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人堆里捡了个大魔头 第15章 第 15 章

凡间的一个小村庄，有着一些人家，时近中午，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

一小小少年，黑发黑眼，长得清秀可爱，正背着一筐的柴火，小跑着回家。

推开用篱笆围成的栅栏，李垣惊喜道：“阿月，我回来了！我捡柴回来了！”

少年将柴火背进后厨，倒在一旁，然后跑到水缸边，用瓢盛了满满一水，咕噜喝下，掀起衣服的上摆，擦了擦满脸的汗。

踮起脚尖，看着映在水中的自己，笑眯眯地理了理发。然后跑进屋子，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小脸顿时拉了下来，故作镇定地在屋子里搜了一边，然后慌了。

阿月不见了。

李垣哭着跑出屋，喊道：“阿月，阿月……你在哪？我回来了！”

少年的声音太大，邻居家走出来一位慈祥的大婶，手里拿着锅铲。

“李垣回来啦，快来芳姨家洗洗手，待会就吃饭了。”

少年的眼睛里还勾着眼泪，闻言眼睛渐渐亮起：“芳姨，阿月是在你家吗？”

芳姨顿了顿，说道：

“月姑娘今早便离开了，她请我和你庆叔收养你。”

李垣不可置信地看着芳姨，他觉得天都要塌了。

“你胡说，阿月是不会丢下我的，她会回来的！”

少年忽然叫了起来，然后跑进后厨，烧着锅。

“我会洗衣服，会做饭，会捡柴，今早出门阿月还夸我勤快，我做好饭后，阿月就回来了，阿月说我很可爱，她才不会丢下我呢？”

芳姨感叹一口气，她知道孩子需要时间来冷静一下，便回去了。

月姑娘和这孩子是在半年前搬到这里的，这孩子是月姑娘在路上捡回来的，一开始脏兮兮的，臭地很。

可他们毕竟不是亲人，在这乱世上，他们这些百姓，自顾不暇，月姑娘一人离开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芳姨和夫君多年膝下无子，月姑娘走前还给她留下了不少的钱，他们自然乐意收养乖巧懂事又能干的李垣。

芳姨做好饭，让庆叔端了碗给李垣送去，少年倔强得很，将自己关在后厨，就是不出去。

憨厚的庆叔无奈，只能将碗放在门外，安慰李垣：“孩子，你再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啊。月姑娘将你托付给我和你芳姨，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把你当成我们的亲儿子一样抚养你长大。”

庆叔在外等了会，见李垣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便摇头回了自己的家。

外面安静了，没有人了，李垣这才挨着木门，咬着自己的手，眼泪不值钱地掉。

阿月不会丢下他的，他要等阿月回来吃饭。

小小少年娃娃脸，秀挺的鼻子一抽一抽的，任谁见了都觉得可怜。

――――

村外百里，月神在河边洗了把脸，然后上了一棵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树，闭目养神。

已经过去将近六个月了。

闭上眼睛，脑海里是李垣，和以前初遇的场景一样，月神是在死人堆里捡下了十岁孩童。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间，一个稚嫩孩童不哭不闹，静静地坐在死人堆里，满脸污垢，只是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成片的乌鸦在腐尸上空盘旋，有蝇虫不时在小孩的脸上抓个痒。

月神从天而降，蹙眉，看着眼前糟心的场景，注意到还有一个幸存者，便缓缓走到孩子的面前，尽管已经尽量避开，裙摆还是被污血染脏。

男孩看见这人向自己走来，如曜石般的眼睛越发明亮……

――――――

月神睡在树干上，脚无意识地晃动，将发生过的事情再经历一次，有什么意义呢？

月神觉得自己很幸运，失去记忆的不是自己，身体变小的也不是自己。可月神又觉得自己是不幸的，她的神力只剩三成，而且她尝试归天却没了去处。

最重要的是，她下不了手。

杀了李垣。

杀了他，她也出不去这个鬼地方。

应该说，她和李垣现在是处于一个没有天界的世界，这是一个虚拟的幻境，是为了满足李垣痴念特意造的一个世界。

多年前的今日，正是月神将李垣交给邻居一家抚养离开的日子，之后，她便是在五年后与李垣在凡间再次相遇，那时他正从被屠了村的劫杀中逃了出来，月神再次将他带走。却又因为私事，离开了三年，但因脚踝处被李垣绑了单思红线，于是在他成年那年即将垂死于山洞间，月神现身救了他。

这便是孽缘开始的时候。

月神费了所有光明神辉才将李垣身上由天道所布下的厄煞之气给去掉，在离开之时，不慎掉下悬崖，被李垣的夫子李谌所救，最终与李垣相遇，被其囚禁折辱……

月神疲倦地揉揉自己的眉心，她起初被这阴阳忘尘丹送到死人堆前时，本想一掌结果了如今手无束缚之力的李垣，但对上那双干净地一尘不染的墨瞳，月神终究放下了手，眼不见心不烦，要转身离开之时，腿被这浑身没有一处不在散发着臭气的孩子被抱了个满怀。

鬼使神差地，月神重复了之前的选择，将这孩子给捡走了。

…………

月神也不知自己为何便在这停住了脚步，除了天界她也不知自己该去何方，就这样，听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月神一直待到傍晚。隐隐地，还能听见几声狼嚎。

这乱世之中，受苦的还是百姓。

乱世，屠杀。

月神倏忽睁开眼眸，散发着幽幽的光。啻霄将自己拉入这虚幻的世界，只是为了想重新开始，他想改变之前的结局。而真正让他这一生发生彻底改变的想必便是五年后的屠杀。

月神不清楚在她离开的时间里李垣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性情大变，如果只是因为一场屠杀，那么月神或许可以做点补救。

月神跳下树，原路返回。

百里之路，月神即使走得快些，到了家门，也到了深夜。

若不是还有些内力，即使走废两条腿，她也是走不回来的。

整个村子都黑了，只有几处人家还是有些微弱的光，月神拿出一盏莲灯，替自己照着亮。

打开屋子，循着灯光，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将手里的莲灯顺手放在桌上，盯着满桌的菜肴默不作声。她因为要离开，特意给李垣备了好多的食材，却没有想到这孩子一顿饭便浪费了这么多。

“李垣，你在哪？”月神在屋子里四下查看，没有发现少年的影子。因为李垣在死人堆里装死足足有三日，所以他极度恐惧黑暗，之前月神将其带到这里时，前一个月都是月神在陪他睡觉。

月神隐隐觉得不安，她再次出声，此次声音有了起伏：“李垣，我回来了。”

四下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月神便出了门，将另外两个屋子也翻了遍，后厨也去了一遍都没有发现人。

月神便来到芳姨家，想询问一下李垣的下落，虽然怕打扰到芳姨，月神还是敲了门。

出来开门的是庆叔，他显然是在熟睡中被人打扰了的样子，端着一盏快要燃尽的灯，见是月神，神色一松：“月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庆叔，李垣在你们这里吗？”

“李垣？他自从知道你走了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便没有出来过。怎么了，那孩子不见了吗？”

庆叔的声音提高了许多，芳姨在这时也披着衣服出来了。

“李垣他不见了。”

月神皱着眉头道。

说完，庆叔便穿好衣服，将芳姨推进屋子，自己和月神出来，分为两路，去寻找李垣。

月神心中感触，隐隐感到暖意。她端着莲灯，向村口的方向走去。

走到村口时，月神看到月光下的一抹身影，便停了下来。将灯往前举了举，不远处，正站着到她半腰处的孩子。

月神轻声喊道：“李垣。”

梨园抬头，看着前方的月神，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此时灰扑扑的，看见月神，整个五官都生动了起来，要迈开腿向月神跑去，却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月神快步上前，扶起李垣，借着光打量着他，发现梨园的一条小腿受伤了，伤口很血腥，可以看见带着血的白骨。

“怎么弄的？”

“被狼咬了。”李垣低下头，小声道。

“为什么要乱跑？”月神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变大了。

李垣缩了缩脑袋，然后委屈道：“你不回来了，我当然要去找你，天黑了，我又害怕，我怕你回来了找不到我，我就急着跑回家，你骂我！”

委屈一旦被提起，眼泪便止不住了，少年的眼睛红通通的，撇着嘴，手却紧紧拉住了月神的袖子。

月神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装作从袖中掏出药给李垣撒着。

看着狰狞的伤口，月神心想若是一般人被咬成这样哪还有逃生的机会，可李垣注定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被天道赋予了这世间人皇的责任。生来便是要受尽苦难的，平定这天下战乱是他的职责。

月神背过身去，蹲下，然后歪过头，少见地笑了笑：“上来吧，我背你回家。”

少年抬起脸，盯着月神嘴角的笑意：“阿月还会走吗”

“不走了，陪着你。”

少年忽然跳上月神的背，月神受了这突然的冲击，顿了顿，然后不动神色地起身，将灯交给李垣。

月神缓缓走着。

听着背上的少年说话。

“阿月，以后我要看着你。”

“我今天真的被你吓到了，幸好你回来了。”

月神下意识地问道：“若是我真的不回来了呢？”

背上的人沉默了好久，然后小声道：“那我会在这里一直等阿月回来的。”少年将脸凑到月神的肩上，埋着。

听到隐隐的抽泣声，月神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肩上传来的湿意让月神无法忽视。

以前在自己离开后，李垣便一直在等自己回来吗？月神一向是觉得孩子的记忆是有限的，她只是李垣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哪会在他的记忆里停留多久。

可若不是重新来过，若不是她这一次选择回来，怕是永远不知道李垣还出去找过自己，甚至伤了一条腿。

月神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那里不再有着刺眼的红线。

当初便是因为李垣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月下老人的两根单思红线，并且在月神不知道的情况下，绑在了她的身上，才让月神一直处于下方。

可这次什么都没有，或许，真的可以有所改变？

“阿月，怎么不走了？”

李垣抬起头，哭得声音有些哑了。

月神想，他一定是一路哭着回来的。

“没什么，我们这就回家。”

月神一路上想了许多，却忘了当她在黑夜中找到李垣时，一向怕黑的少年并没有像以前那般，缩着，恐惧令人窒息的黑。

而只是如木偶般毫无感觉地站在黑夜中，似乎在等着意料之中的不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