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世民准备往去见父亲李渊,就听下人报说李渊正与裴寂密谈,暂不见人。
一番思考,他没有贸然去打扰,而是选择先行前去太原郡狱探望刘文静,准备请刘文静为自己准备的说辞润色一番。
不久前,贵族出身的李密投奔在东郡起义的瓦岗军,刘文静因为与李密有姻亲,所以被关入了狱中。
所幸李世民与他交好,叮嘱了狱卒不许苛待他,又几度来狱中探望他表现出重视,才令他没吃什么苦头。
刘文静自知李密一反,自己受牵连已是死罪之身,即便因李世民缘故得到优待,最终也难逃一死。
他知李世民为人不会重情谊,不会出卖朋友,所以干脆不避向李世民感叹当今世道已乱,非有大才能的明主无法安定。
李世民因这次李渊要被罪罚,终于拿定主意,来到狱中向他挑明心意问他的主意,他简直喜出望外。
一旦李世民愿意举事,加在他身的大罪便不会再算数。
刘文静理了理蓬乱的头发,激动地说道“二公子有此心大好!我当了多年晋阳县令,与许多豪杰之士都有往来,可聚拢他们为你任事。更何况唐国公麾下有数万精兵良将,一定不久就能成就帝业!”
“你所言正合我心意,只是我还未确认父亲的心意。”
李世民将他衣肩上沾的一根稻草拂去,把自己准备向李渊陈说的说辞向他讲了一遍,问道:“你以为我如此说,父亲会被说动吗?”
李淳风能想到李渊不会轻易以国公之身冒风险谋逆,善于筹谋的刘文静当然也能想到。
沉吟后,他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道:“二公子若想获得国公首肯,最好让国公有不得不应允的理由。”
李世民从没有想过要把父亲逼到别无选择的地步,皱起眉,露出犹豫的神情。
刘文静知道他与父亲感情深,不欲逼迫父亲,因而说:“二公子,这只是为说服国公而做的准备,请一位不会加害国公且足够了解国公的人去办就好了。”
李世民仍没有直接同意:“你讲明你的主意吧。”
刘文静善于谋划,给出的主意果然是最合适的:“国公与裴寂是亲近的好友,二公子不妨请裴寂帮助另外做些安排。”
听他指的是父亲的至交裴寂,李世民的表情放松了些:“若是他倒无什么不可,但我与他没有交情,他不会愿意帮忙吧。”
“与裴寂建立交情简单,他身为晋阳宫监,常见行宫中的金银宝物,心中也爱那些财货,二公子若是能舍得钱财,就肯定能与他结成友谊。”
刘文静自己便是用赠物之法与裴寂成为朋友,所以说得很笃定。
李世民个人其实有不少私产,也并不吝啬于舍财来达成目的,只是他的身份相对于裴寂到底是上位者,不适合直接赠物来求他的帮助。
不过既然已经了解裴寂的喜好是最宜满足的钱财,李世民就能想出法子来与他缔结友谊。
心中大致有了想法,当即便谢过刘文静,回府邸筹备。
他心中所想帮助他来完成计划的最合适人选,自然就是昨日已经交心谈过的李淳风与袁雨眠了。
因此当裴寂结束与李渊的谈话,由于没能最终与李渊商定主意而面带疲厌之色地从屋中走出来时,迎面就见到了早早等候在外的师兄妹二人。
李淳风面带微笑,很有礼节地向他拜道:“裴大人,二公子请你往烟雨楼与宴一叙。”
烟雨楼是晋阳城内一家酒楼,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相应的,花费也极高,称得上是个销金窟,裴寂平日都不太舍得去。
忽然得到李世民的邀请,裴寂愣了愣,有些意外向来与他并不亲近、甚至不喜的二公子怎么忽然会邀约他出游。
不过他今日与李渊密谈的是事关唐国公命运的正事,所以不曾饮酒。
清醒的时候,即便心中对李世民仍然有些不满情绪,也不会无缘无故拒绝他的邀约。
尤其想到一旦通过贿赂杨广身边人,帮助李渊减轻罪责的手段没能起效,李渊可能被押送往江都论罪,晋阳将由二公子做主——裴寂从前对李世民怀着的不满就烟消云散了。
这种最坏的情况的确有可能成为现实,身为晋阳宫监,到时候他就需仰仗李世民的鼻息了,心中那点对李世民微末的负面情绪还是早早掐灭最好。
因此他已动想法要与李世民交善。
念及上次酒醉时曾经不慎将他对李世民的看法泄露给袁雨眠知道,他还抬起唇角,向暂时安静当师兄挂件的小姑娘友好地笑了笑。
他希望袁雨眠能将现在的他与上次醉后失言的他区分开。
可惜袁雨眠从来就没将他的胡说放在心上,早忘到脑后,他是在白用功。
不过忽然得到这位仪表堂堂的中年文官赠笑,袁雨眠虽然心觉莫名,但想到李世民欲要与裴寂结友的计划,就也馈以一个甜美的笑容。
没有更多闲话,裴寂应允下邀约,三人共同乘上前往烟雨楼的马车。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马车抵达目的地。
李淳风挑开车帘,由着袁雨眠活泼地跳下马车后也跟着下了马车,然后就着掀车帘的动作请裴寂下来。
裴寂道了声谢,靴子方一踩实地面,就发现李世民竟没有在烟雨楼中安坐,而是候在烟雨楼前等他。
顿时生出受宠若惊的感觉,要躬身相拜。
可他没能拜下去,行礼到半途就被李世民托住了手臂。
少年郎对于亲善之人不太掩藏性情中的张扬莽撞,可若是需要,也不是不能表现出世家贵公子如玉器般端方有礼的一面。
他温和地向裴寂说道:“裴大人多礼了,你与我父亲是至交,于我便是叔伯辈的长辈。从前忙于军中事务,总是错失与你结交的机会,实在遗憾。”
这份友好正是裴寂现在所需要的,连忙同样迭声称从前没能与李世民熟识是遗憾。
互相客套几句,便都不在烟雨楼前继续傻站,登楼进入李世民预定好的二层雅间。
裴寂原以为李世民应当是想要与他谈正事,既防备着又有些期待。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李世民与他随意聊过几句后,竟言有事要吩咐李淳风做,带李淳风去了隔壁。
门一关上,房间内就剩下袁雨眠同裴寂。
“裴大人,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赌上几把?”小姑娘取来烟雨楼预备在桌上的骰盅,向他展示出其内两枚小巧的骰子。
裴寂将疑惑的目光从合闭的门上收回,瞧向骰盅,颇自负地说道:“我精于此道,你与我赌一定输多胜少,我还是不以大欺小了。”
袁雨眠坚持,他耸耸肩便同意了,问道:“那你我的赌注各是什么?”
他不觉得面前的小姑娘能拿出什么贵重品作为赌注,反正是为了打发时间,几文钱一赌也无不可。
然而袁雨眠却将桌边放着的一个箱匣抱上了桌,打开来给他看:“我的赌注就是这些了,裴大人随意便可。”
启开的箱匣最上面放着的是一支华美如艺术品的金钗,其上嵌着几颗圆润饱满的珍珠,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其他则还有用整块翡翠雕琢而成的玉佛、足金熔铸刻画的金叶子之类。
裴寂见惯了行宫中的珍品,却还是看愣了,没想到袁雨眠会忽然取出这么多宝物。
他是识货的人,估量这些宝物的总价值怕是在十万钱之上。
片刻后他回转心神,想到箱匣既是早放在房间内的,宝物的真正主人就应当是李世民,袁雨眠坚持和自己赌应也是李世民授意。
他察觉到这是一个针对自己所设的局,心中有了猜测,便试探性取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我以此物作赌可以吗?”
玉扳指的价值和箱匣内的任何一物都不对等,袁雨眠却看都没看地点了头,取出那根金钗作押物,又交了一颗骰子给裴寂:“咱们不玩那些花里胡哨的,就扔骰子比大小吧,简单。”
扔骰子是有些技巧的,裴寂既言自己精于此道,自然大致掌握了技巧。
不过他想试试这场组局的目的,所以没太过分,随意掷出来一个四。
袁雨眠其实不会掷骰子,但她的右手手腕佩戴着机甲组件拟态成的护腕,想要什么数字就能掷出什么数字。
右手捏起骰子一松开,骰子的“一”就正面朝上。
她立刻将金钗推给裴寂,说:“这局是裴大人赢了,继续吧。”
裴寂接来金钗简直爱不释手。
虽然心中有个声音提醒他说李世民借让袁雨眠赌输赠物必是向自己有所求,可能还不是易事,但他一双眼仍然贪看向箱匣内的其他宝物,轻易自行说服自己,想着毕竟李世民终归是李渊之子,父子一体,自己帮李世民与帮李渊无异。
因此又将骰子掷出,这回是一个五。
袁雨眠掷了二,干脆地将另外一件宝物交给了他。
接下来她扔的数字就没有超过裴寂的。
即便裴寂扔出个一,也只会与她平局重开,倒是令裴寂认清她其实才是精于此道的控骰者。
不过一件件宝物都能在骰子掉落的须臾间成为自己所有,他当然不会说破这桩奥秘。
不到半个时辰,原本盛满的箱匣便空了。
怕裴寂不好将东西带走,袁雨眠还很大方地将檀木箱也送给了他,乐呵呵地问:“与裴大人赌骰子是乐事一件啊,往后再想邀约你来赌,不知能不能约上啊?”
裴寂确信了她来与自己赌就是李世民赠物,能获好处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因此接下来几日,袁雨眠将李世民拿出的、统共价值有百万钱之巨的财物全部输给了裴寂,终于开口向他言明需要他帮忙说服李渊起义的事。
李渊若起义,就不必再忧虑会不会被迫离开晋阳接受罪罚,于裴寂是好事一桩。
且有这些李世民馈赠的财物到手,他没有理由推托,因而欣然应允道:“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对话和情节有很多我臆测编纂的成分,包括参与者是不可能有我女儿和李淳风的,真实历史还是得看史料嗷
《旧唐书》列传·卷七那篇里是这样写的:
后文静坐与李密连婚,炀帝令系于郡狱。太宗以文静可与谋议,入禁所视之。文静 大喜曰:“天下大乱,非有汤、武、高、光之才,不能定也。”太宗曰:“卿安知 无?但恐常人不能别耳。今入禁所相看,非兒女之情相忧而已。时事如此,故来与 君图举大计,请善筹其事。”文静曰:“今李密长围洛邑,主上流播淮南,大贼连 州郡、小盗阻泽山者,万数矣,但须真主驱驾取之。诚能应天顺人,举旗大呼,则 四海不足定也。今太原百姓避盗贼者,皆入此城。文静为令数年,知其豪杰,一朝啸集,可得十万人,尊公所领之兵,复且数万,君言出口,谁敢不从?乘虚入关, 号令天下,不盈半岁,帝业可成。”太宗笑曰:“君言正合人意。”于是部署宾客, 潜图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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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嫌看文言文烦啊,要是嫌烦我以后就不贴作话,只指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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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