咱们也得完蛋!车阵哪撑得住这种东西!”董鹿回过神,朝着隋辨的后脑勺拍了一声响的,“快去,我记得我还备了些‘沾光’在车里,都去找,都去找!”
她并非危言耸听,四辆车上贴着的符纸不知何时已经燃烧过半,显然是附着在上的术法正在逐渐失效,马上就要到期了。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钻进车里一通乱翻,最后还是隋辨从后备箱里摸到了东西,立刻拿给董鹿分发下去。
符与叠纸之类的东西一向是董鹿擅长的,胡旭杰大眼一扫,见那些所谓的“沾光”果然又是些小物件,均是用纸扎出的枪似的玩意儿。
这回不等胡旭杰发问,董鹿等人已有所动作。
仙门术法催动的方式无非几种,气,神,血。
气是仙门修士夹杂着灵力的气,神则是指精神魂魄,这两者随着年代变迁天地间灵气枯竭都已逐渐难以掌握,修士们现在最常用也最依赖的就是自己的血,也是最直接的方式。
血为身体的一部分,本就夹杂修士的灵力,一些施术者无法好好掌控催动自己的灵力,这种方式便加大了术法成功的概率。
仙门弟子们咬破舌尖流出舌尖血,喷向手中的纸扎物件。
血一沾染,纸扎出的模型立刻膨胀,,眨眼间又成了一挺模样稍显奇怪的枪。
董鹿架起家伙事儿,高声喊道:“祖宗,你自己注意躲着,我们的准头可不敢保证!”
话音落下,枪口就已经迸出数道灵光,其余仙门弟子也立刻跟上,枪口中射出的却是一团团用缩力符裹住的灵力弹丸,高速扫射向前方的水溺子。
“仙门这几年的审美真的很难评,”佘龙看着董鹿等人手里的家伙事儿,嘟囔道,“我还是更喜欢前几年的冷兵器外形……”
符咒触碰到水溺子身体时迅速溶解,其中经过压缩的灵力立刻炸开,将水溺子的皮肉炸开一个大洞。
董鹿手中的法器在连射二三十余次后突然卡壳,并迅速自燃,化作片片纸灰飘落在地。
地上已落满大片纸灰,董鹿并不慌张,向后伸手,自有同门递上新的小模型。
严律猫腰低头,在一片飞灰狼藉中敏捷地躲避,没有了水溺子的追赶他便腾出手来,反身挥刀,抑制住四周癫狂的其余孽灵,自己闪身向车阵而来。
见严律安全,胡旭杰才松了口气,看看董鹿手里的东西,又转头看看隋辨。
隋辨意会:“是炼器的修士们捣鼓出的术法,有时候出门急没带正儿八经的法器,就用这个办法应急。用特殊纸扎模型与修士自己炼出的法器相关联,必要时以血为引,将没带出来的法器借来在模型上显形,不过力量只有原本法器的三分之一,可用的时间也很短。”
胡旭杰问:“行,道理我懂了,那为什么是这么个造型?”
隋辨推推眼镜:“这是鹿姐的个人爱好。”
这东西并不怎么常用,连胡旭杰也觉得稀奇,旁边的薛小年却扫了一眼后就不再多看,显然并不好奇,反倒瞧着严律左躲右闪满脸不耐烦的模样,露出些许笑意。
严律的动作很快,直接翻进了车阵,落地动作干脆利索,虽然表情很不怎么高兴,但呼吸并不怎么急促,这些事情并不算让他有多难应付。
“哥,你咋不放灵火把它们都给烧了?”胡旭杰问。
严律看着他,也不多说话,打了个响指,指尖窜起一团灵火,奔着大型水溺子飞去,没入那肥腻的肉中冒气一缕青烟,“噗”地灭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二度融合’,”严律问,“你当我干殡葬的啊,逮着个什么都能炼了?”
胡旭杰让他骂了一顿,心虚地闭了嘴。
“刚才见着你们放的那个屁股发光的苍蝇飞过去了,我寻思差不多就回来了,搁岸边儿砍的肱二头肌都快爆炸了,烧又烧不完,跟韭菜似得一茬一茬,”严律皱着眉,语气愈发不好,扭脸看到薛小年,顿了顿,走近两步掰着他脸看,“啧”了一声,“怎么搞得这么埋汰,你们揍他了?”
佘龙叫屈:“哪儿啊哥,脸上那不你抹上去的吗,下巴颏的那是鼻血流的,你甭摸了,都让你给抹匀了。”
旁边儿隋辨也小声叫屈:“那叫‘和平鸽’,屁股发光的苍蝇不是萤火虫么?”
严律挨了俩人的反驳,噎了一下,咬着烟屁凶了吧唧道:“哪儿那么多废话,一个大胡就够碎嘴了。”
胡旭杰委屈:“哥!”
原本紧张的气氛让严律一搅合,全部乱了套。他一来,胡旭杰和佘龙就彻底放松了,连董鹿和隋辨都仿佛找到了靠山,应对周遭孽灵的动作也从容许多。
薛小年也不知道是听没听懂这些人的话,反正是笑了,用手掰开严律卡着自己的脸的手。
“你听得懂吗就笑?”严律没好气儿。
薛小年用自己的手抹掉了严律掌心的血污,动作十分迅速自然,嗓音还带着大病初愈似的沙哑,用古怪的语言说了一句话,严律的表情闪过一丝惊异。
“他说什么?”佘龙问。
严律低声道:“他说……”
“祖宗,差不多了,”董鹿手里最后一把“沾光”已经烧光,因为灵力耗损有些严重而满头大汗,但走过来时眼神却依旧很亮,“你过来时有没有看到和平鸽平稳落在江岸?”
严律没再继续话题,转而回道:“应该吧,反正我走时看到几只已经抓在了泥地里。”
董鹿点头,转身对其余人挥挥手:“快,不能再等了,直接催动和平鸽。”
剩余仙门弟子已经准备就绪,同时掐起剑指,沿身体几处穴位依次点过,才朝纸鸟放飞的方向一指:“起阵!”
令下而灵动,远处求鲤河方向升起一片柔和的淡金色光芒。
仙门撒出去的“和平鸽”终于全部到位,携带的符经过灵力催动,此时全部运作,以最快速度紧急抢修这附近的大阵。
河畔光芒交织缠绕直冲天机,直达头顶夜幕穹顶,如电流注入电网,迅速自一个点蔓延开,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中竟显出一个罩子的轮廓。
罩子笼罩的范围十分宽广,电流般的光芒扩散到目光已无法追随的远方,没入黑夜。
随着“罩子”闪现又消失,马路上原本还在挣扎的水溺子的身体顿时融化,只剩下满地污水。路上零星的邪祟也如触电般痛苦,顷刻间四散不见。
沿求鲤河的柔光仍在慢慢升腾,灵光碎屑在夜色中星星点点地漂浮,如梦似幻。
众人都不再说话,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天空,屏息静神直至光线消失,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严律点燃一根新烟,瞥了眼薛小年。
后者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只看向头顶大阵的目光略微闪动,分不清是被阵光照的还是其他。
佘龙眼见水溺子卡车大的肉白身躯消融,感慨道:“这大阵已经如此破败,还能有这样镇邪驱祟的力量,难以想象它完整时得多厉害。”
“这大阵除了求鲤江外还有两处,据说上古时祖宗们起阵时是想以三阵成一阵,守千万年太平,为此仙门与妖族摒弃前嫌,耗费各族巨大心血共铸大阵,”董鹿也难得见到如此壮观的场景,不由感叹,“只可惜是不是真的已不可考,沧海桑田,这些事儿都跟大阵铸造的方式一样都被埋没,只有些仙门祖辈传下来的史料还能找到零星记载了。”
严律没有吭声,安静地抽着烟。
缭绕上升的烟雾在夜色中聚拢消散,隐入无尽黑暗。
大阵重新运作,像老牛拉破车,吭哧吭哧的没眼看,但好歹是拉起来了,周围的孽灵邪祟顷刻间四散,求鲤江的夜总算是归于平静。
车阵上的符纸不知何时已燃烧殆尽,幸好大阵运行及时,否则车阵也已不保。
众人松了口气,董鹿道:“现在得赶紧回门里,要立刻让老太太知道今晚的事儿!简直是离谱,又是水溺子又是死人复活……”
说到这儿,她猛地住了口。原本已经放松的仙门众人立马又神经紧绷,目光瞬间都看向了薛小年。
对啊,这儿还有个不知是该死还是该活的人杵着呢!
意识到这个问题,除了严律外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医修等小辈儿当时先离开,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只能询问董鹿和隋辨。
“好像是魂儿回来了,所以就醒了,”隋辨结结巴巴道,“我觉得没、没事儿的,他虽然更听不懂话了,还把点子的剑给弄裂了,不知道为啥忽然很牛逼了,但他没干别的,应该还是年儿……”
说到最后自己也很心虚,声音越来越低。
医修皱眉道:“我也知道你希望薛小年没死,但自古以来所有记载死而复生的事多半都不是好事,不是寄生就是夺舍,怎么能轻易就把他带回来?”
“我已经检查过了,”董鹿抬起手打断他,“探魂仪器的结果显示他没问题,魂儿是薛小年,壳也是。探魂用的符是老太太亲自画的,你也知道,从没出过错。”
医修不好再多说什么。
老太太是仙门的大拿,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无人能出其左右,是门里说一不二的存在,董鹿一提她老人家,其余弟子就没再吭声。
“……但妖族的手段还没用过,”董鹿看向严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祖宗,您要不要试试?咱们仙门单方面测试毕竟不保险嘛,您要是也看没事儿,我才方便把人带回仙门……他爹妈的后事儿还没商量,他也得过去听听呢。”
胡旭杰很不耐烦仙门总变着花让严律掺和到麻烦事里的举动,正要骂娘,就被佘龙拉了一把,冲他摇摇头,他这才不服气地闭上嘴。
严律没多说,董鹿是这辈儿仙门里难得跟他说得上话的,也是难得脑子清楚又确实有些能耐的修士,他不怎么反感董鹿的这种机灵劲儿,只叼着烟再次举起右臂。
他的右臂原本血肉模糊,这会儿再看却似乎已好了近半,指尖到小臂原本皮肉外翻的伤口已愈合成一道道收敛的刀口状的口子,云纹纹身也重新清晰起来,只是还带着不少干涸了的血污,看着有些埋汰。
严律并不在意,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再次用之前捏小灵兽的法子,将小臂没有纹身覆盖的部位一抹。
这次出现的灵兽比之前那次强壮许多,虽然仍是小巧一只,却已看得出爪尖耳尖,除了依旧不大像狼之外,倒是看着灵动不少,不像先前那次仿徨一会儿才追出去,直接就奔着薛小年而去。
薛小年摊开手,任由严律的小灵兽落在掌心,随后极快地消融,渗入他的皮肤里,和他融为一体。
“这是……”董鹿疑惑。
“我的这个方法,找别人的魂儿可能不太行,找他的从没出过岔子,”严律咬着烟,随意道,“可以回去问问你们老太太,她心里有数儿。对了,老太太当年不还算过命么,全忘了?”
仙门的人这才想起确实是有这么档子事儿。
当年薛小年也就三四岁的年纪,薛国祥唐芽夫妻俩四处求医,当时比较先进的手段都用了,家里的积蓄折腾的七七八八,儿子却依旧油盐不进地疯傻着。
老太太看不下去,给薛小年算了一回命,得到了个命里带坎儿的结果,跨不过去就危及性命,跨得过去不仅能活,还有很大概率能脑袋清醒。
这茬之前董鹿也提到过,只是这种事儿,众人普遍都觉得是跨不过去坎儿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局。
胡旭杰小声嘟囔:“真他娘的是医学奇迹啊!”
可能是这个理由也算是给了隋辨一点儿安慰,他托了托已经被蹭花了的啤酒瓶底眼镜,小心翼翼地跟薛小年说话:“年儿,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灵台清明,脑子忽然好使了,就按能高考的标准定义的那种好使就行,考研就算了。”
其余人:“……”
这小子和薛小年一起撒尿和泥地长大,性格却大相径庭,是个一紧张就会说胡话的憨货。
薛小年好似并不能完全明白隋辨在说什么,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兀自啰嗦。
沟通出了问题,隋辨更急了,只能又看向严律:“严哥,他好像真听不懂我说话。你好像能跟年儿交流,他刚才还跟你说话来着,说的什么?”
严律夹着烟头的手顿了顿,脸上难得露出些许复杂之色:“他还记得一点儿临死前的记忆,说自己是找死,没救下来也没必要愧疚。”
隋辨一愣,恍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时薛小年出事儿时只有他一个人在,也是他下水把他给捞上来的,最开始也是他答应的薛小年带他来江边祭拜,没想到却出了这种变故,说不懊悔愧疚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也不会俩眼哭的像核桃。
没想到薛小年当时是这么想的,也没想到薛小年复活后要说的第一件事儿也是这个。
想到这儿,隋辨两眼一红,“嗷”一嗓子又嚎起来:“年儿,我对不起你啊!你说我为啥就非得跑去拿水呢,哪怕我让你就着江水喝两口呢——”
其他人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够呛,地上的绿毛原本晕着,也被他给喊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双眼朦胧地左看右看:“孽灵!邪祟!我剑呢,我剑呢?!”
场面乱糟糟,绿毛之前被水溺子迷过心窍,精神不是很稳定,脑子也迷迷糊糊,就惦记自己的宝贝剑,董鹿只能让其他弟子把他捞上车。
她带来的人手本就不够,这会儿都已经累得连站着都费劲,见薛小年已经经过仙门和妖族两边的测试都没什么问题,虽然依旧心存疑虑,但还是听从董鹿的安排,各自上车。
薛小年只静静瞧着,观察了片刻,低头思索几秒,再抬头时竟生涩且僵硬地说出一句话来:“死,不算,也不算真正活过。”
说的并不是之前那种晦涩难懂的古语,竟然是略难分辨的现代语言,只是发音奇怪语序混乱,像是刚接受一门新语言,正尝试将这些混乱的词语重组。
“你看你看,我就说这小子会说话,之前都是装的,”胡旭杰一拍大腿,“心眼真多啊!”
不等别人琢磨薛小年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对严律略略笑道:“没想到,我还有履约的机会。”
胡旭杰,一个该上就上该怂就怂只有在吐槽时才会格外英勇的对自己有清醒认知的妖。
薛:起猛了,脑子里有两套语言系统在打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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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