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说话利索又不讲什么忌讳,甚至还带着些许过于接地气的幽默,让严律和董鹿等人都接不上话了。
好在这会儿也没人能有空跟她计较这些,徐家原本就已经朽烂的门槛这会儿摇摇欲坠,门外围着一圈儿来看热闹的村民,门内两拨人似乎正因什么事情争执不休,互相撕扯,尖叫声叫骂声在并不算宽敞的徐家院子里传开,伴随着周围不懂事的小孩子们玩闹的叫声和好事人的议论,场面十分混乱。
隋辨和肖点星俩人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看的瞠目结舌,尤其肖点星,打小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儿见过小地方这种乱糟糟的事情,一时间竟然有点儿手足无措,抓着后脑勺看向董鹿和严律。
严律点着烟抽了几口,将烟灰弹了弹。
带着小火星的烟灰随风而起,但没飞多远就落了,这证明周围并没有可以吸引它的邪祟痕迹。
那边儿董鹿悄悄拿出的仪器也没有反应,这地方虽然到处挂着白布,就差把“这有古怪”写个联儿挂上了。
没有东西作祟,这家人难道真就是纯倒霉?
趁着王姨凑到围观人群里扯闲话的功夫,薛清极也慢慢踱步到徐家门前,仰头看着挂的歪歪扭扭的白布条。
门中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衣着破烂披散着头发的女人从门里飞奔而出,正撞在薛清极身上。
薛清极像片柳叶般轻松后退两步,单手一挡,将女人的身形稳住的同时又与她拉开了距离。
严律见他看自己,两步走过去,咬着烟问:“慢点儿跑,你是徐家人?”
女人身后又跑出几个人来,气喘吁吁地将女人拉住,厉声呵斥:“不是让你在屋里待着吗?你这傻子,就会添乱!”继而又皱着眉对薛清极和严律道,“她是个癫子,你们别跟她计较。”
薛清极对后跑出的几个人并不在意,只微微歪头,感兴趣地打量这女人。
女人蓬头垢面,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不合身的肥大裤子用一根白布条系着,衣摆上除了污渍就是破洞。她原本闷头狂奔,这会儿被人从身后拉住,边挣扎边抬起头,露出一张神色不太正常的脸。
这中年女人一看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应该就是徐家那个疯了的媳妇。
“行了,红玫,怎么这么不听话,赵红玫!”拉着她的人愈发不耐烦,加大力气将她向回拖,“疯了是真好啊,啥事儿都用不着你操心了。”
女人的力气却很大,任由两个壮年男性拽着也不走,愣怔怔地看着薛清极,突然裂开嘴笑了起来:“嘿嘿,神仙,你是神仙!”
严律皱起眉,这女人的眼睛很亮。
薛清极笑道:“我是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女人猛地一挣,竟将两个拉着她的男人甩开,冲到薛清极和严律面前,癫狂的目光扫过严律,笑得更大声,“他不是……他是另外的神仙,和你不一样。”
严律咬着烟挑挑眉,低声对薛清极道:“她竟然是个有灵识的。”
“天赋,”薛清极还是会下意识用古语说话,“总是伴随着残缺。”
疯女人赵红玫并不管他俩的嘀咕,两手分别扯住两人的胳膊,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世上有神仙,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她小声又神秘地加了一句,“神仙会把我女儿还给我。”
赵红玫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严律却还是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期待和喜悦,哪怕她的说话方式颠三倒四。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神仙会把女儿还给她?”胡旭杰摸不着头脑,追问道,“你能不能说清楚,什么样的神仙,在哪儿见着的?”
赵红玫却不再说了,只是带着颇有深意的奇特笑容,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束缚住胳膊抓住也不再挣扎。
来抓她的男人之一和她容貌三分相似,应该是赵红玫的亲属,他把几人当成了来看热闹的好事者,边将赵红玫向门里拖边对胡旭杰没好气儿道:“癫子的话你也信,我看你脑子多少也有点儿毛病!”
胡旭杰大怒,拳头梆硬地要上前理论,被隋辨和董鹿拦住了。
董鹿低声道:“我们不是官面儿上的人,闹出动静就不好查了。”
其实这种事儿任谁来都不好明着查,甚至都没法直接问,哪怕是周围人都认定了徐家接二连三死人是跟神神鬼鬼的东西有关,你也不好直接上去拍拍人肩膀,问人家家里最近是不是闹鬼闹邪,不然很可能没得到答案,反而得到了俩大耳巴子。
肖点星不耐烦道:“那怎么办?来都来了,总不能打道回府吧?给他们点儿钱,就说咱们是来做调查的不行么?”
“少爷,你是真觉得钱能解决所有问题啊?”胡旭杰冷笑道,“告诉你,你这样以后出门是要挨打的——”
王姨果断道:“行啊!”一吐嘴里的瓜子片,朝着肖点星一伸手,“拿来,要现金。”
胡旭杰闭上了嘴。
肖点星当即掏出皮夹子,抽出几条小红鱼儿交给王姨:“够吗?”
“行吧,对这家来说也差不多了。”王姨弹弹钱,热情道,“真有钱啊小伙子,你别是那个什么妖皇吧,我听说得活了起码三四百年,我有这寿数我也能发财!”
严律:“……”
其余人沉默地看着严律,薛清极从这浓重的口音里分辨出几个关键字,又瞧了瞧王姨手里的钞票,很快弄懂了现在气氛搞成这样的原因,挑挑眉,歪头在严律耳边小声道:“这么多年,你发财了吗?”
他跟严律说话时还有些习惯性地用古语,这种除了他俩早已没人听得懂的语言发音时鼻音浓重,又因为凑得太近,严律只觉得耳朵略略发痒,用手抓了抓耳廓,咳嗽一声,正儿八经道:“你活到我这份儿上就知道了,视金钱如粪土,这都是身外之物。”
薛清极意义不明地笑了笑。
“哥,”胡旭杰也凑过来在严律耳边说话,“她说的对啊,你咋没发财呢?”
严律赏了他一大脖溜子,并用一个字简洁地回答了他:“滚!”
肖点星阴沉了一天的脸骤然转晴,嘴角几次翘起又压下,努力装作并不在意的模样。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王姨已经将这几百块钱用一张白纸包好,纸还是她从附近熟悉的人家里拿的,胡乱将钱一裹,就算是个白事儿钱了。
包完了钱,她一仰脸儿,迈步跨过徐家那个摇摇欲坠的大门门槛儿,把门板拍的梆梆作响,扯着喉咙带着悲音道:“我可怜的徐大娘哎——怎么就走得这么急!别怪我来得晚了,我来给你添个钱,你在路上好打通打通关系,看到阴司判官就报我王晓凤的名!”
和大部分散修一样,王姨在早些年也以“看事儿”为由行走乡里。
往回倒个**十年,几乎每隔几个村就有一个王姨这样的人,对外宣称能走阴过阳请神请仙,谁家觉得自己那段时间过得倒霉就得找这样的人帮帮忙,花点钱去去自己看不到的晦气。
这类人有个统一的称号——神棍。
随着时代进步医疗水平发展,这类人就被“发展”掉了,王姨年轻时刚修行没两年,还爱管些闲事,所以当了一段时间“神棍”,后来发现人家背地里叫她“神经病”,虽然都是“神”开头,但委实有些气人,她就洗手不干了。
好在她人虽不干这行了,但村里始终还有关于她的传说,所以她进门这一嗓子,徐家院子里原本正争吵不休的两拨人都停了嘴。
严律立刻掐灭手里的烟,跟在王姨身后自然从容地跨进了徐家的门,薛清极紧随其后,两人像是王姨带来的子侄,毫无半点儿尴尬。
董鹿等人效仿而进,呼啦啦一帮年轻人立刻就在王姨身后挤满了。
“咋回事?”徐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见到来了这么多人,懵了,“你咋来了呢晓凤?这都是谁啊?”
“这都是我亲戚家孩子,说送来跟我学学‘手艺’,”王姨边抹着干巴巴的眼眶边说,“我早上正跟家里睡回笼觉呢,梦到徐大娘来找我,说自己要走了,但心里不安生,我就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解释,就说要还想回家看看。梦醒了我还纳闷呢,寻思她不跟医院里住着呢么,得空还计划去瞧瞧她呢,没想到这人说没就没了!哎呦,老二哥,你说这可咋整啊!”
徐老二是前段时间突发心梗死在河边的徐老头的弟弟,也是个老头儿了,上了年纪的人多少都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颇为迷信,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也顾不上王姨身后的严律等人,急问:“真?你真梦到我嫂子了?”
说完意识到自己嗓门太大,左右扫了一眼,赶紧又压下声音凑近了问:“她心里不安生是为啥,你说,你就只管说,是不是因为有人克她?我就知道是!不然她为啥要回来看,肯定是看那害死全家的扫把星在哪!”
王姨“呃”了声,还没编好瞎话,旁边儿刚才跟徐老二吵的中年男人不乐意了。
“你说啥呢!”中年男人正是刚才在门口拽赵红玫回去的人之一,“我姐咋了就害死人?你这属于造谣懂不懂,诽谤,污蔑!”
徐老二一撇嘴:“读几本歪书还开始拽洋词儿了。早我就说了,那就不是个好生养宜家的面相!果然疯疯癫癫,生了个丫头不说,没两年我侄子就死了,香火都断了!现在丫头没了,我大哥大嫂好好的人也没了,倒是她个疯娘们还活着,这不是妨人是啥?能让你家领回去就算不错了,搁古代你这得偿命!”
“我姐都嫁过来了还怎么领回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说领走就领走?”赵红玫弟弟怒道,“得给钱!赡养费你懂吗,给钱!”
俩人又吵起来,胡旭杰和仙门的几个小辈儿脸色都逐渐变得难看,在赵红玫弟弟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彻底听不下去了,隋辨气得直扶眼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亲姐都被这么对待了,这时候还只想着钱?”
可惜声音盖不过别人,压根没人搭理。
王姨倒是习以为常,一边劝架一边还旁敲侧击地套话,中间又夹杂着说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什么梦到徐老太,又说好像看到屋里有阴影在动,把徐老二和赵红玫弟弟说得面露惊惶。
严律慢悠悠地抽着烟,薛清极也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这些口音很重的方言,只是始终带着点儿笑,仿佛在看什么乐子。
可能是因为王姨早些年在十里八乡颇有些玄乎的名声,徐老二和赵红玫娘家人都让她给说的心里嘀咕,王姨见自己忽悠的差不多了,一拍手:“哎,反正也是来了,不然我就多嘴说几句,你们要乐意就听听,反正也不碍着什么,怎么样?”
徐家和赵家还没说话,王姨又把用白纸包好的钱拿出来,往徐老二手里一塞,一手拉着董鹿指着身后自己带来的一行人,低声道:“刚好我这帮小徒弟们在,年轻人,阳气重,啥都压得住,我专门一道带来哩。”
这回徐老二再没别的话说了,捏着厚度不薄的白包把王姨等人让进屋里。
徐家的房子建的确实不怎么样,虽说是个小二层,但因为建时楼梯修得狭窄略陡,据徐老二说,徐老头老两口上年纪后基本不去上边而是住一楼的卧室,儿子死后为了方便看管疯癫的赵红玫,便把一楼原本的杂物间放了张床给赵红玫住,二楼就只有一间小屋给徐盼娣住。
几人踏进屋内就觉得不大舒服,倒不是因为什么风水晦气,而是这屋子采光很差,昏暗的屋内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除了一个破烂沙发外只有几把长条凳用来待客,墙皮斑驳发黄,客厅正中央的墙上挂着徐老头和徐老太的黑白照,前边的桌上摆了香炉,里头的线香都已烧得快见底,却没人记得要去续上。
徐家亲戚不多,也就徐老二一家过来张罗丧事,赵红玫这边儿娘家倒是来了几个人,但都不怎么帮忙,两边儿回了屋,将王姨让到沙发上坐下,便各自开始吐苦水。
王姨到底是干过神棍这行的,面对“我脚疼肯定是让人给克的”“我家大娃窜了两天稀这不是撞邪了是什么”“我老觉得心慌肯定是大哥大嫂在周围”等等乱糟糟的话都能点头接腔,给出模棱两可的说法,让徐老二和赵家人都听得直点头。
董鹿对隋辨和绿毛使了个眼色,三人立刻从兜中掏出手机模样的仪器,又将叠好的符纸插进槽内,装作随意地在屋内走动,趁机检测屋内的异气数值是否有问题。
和仙门这套半科技半术法的手段不同,严律就没这么麻烦,他将嘴里咬着的烟头拿下弹了弹。
带着小火苗的烟灰立刻飘散开去,却并未飞多远便落了地。
这地方竟然没有任何可供他灵火附着燃烧的东西存在。
一个办着丧事且多发诡事的地方竟然连一点儿异气都没有,这确实有些超乎严律预料。
看仙门几个小辈儿的样子应该也没检测出什么有用的数据,严律转了转头,瞧见薛清极正站在杂物间——也就是赵红玫睡觉的屋子——门口,走了两步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向屋内看了看。
屋内一半堆着纸壳易拉罐塑料瓶等废品,一半放着一张床,赵红玫正坐在床上用一把缠着红绳的梳子梳头发,仰着脸对着门口的薛清极和严律笑。
此时正值夏季,燥热且多蚊虫,屋内的废品吸引来了不少苍蝇蚊子,赵红玫的床上铺了薄薄的褥子,床单脏乱,被子却很厚实,显然并不在意她是否能用。
“瞧出什么了?”严律低声问。
薛清极的目光还是看着赵红玫,唇角噙着一抹笑:“你猜她知不知道女儿已经死了?”
严律道:“她脑子和正常人不一样,你傻了吧唧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你没有问过我?”薛清极收回目光看向他。
“你是真不知道你傻的时候什么样啊,”严律因为咬着烟,说话时显出些许调侃的腔调,“跟你说十句话你都放不出一个屁,能坐着发呆一整天,不会喊人,多少回投胎重来我好像都没听你喊过我名字,连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都不清楚,倒是给啥吃啥,挺好养活。”
他说的很随意,应该已经习惯了。
这种习惯非常微妙,严律偶尔会感觉自己像是用千百年的时间不断找到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空壳,他曾问过自己这样做是否还有意义,但逐渐连最初的这个疑问都淡忘了。
薛清极顿了顿:“没有一世例外?”
“残魂转世,什么样还用我说?”严律纳闷道,“行了,不扯这没用的破事儿,难道你觉得赵红玫有问题?我刚才探查过了,这屋内很干净。”
薛清极垂下眼没再吭声,反倒是屋内的赵红玫忽然有了动作。
她用拿着梳子的手朝门外的两人招了招,那模样有点僵硬,再加上她咧着嘴的笑脸,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你猜她是让你进去,还是让我进去?”严律挑挑眉。
薛清极用极小的声音回答:“或许是我们两个。如今这个世上,只有我与你是特殊的。”
他说的声音比严律更小,后半句几乎只有气声,微微侧着头,几乎是在和严律耳语,让严律的耳朵又开始发痒。
他说完便抬脚进屋,站在赵红玫面前对她笑道:“找我?”
赵红玫依旧坐在床上,自顾自地说道:“神仙也会喜欢你的,你长得好俊俏!”
严律咬着烟哼笑了一声。
“哦,”薛清极点了点头,指向严律,“那他呢?我看他长得也很俊俏,神仙不喜欢吗?”
赵红玫把手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警惕地左右乱看:“别让旁个儿听到!要是他们都知道了都去求神仙办事,那我就办不成了,就轮不到我了……啥好事儿都轮不到我,这次我可学精了!”说完又看看严律,“他也俊,就是长了个凶相。这样儿的不好讨对象,他指定没相好的。”
严律:“……”他竟然被个疯子嘲讽了!
薛清极这回笑得十分真心实意,两眼弯起,回头看着严律:“我活着时你确实只知道打打杀杀,弥弥山的妖都说你是个天生的缺心肝,连仙门都觉得说得颇为准确。我死了这么些年,你还这样?”
严律的脸黑了好几度,没好气道:“怎么着,碍着你了?”
薛清极只笑不答,对赵红玫道:“你说对了。”
“他凶,但他可得进来,”赵红玫又说,“不能在外头,外头都不是好人!”
严律听她说了,这才走进门内。这疯子说话颠三倒四,一边说他凶,但却并未将他划分在门外人的范畴:“怎么不是好人?难道还有比我凶的?”
“会打人!”赵红玫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手里挥舞着梳子,“会打人,骂人!拿石头砸,用板凳砸!还推你进粪坑,尿你头上。盼娣给我洗了好久呢,洗完头发还用梳子给我梳头,梳子在这儿呢。盼娣也知道他们不是好人,以后她要带我去好地方,去都是好人的地方。”
严律的眉头皱起,有点儿听不下去。这个赵红玫是个文疯子,和薛清极还是薛小年那会儿不同,她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暴力都不会还手,是个方便别人打骂的好泄愤目标。
薛清极点着头,附和赵红玫:“原来如此。他们因为你是个疯子,所以对你这样。”
赵红玫听不懂这俩人在说什么,兀自絮絮叨叨,双手挥舞间露出破旧衣服下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看来确实没少遭罪。
“可怜,”薛清极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除了盼娣,这里没有好人。”
不知道是因为他也疯过所以身上气质与别人不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赵红玫对他的话倒是似乎能理解不少,稍微缓和了一些激动的情绪,神经质地一直点头。
薛清极温声道:“既然都是坏人,为什么不全杀了呢?”
严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得愣了愣。
“你女儿死了,她是个好人,给你洗干净要带你走,可她却死了。”薛清极的语气非常柔和,因为不习惯说现代语,因此一字一句咬得很慢,显出一副悠然的模样,“和她比起来,其他人活着又有什么价值呢?你也知道,有时候除了那个人外,别人死不死的也没有区别。反正生灵都是要死的,干嘛不试试结束一个坏人的性命,来看看能不能让自己舒心点儿呢?”
他说话时的态度依旧是那副儒雅有礼的模样,似乎说什么都发自肺腑诚恳真挚,即使说的内容极端又偏执。
赵红玫原本絮叨的声音停了,她缩起肩膀,盯着薛清极看。
她的目光虽然呆滞,眼珠却黑白分明,十分清亮,是一双有灵识的眼。
薛清极微微弯下腰,看着她继续笑道:“杀谁好呢?谁是最坏的,就先杀谁好了。你是见过神仙的人,干脆问问神仙怎么样?这世界是平衡的,有好人就要有坏人,说不准消失几个坏人,盼娣这样的好人就又回来了,况且盼娣不仅是好人,和别人不一样,她是特殊的。”
赵红玫不自觉地咬起指甲,边看着薛清极边慢慢蜷起腿,全身缩回自己肮脏的床上,却仍眼神古怪地盯着他。
“不必害怕,我理解你,和你想的一样。”薛清极道,“特殊的人就该一直在我们身边,最好哪里都不能去,丢了也能找回来。”薛清极说到这里,又笑了一声,用更低的声音问道,“神仙也是这么想的么?我没见过神仙,你可以告诉我。”
严律越听越瘆得慌,他对薛清极脑子不大正常一直都有了解,只是这人平时又是一副明月清风的模样,实在不知道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没等他问,赵红玫却有了反应。
她猛地指向薛清极的鼻尖,这动作又快又凶,薛清极却并未闪躲,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依旧含着笑意看着她。
两人对视几秒,赵红玫“嘎嘎”地尖声笑着鼓起掌:“我知道了,你是个疯子!哈哈,他们说我是疯癫婆,他们都错了,你才是疯子,大疯子!”
这笑声惊动了屋外的徐家和赵家人,严律拉了薛清极一把,朝他使了个眼色。
薛清极略带遗憾地直起身,看着赵红玫又开始坐在床上哼着儿歌梳头,估计是无法继续交谈,这才和严律一起走出房间。
“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严律等他跟上来才问,“搞心理学是吧?这我知道,精神病撑把伞当蘑菇,你也跟着撑把伞蹲旁边儿套话呢是吧?你觉得她有问题?”
薛清极摇头道:“还不知道。我只是试试,我和她都是一样的人,说不准能问出些什么。”
“一样?”严律皱眉。
“天生的残缺,”薛清极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天生的灵种,要么修得大成,要么生不如死。”
严律听到“天生灵种”,表情一顿,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已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赵红玫。
天生灵种是指生来就格外适合修行的那类人,数量十分稀少。
“薛小年”的壳子是极易吸纳灵气的身体,但比起灵种却还次上一等。这类人大多身体和魂儿都对灵气有与生俱来的感应力,据说第一位修得大成飞升成仙的那位就是个这样的体质。
但还是那句话,这世界是公平的,给了这样的天赋,就一定会在其他地方拿走相对等的部分。
这类人要么是身体残缺,要么亲缘断绝,命运坎坷寿数不长,主要一辈子过得太惨也活不了那么久。又因体质容易招惹孽灵邪祟侵扰,大多在年少意志薄弱的时候就在精神上出了问题,修行的过程中也很容易走偏入邪道。
当年薛清极的师父照真也正是因为他的天赋才将他收入仙门,但也因为他是这种搞不好就出事儿的麻烦人,所以直接带上首峰,收为亲传弟子。
只可惜后来还是出了岔子,严律遇到这小子时,对方就差半口气儿就得归西。后来倒是缓过来了,但还是落下了毛病,头疼失眠就是后遗症之一。
现在这种到处都是现代科技的时代,严律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再见到一个天生灵种。
“难怪是个疯的,”严律“啧”了一声,“疯成这样,修行都没法修,运气确实够背的。”
“疯成这样才是应该的,”薛清极若有所思道,“疯了才活得下去,不需要背负责任,也不需要管别人想什么。”
“你也甭羡慕,”严律看他这样儿就皱眉,“我看你也没正常到哪儿去。”
薛清极挑了下眉,摸摸自己的脸:“那我还是正常得多,我可不要她那副疯样去见人。”
严律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薛清极觉察不对:“怎么?”
“不怎么,”严律摇摇头,“反正你像她这样时的记忆也没有,你就这么觉得也挺好。”
说完抬脚走向董鹿那边儿,薛清极的脸色微妙地变了,紧随他身后欲言又止,最后硬是憋着没再说一句话,到底也没追问到底严律都见过他什么癫样。
严律常常因为太过正常而和这帮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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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