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满心复杂的情绪,余峰略有些恍惚的回到自己的小破家,抬眸间远远的看见门口站着个人,当下就是一愣。
他清醒过来也还不到两天的功夫,村里的人见过一些,但大多都是搭过几句话的关系,应该没有亲近到能来串门儿的。
待走的近了他才恍然记起,对方原来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婶子,算起来这还是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说上话的人。
等在篱笆墙外的妇人看见他脸上就露出笑容,打量了眼他还没干透的发丝,开口道:“小子这是去河里游水了?”
“哎,天比较热,也刚好凉快凉快。”余峰在她跟前停下,看见对方脚边放着个小布包,手臂上还挎着个竹篮子,有些疑惑的道:“婶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啥事儿……”妇人摆了摆手,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巾,里面放着些清理干净的红薯,还有几个油纸包和小小的陶罐,“想着你这房子里空落落的啥都没有,就拿了些粗粮跟油盐过来,也能应付上几天。”
余峰又是一愣,落在篮子上的目光移到妇人脸上,他跟对方不过也就那么一面之缘,竟然就被惦记着了,一时间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妇人看他愣愣的不说话,也不去深究,只是又拍了拍挂在篮子旁边的小包袱,接着道:“这里面是两件你叔的旧衣服,你不要嫌弃,先拿着换洗换洗。”
看着妇人说完话就把篮子放在地上准备转身离开,余峰才回过神拽住对方的胳膊,开口道:“婶子,我不能白收您的东西,您等等,我拿些钱给您。”
被他拽住的妇人抬手拍在他的手上,轻轻摇了摇头,“都是些自家种的粗粮,什么钱不钱的,虽说你是被捡回来的外乡人,但既然在村子里那就是乡亲,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说这种话可就是看轻我了。”
对方因为常年做活而有些粗糙的掌心盖在余峰的手背上,恍然间又让他想起了曾与他相依为命的奶奶,眼睛有一瞬间的酸涩,在这一刻,真正对这个世界有了真实感。
“行了,我得回去拾掇晚饭去了,你自己个儿把这些东西拿进去归置归置。”看到眼前高大的汉子似乎有些被触动,妇人又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哎,婶子……”见对方又要走,余峰用了些力气拽住,道:“您家里的地是不是还没收完呢?”
妇人的眼底流露出疑惑,带着迟疑的点点头,“还差上两亩,最近的天气有些闷热,我家那口子担心过几天会下雨,一直在加紧收,也就晌午回来睡一小会儿,下晌还得带着我家双儿回地里。”
“那这么着……”余峰侧头看了眼她放下的那些东西,重新看向对方的眼睛,道:“您不收我的钱,我也不好意思白拿这些,赶明儿我就去帮您家收收地,权当是回报了。”
“这……”妇人有些犹豫,这小子看着虽高高大大的,却十分瘦弱,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道养没养回来,哪能做重活。
“我身体已经没问题了,我也不会勉强,到时累了就歇……”余峰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接着又道:“您要是不应我,我真没脸收您的东西。”
见他的态度这般坚决,妇人也就不再推拒了,年轻人的自尊心都强,她是明白的,“那成吧,婶子应了。”
她一答应,余峰的脸上才总算有了笑模样,人家送来的这些东西确实是他现在正需要的,但不管怎么样都没有白拿的道理,既然不肯收钱,那用劳动换取也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些,“婶子家住在哪儿,明儿一早我就过去。”
妇人回头往南面的方向指点了几下,嘴里边道:“住的离你这儿不远,顺着这边走到路口,拐过去就到了,门口有棵大榕树,这附近是村子里比较偏僻的位置,人家不算多,不难找。”
余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几眼,将她的话仔细记下来,“行,我记住了,保准不会走错。”
妇人被他信誓旦旦的模样逗笑,随后似是想起什么来,略收敛了些,道:“小子,你现在什么事都记不清楚了,可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总得有个称呼啊?”
余峰微抿了抿唇,在对方的视线中勾唇一笑,回道:“我从村长那里拿回了玉佩,知道自己姓余,那便叫……余峰吧。”
“余峰……”妇人把他的名字念了一遍,笑着点了点头,“是个好名字,你身子骨这般瘦弱,确实得盼望着如山峰般雄伟。”
“……”对于她的解读,余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时间也只得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暗下决心,回头他就加大运动力度,早晚得把这副白斩鸡练回去。
“那婶子就先回去了,明儿你早些来,我把你的饭也做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妇人也不等他再开口,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开。
余峰想婉拒去吃饭的话还卡在喉喽里没来得及说,看着对方快步走远的背影,轻舒了口气作罢,算了,等之后有机会再还吧,现在也不是逞能的时候。
将衣服里兜的野菜野果先放回灶台上,他又出来把婶子留下的东西拿进去,除了篮子里那些之外,那个小布袋里还装着半袋子粗粮。
刚好能让他熬个粗粮红薯粥啥的,再把采回来的野菜炒一炒,这一顿能够吃个像样点的饭食了。
之前就是个摆设的灶台总算能派上用场,只是因为太久没人使用过,到处都蒙着厚重的灰尘,在用之前他得先清洗一下。
昨天去打的水只剩下半桶了,肯定是不够用的,余峰又跑了两趟,他十分庆幸水井的位置离他不远,不然这副身子骨可是撑不住。
将灶台和那口大锅彻底清理干净之后,太阳都已经落山,夜空上开始出现点点星光,他回屋里把窗台上的半根蜡烛拿出来点上,总算可以开始忙活晚饭了。
粗粮虽然比不上精细粮食那么香软,但是难得吃到还挺新鲜的,再加上自己种的红薯个大味甜,加上是用的柴火,熬出来的粗粮粥也十分不错。
余峰喝一口粥,再吃一口用妇人送来的猪油炒的野菜,满嘴的香味让他有些感动,虽然说不挑剔,但是吃到好吃的东西心情总归是更好的,就算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碗都破了口,筷子也是折的树枝,他也非常的开心。
坐在门槛上喝着暖呼呼的粥,他舒服的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在部队里的生活,让他少有这么轻松的时候,即便是不出任务,也有许多训练要做。
大概也是因为每天都跟时间赛跑,他才没有功夫谈恋爱,到死都没能找着个媳妇儿。
因为父母自小就离异各自生活的原因,对于一个温暖的家庭余峰内心其实非常的向往,他今年才退伍离开部队,准备开始过自己的生活,只是造化弄人,曾经的他永远的停留在了二十八岁的年纪。
不过上天还是厚待他的,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平白的还又年轻了好几岁,让他置身在一个最为平凡的环境里,虽然目前为止还有些艰苦,但他有手有脚,总是会好起来的。
唯一让他不自在的事,大概就是男人会生孩子了,到现在他都还有些接受无能,对其的生理构造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儿他侧头看了眼靠在门边上的木棒,又回忆起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少年,按照这个世界的方式来看,对方也是相当于“姑娘”家。
余峰微闭了闭眼睛,想想自己大摇大摆在人家面前脱衣服的举动,放在他那儿简直称得上是性骚扰,怪不得对方的反应那么大。
他抬手揉揉有些发疼的额角,不怪他太莽撞,把任何一个正常人放过来,也不会想到两个男人之间会有这样的差别。
但是不管怎样,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下次如果再碰上人家,除了还东西之外,也要好好的道个歉才行。
如果人家还生气,大不了再被揍的时候不还手就得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可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乌龙就毁于一旦,那还怎么在这里找媳妇儿。
仰头把碗里的最后一口粥灌进嘴里,余峰暂时不去想这场糟心的误会,起身把自己用过的东西洗刷干净,食物什么都搬回屋里去。
打开挂在篮子边上的那个小包袱,里面放着两套粗布衣裳,虽然已经有些旧了,但是洗的很干净,能够嗅到皂角的味道。
脱掉身上早就被他嫌弃的在那身衣服,余峰拿了一套穿上,袖子裤腿都有些短了,明显是对方的身高比他矮,但是凑合着能穿,反正现在正值仲夏,短点也就短点,总比穿着臭烘烘的脏衣服强,况且那件也不是那么合身。
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到角落里,打算有空拿到河边去洗洗,他现在总算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清爽起来。
转身在草堆和破布组成的“床铺”上躺下,余峰把手枕在脑袋下面,在昏黄的烛火中盯着破旧的屋顶寻思。
先前村长跟他说过,在村子里有个老木匠,用到的材料都是从山里砍来的,要的价钱都不贵,他回头可以去走一趟问问看。
桌椅柜子什么的倒是不着急,这床怎么着都得弄一个,虽然是夏天,但是地上湿气重,长时间这么睡不是个办法。
还有他这个房顶,不管怎么看坍塌的可能性都很大,现在风和日丽的还好一点,回头要是来一场暴雨啥的,他还不得被砸死在里面。
锅碗瓢盆什么的他也得添置添置,这些都是每天都要用到的家伙什儿,最好再搞个大水缸,用水能够方便一点。
每想到一样,余峰的眉头就拧紧一分,这些东西每一样都需要用钱,这无疑是他现在最缺少的东西,就他手里这些铜板儿,怎么算都觉得不够。
晃晃脑袋把这一团乱麻甩开,他并拢双腿腰间使力做起了仰卧起坐,运动的同时让自己发涨的脑袋瓜冷却一下。
至少目前还不算是最坏的情况,起码他手里还有个一千铜板,真逼急了大不了就把那块玉佩当掉,之后再赎回来便是,重活一回总不会被饿死。
思索间,余峰已经开始感觉到腰腿的酸软,他总共也才不过来回几次而已,这具废柴的身体真是干啥都没用。
咬着牙又努力了几次,他才喘着气摊回到稻草堆上,刚过了短短的一天时间,他倒是也不用操之过急。
想到明天还要起个大早,他也不再折腾,起身吹灭了蜡烛打算睡觉,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蛮大了,早点休息明天也不至于太过丢人,至少不能拖人家后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