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让全屯上下跟你去聊城”确认过身份后,柳文安忍着因寒冷刺入肺部的疼痛,哆嗦着嘴直接摆明:“老的老,小的小,跟你一路太过危险,但我有一折中法子郎君你听听。”
柳文安的打算很简单,牛人燕想要人护他到聊城或是护送一程,他们洪屯的乡亲想寻个活路,既然如此也不用全部的乡亲跟着去,只要......
只要让一名侍卫拿他世子名帖或是玉佩带领乡亲去下个县城,找官府领些米粮便好,介于乱军像乌泱泱的僵尸扫城,柳文安也不敢把人放到某一个县城或是城府,只道或有风声请侍卫带乡亲往京城走,到一城领定量粮食,对面普通流民,他们洪屯人也有一定的自保之力,如此这般也不用担心路遇到抢劫,或是因途遥远饿死在路途。
夜色更深了,寒风呼呼卷起大片大片的雪花,莫姚春蹲在地上捡起剩余不多的木板丢进篝火里,让橘色的温度扩散得很广些,悄悄望了眼角落里商量的四人,头一次对自己‘女子’身份感到憋屈又无奈,小时候不察觉,长大后娘新才告诉她实为男儿身,她问为何自己要作女儿装扮,娘亲也只抱着她哭,为了不让娘亲伤心,她便决了问清原因的心,直到七日前她才知晓真相,若他男子打扮是否可堂堂正正参与他们打算?
听完柳文安的建议牛人燕原本冷莹的面色松弛下来,沿县要粮的法子与他不谋而合,只是变成了兵分两路无法更好地掩护他,看眼前嘴角含笑眼底却带着坚持的人:“那......”
他刚起了个头,柳文安温言接话把接下来的安排一一道明,至于护卫你的人由屯里青壮自行报名,人数暂定三十人,若报名人数不够,李大爷及晃叔负责安排人员补充。
目前还活着的洪屯青壮约有八十余人,他不会将全部青壮带走,毕竟......柳文安轻叹,这一走有可能就永远回不去了。
牛人燕食指敲了敲腰间颔首表示同意,明早之前他要看到健康无伤的青壮,而不是以次充好的伤员。
待人走了洪晃才止住哆嗦的手,结巴问道:“就这样成了?”
“不然呢?”
平王世子啊,他面朝黄土背朝天当了几十年的乡下人,见过最高的官就是县令,还是沾了柳君的光远远瞧上一眼,现在他居然能跟皇家人对话还亲眼瞧了皇家子贴身玉佩,传出去是他洪家祖坟冒青烟啊!
够他挺起腰板吹十年了,只是可惜没能亲手摸摸那白生生的玉佩,洪晃有些可惜地咂咂嘴,突然想到眼下世子两兄弟穿的还是他们屯里的衣裳,心中一阵乐呵,只觉得吹在身上的风都不冷了,恨不得冲出去吹罢吹罢他一生中的高光时刻!
把兵分两路的消息悄悄地传了洪屯的乡亲,有大嗓门的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李大爷凶狠的招子眼给瞪了回去,才想到柳君说的要悄声不能声张,立马捂住嘴两只眼珠子左右探了探,见都是相熟相亲才放心地挪开手跟自家人商谈起来。
柳二姐听着事情原委后沉默半响,抬起头问他:“你是不是也要跟着?”
“嗯”柳文安无奈地点点头,沿县粮食不是那么好拿的,牛人燕点名要让他跟着,就算他不提他也要跟走出去,因为.......柳文安黑沉的眸子落到光亮的火堆上,他要报仇!他要往上爬!他要弄死乱军也要弄死朝廷里那群满脑肥肠的贪污者!!!
而牛人燕是他能接触到身份最高的人!这等机会他不抓住难道还等着平复灾情后回延县考试???
“可是你身上的伤”柳二姐青白的手指死死地抓紧柳文安,眼中噙泪含悲道:“弟,你跟着去县城要粮好不好?护人有其它人呢,俺家就只有俺俩人了啊,大姐还等着俺们回去呢。”
柳文安手覆上二姐干燥粗粝的手,语气轻柔又坚决:“二姐,抱歉......我一定得去!”
柳珠儿闻言伤心地闭上眼仍由泪水汹涌滑落,滴到柳文安溅成一朵朵水花洇湿一片,睁眼坚决道:“俺跟你一起去。”
“不......不用”柳文安慌乱拒绝,他之所以提出兵分两路就想让二姐能够平平安安等他归来,而不是跟他趟一道风霜剑雨没有归家的路。
“不用再说了”柳珠儿指尖抓破他的手背厉声低喝:“大姐不在,俺最长,长姐如母听俺的,要是不让俺去你也去不成!”
各色悲欢离合在山坳的角落展现,避开的、害怕的,不忍离别的.......躲在角落里的梅香头一次展出笑颜,高兴得差点蹦起来,激动地挽着莫姚春的手连声确认:“女娘说的可是真?真能有粮还可能回京?”
嗯,莫姚春心中也升起跃跃喜意,就算到不了邺城只要能县城官府,她就能示出莫府凭证求官府派人送她们主仆二人回京,重金之下回京的几率也大了许多。
“多谢”莫姚春真心感激眼前的白发人,这些天遭受的事让她明白,能遇上柳文安是何等的幸运,若无他,或许她跟梅香早已化作枯骨,她知道有人想要把她们赶出去,或是卖了换粮食,柳文安置若罔闻,将她们牢牢地护在身后,不受一丝 一毫伤害。
这声感谢,柳文安摇摇头没放在心上,顺势而为而已,局势瞬息变幻,不一定入京。见他不说话,莫姚春也不在意,轻轻笑了笑朝他眨眨眼:“不管怎样,这份情我都会记在心上,我也会努力帮你,不会拖你后腿。”
为了自保,莫姚春特意给自己扑上厚厚的尘灰,可就算这样,也挡不住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熠熠生光,柳文安盯着她半响,唉息一声,伸手捂住她的眼:“以后别这样看着人,懂?”
嗯?莫姚春一把甩下柳文安的手,戒备地往后一退,警惕地瞪着他:“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柳文安一拍额头,艹,忘了自个现在是女扮男装了!
而另一边挤成一团的洪大柱夫妻俩早就打定注意不去做什么护卫,正商量着到了县城要粮能要多少?要怎么要才能更多,只叹两个崽子跑了,不然到了县城也能多领两份口粮。
“柳君”吴全贵抱着件沾血的斜襟短打,上面还绣着细小的花纹找上柳文安:“你说的那护卫,算俺一个。”
正做登记的柳文安惊讶地抬起头,诧异地看了眼一向耸眉拉脸胆小怕事的人:“叔,当护卫可不是小事,是要见血的,说不好还会丢命。”
“俺晓得”吴全贵赫哼赫哼地蹲在地上,一张黑褐色的脸上尽是哀苦坚毅:“你婶子在路上没了,俺没用连副木板棺材都凑不上,只能让她胡乱埋在地里等着俺带他回去。”
吴全贵把怀里的短打抱得紧紧的流出浊泪:“俺这一辈子就活了两个字,窝囊!要不是有你婶子支撑家务,俺能有个好生活活得舒心?她没了俺在怎么也要挣副棺材烧多多的元宝,让她在地上不受苦才是。”
他抹了一把脸吸吸鼻子眨眼继续道:“俺刚才听了只要作了护卫不管好歹,到了地儿牛家兄弟就给银十两,有这十两银子回屯后还能给你婶子作场法事,让她下辈子投个好胎不再受苦。”
说着咬破手指扯过柳文安手中的布,往上一摁塞回他怀里:“俺不识字,就麻烦柳君替俺写上名字。”
柳文安看着他的背影深叹一气,悲欢离合中的悲百姓占据最多,却也最是坚强的一批人,如奶奶所说农人都是杂草,只要有一点土壤就能扎根活下去。
半个时辰后,报名布匹上密密麻麻用鲜血沾许多手印,也用炭笔画上话多名字,柳文安数了数,五十三人加上他与柳二姐两人,总五十五人。
卷好布匹夜色浓稠得像黑墨,柳文安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眼皮子不停地往下拉,实在撑不住了将布匹胡乱地塞在怀里,裹上破袄子找了个角落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翌日天色微明,柳文安不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醒了过来,哈出一口白气将身上的破袄裹得更加严实,想要站起来差点一个趔趄磕在岩石上,刚走了两步就觉得自己两脚沉得像两只冰坨子,没半点知觉。
穿过一动不动的流民,顶着冰冷刺骨的朔风大致探了一圈,吐出一口胸腔的热气,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干净到发愁:水不用担心烧雪就成,只是这冰冷大雪天该怎么保暖?
随着天色的明亮,冷寂的流民发出簌簌的响动,不一会麻木的哀嚎声高高低低地响起,响了没一会又渐渐低了下去,再之后流民队伍开拔,只剩下一动不动的人像冰雕留在原地。
“咳咳咳咳”柳文安吸入冰凉入腑的空气,刺骨的冷气引得肺部不适一阵咳嗽,在雪色的映衬下,她红色的眸子越发显眼,或许是那日举力过甚的后遗症,眼白全化全殷红,摸摸头发银发,暗自苦笑,白发红眸,真成神魔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转身叮嘱做护卫的青壮:“还能一起走一段,护卫把保命的东西带上,其它的交给家里人,别啥都带反倒拖累。”
柳珠儿把小弟得来的战力品用破布裹得严严实实后背在背上,把剩下的马腿包好,藏在衣裳物品里,一发地甩在背上,系好强子,准备出发。
至于柳家其它的行李?早在逃荒路不就丢失得差不多了,驴子在申城逃命时就不见了踪影,至于粮食?除了手上提着的一小袋口粮外也就有其它行李可收拾了。
其它家都差不多,妇孺抹着泪收拾好行李,跟在流民队伍里顶着北风艰难前行。
“放心”牛人燕肩膀缩成一团,鼻尖冷得通红,牙齿咯吱咯吱地打着颤:“等到了下个县城,顺利的话你等无须护卫到聊城,只要我联系上京城,你等可以调头追上他们,本世子说话算话,粮不敢说有多少,但肯定能糊口饿不死。”
世道再艰难也不会难官身,只要到了县城他就能要到兵要到粮,若不给他怀中三寸长的虎符也不是放着作装饰的。
不过......这么冷的天,刺客应该不会出现吧?
才这么想着,不知打哪冒出的十来号人提着刀就冲了过来,柳文安赶紧张着嗓子大喊:“回杀!”
穿着干净衣裳的提刀人气势汹汹地撞进人群,还没挥舞两下又听着人大喊:“干净打,打了剥衣服拿刀”
一群心比雪花还冷比岩石还硬的杀人凝滞一瞬,就是这一瞬扁担、渔网、锄头大刀纷纷往他们头上朝来,十多号人在两百余人的围攻下,还没扑腾几下展现利落身姿就没了声息。
接着就如柳文安所言,十来号人穿的可是好衣裳,补丁都没一个的好袄子,麻利地剥下将光溜溜的刺客扔到路边,分给牛人燕两兄弟一人一件后,其余的都交给李大爷作了分配。
嘿嘿,要是再来些人就好了,好衣裳就是不一样,暖和!
男女主感情更多的是一起渡过难关的相濡以沫,不过现在互动还比较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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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天寒地冻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