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谋没找到,不能撤帐。”
“医疗资源本来就紧缺,您这不让他们出来也不是办法。而且市政府要统计‘人员伤亡’和‘城市受灾情况’,才能做出相应对策进行重建。再说都找了两天了,您看有没有可能被您重伤后死了?诅咒死后不是不会留下尸体嘛。这么封着只进不出,外面的居民也害怕。要实在不行,至少让允许医护人员出入?”
对方似乎猜到他会拒绝,连珠炮弹似的把早就准备好的稿子打出来。夏油杰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尽管他什么话也没说,传话的公职人员却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个子算高,还是比夏油杰矮了一个头,原本就要仰视,那一声看穿不说破的轻笑像骤然卷过来的海浪,一个浪头拍得他满嘴泥沙,再只能匍匐。
“这是市政府共同商议的结果,也不是非要您撤帐不可,您、您看……”
鬼面具都能藏身两天之久,跟着非术师混出来再容易不过。夏油杰无视对方,转身入帐内。
术师要尽量避免暴露身份,万一身份信息不小心被传到网络上,容易引起麻烦不说,还可能被居心不良的人盯住。此时不知怎么,[帐]的边缘围了好些人,警方正在维持秩序,中心区赫然站着钉崎和虎杖。
那天晚上人们忙着逃命,没那么多人关心他们长什么样,就算看清了也可以混淆视听。大白天就不一样了。
夏油杰走到五条悟身边,忍不住皱眉道:“不是说了让他们尽量别出来吗?”
五条悟活像个村口看戏的,事不关己地调侃道:“夏油老师一直强调让孩子们自己做选择,他们有好好听讲啊。”
夏油杰日常头疼。
“杰,省点力气保护我。把[帐]撤了。”
夏油杰一愣。又听到五条悟接着说:“两道[帐],第一道控制范围,无论是诅咒、术师还是非术师都禁止出入;第二道保护非术师,禁止术师与诅咒入内。这两道[帐]代价高昂,如果不能在[帐]被人破除之前主动解除,术师就会和[帐]共存亡对吧?”
鬼面具来历不明,他不放心让别的术师接手,自己一直强撑。重伤敌人也耗费了大量精力,再撑也撑不了多久。五条悟还说什么让他保护,其实是五条悟在保护他。
“够了!”带着哭腔的女声穿透力极强,带着横扫千军之势,成功让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夏油杰也顺着尖锐的声音找过去,看到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
“我的孩子差一点就逃出去了!就差一点!”
女人指着[帐],哭得通红的双眼里满是怨毒:“是这堵墙断了我孩子的生路!”
她说完,一时间鸦雀无声。但没安静多久,其他人立即反应过来,顺着她开的头来了场声势浩大的讨伐。
“把我们关起来就是为了杀掉我们!什么咒术师都是放屁!”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要杀你们早杀了。”
这些人都见识过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本事,所以不敢跟他们横。两人不在,竟然逮住钉崎和虎杖发泄怨愤。
“让你放我们出去听到没有!凭什么关我们?”
“现在危险还没有完全解除,请大家务必相信我们!”
少年们赌上性命去救人,只换来指责与污蔑。更有甚者,要他们偿命。他们才十五六岁,普通孩子上高中的年纪。
“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诅咒,就是你们带来的!”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五条悟立马鼓掌赞扬道:“哦,终于蒙对了一条。加分!”
夏油杰浑身泛着寒意,这货突然跑出来拆戏台子。还自己搭了个新的:“夏油老师请客吃饭,把挑事的打死了才能去。快点动手吧。谁先来?”
闹事的人没一个敢说话。连警方都没想到这么一出,拦都不敢拦。
夏油杰叹了口气,将两道[帐]全部解除。
“就不能稍微乖一点。”
场面虽然暂时被五条悟控制住,但这些人个个都是催生诅咒的好手,保不准真有不要命的来起头。就算不考虑这些人的死活,夏油杰也不能让五条悟当着学生的面杀人。
“啧。越想越生气。”钉崎恶声恶气地说道。
“只是被骂几句,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虎杖比她平静得多,不生气也不失望,他说:“这片贫民窟曾经叫‘釜崎’,二战后经济高度发展的时期——我历史不好,所以不是很懂,釜崎聚集了大量劳动力,他们为日本筑起高楼大厦,却被当成不配受到尊重的工具。被拖欠工资、被当成下等人对待、工厂事故得不到赔偿、失业……各种原因,导致釜崎多次发生暴动。那些不再相信政府的人不相信我们也很正常。”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们说的,就你被偷钱包的那天。”
“提起这个我更来气!”
钉崎满肚子火,没注意看路,差点撞到担架,幸亏夏油杰拽了她一把。
夏油杰看清担架上的尸体,不禁怀疑自己撞了邪,短短几天,和这个流浪汉见了三回。他问两个医护人员:“他的死亡原因应该不是诅咒吧?”
“据说是要找什么东西,被塌下来的砖瓦砸死了。他腿上有伤,本来不该乱跑的。”
夏油杰不知怎么,想起流浪汉骗同情时瞎编的几句话,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尸体紧紧攥住的拳头掰开。
流浪汉手里攥着一小截纸张,糊了血,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盖着大阪市政府的公章。
五条悟问他:“是什么?”
“奖状。”
颁给“自暴自弃到认为自己毫无活下来的价值,却从骨子里一直相信自己没有被抛弃,并因此丧了命”的“垃圾”。
夏油杰带着师徒三人去市内吃饭。市内和釜崎完全不同,市民们把他们当成了救世主,崇拜、吹捧,像一群狂热的信徒。
尤其是五条悟那段采访,一传出来就激起了千层浪。上面下令撤回的时候,已经差不过传遍了大半个日本。
大多数人都相信五条悟是在跟诅咒或者诅咒师宣战,少部分人猜出咒术界内部有矛盾,还有一撮人在通过五条悟的声音揣测他男朋友有多帅。
嗯?
只有夏油杰明白,五条悟利用采访把事情闹大的真正用意。
釜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从此将有更多人挖掘它的过去,并参与到它的未来。
“这是给灰原买的慰问品。”夏油杰拍开五条悟的爪子,阻止他偷吃。
“甜点不在新鲜的时候吃掉会变苦,要让它们产生即将被吃的错觉,保持最好的状态。”
“你敢不敢编得再离谱一点?”
灰原没什么脾气,很好说话,是术师里少有的“正常人”,他笑道:“让前辈吃吧。我现在胃口不太好,也吃不下。”
五条悟露出胜利的笑容。
“那个叫‘顺平’的孩子,他的母亲被咒灵害死了。”
夏油杰顺着灰原的视线,看到台阶上坐着一个少年,虎杖站在他面前跟他说着什么。
“当时他问我为什么他母亲会被诅咒,我没能回答。我不希望他不明不白地被亲戚领走,所以就请前辈把他一并带回来。”
五条悟瞥了一眼窗外,愉快地插嘴道:“和悠仁相处得很好嘛。”
“不会觉得坚持不下去吗?”夏油杰问灰原。
灰原生了张娃娃脸,笑起来总是像个开朗的大男孩,他说:“夏油先生,前两天七海告诉我,高专时期因为你救了我一命,我才能活下来。现在我又被五条前辈救了。多出来的命,如果用来放弃,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果然还是不甘心吧。”
“‘咒术师不存在没有后悔的死亡’。如果诅咒彻底消失呢?”
原本悠闲吃着甜点的五条悟听到夏油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等他的下文。
灰原的学生在任务中全部死亡。虎杖和钉崎回高专见到灰原后才得知这个消息。他们刚经历了拯救他人被恩将仇报,现在又失去同伴,五条悟这个当老师完全不担心他们长歪,唯独对夏油杰这个成年人格外没信心。
夏油杰有点好笑,顺手往五条悟嘴里塞了块大福。得到一圈牙印。
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过来找灰原,碰巧撞见这一幕,当场震惊:“野蔷薇跟我说我还不信,你们来真的?”
夏油杰想不通,他和五条悟明明没做什么,这些小姑娘怎么都一口咬定?
“别偷着乐,我借你的咒具呢?”
五条悟被抓了个正着,扭头向夏油杰介绍:“这是禅院真希,禅院家未来的家主。”
“别以为拍我马屁就可以逃过一劫!这都第几次了,你是什么咒具销毁机吗?”
五条悟拽起夏油杰的胳膊就翻窗,害人差点一头栽下去。至此,夏油杰终于不再指望五条悟能做出点为人师表的行为了。
他被五条悟拉着逃出去老远,问他:“伏黑为什么没成为禅院家的家主?”
五条悟停下,回头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回答说:“如果惠后来活着的话。”
夏油杰也清楚这个话题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逃避的机会。他又问:“关于那个黑面具,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五条悟竖起三根手指:“惠死去的爹禅院甚尔、和花御一伙的咒灵,还有——”
说着,他有些犹豫,夏油杰却接了他的话:“还有占用过我的身体的那个诅咒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