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得志一家吃完早饭收拾了碗筷没多久,大门就被人敲响,心里头带上了些纳闷儿,这是谁一大清早的就过来串门儿?
拉开门时站在外面的人让他一愣,这一脸憔悴的样子显然是昨儿晚上没睡好,“余小子,你这么早过来是有啥事儿?”
听到他的问话余峰露出个苦笑,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大早上就来打扰人家,“叔,我们家屋顶塌了,想问问您村里有没有泥瓦匠。”
“啥?”
眼前的人把眼睛一瞪还没来得及回话,刚喂完鸡抚着袖子走过来的刘荷芳神情一变,快步上前把人打量了一遍,“你受伤没?”
对方首先挂念的是他的安危,让余峰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他笑着张了张手,回道:“我没啥事儿。”
见他身上确实没什么伤痕,刘荷芳才松了口气,想想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他那个破房子肯定撑不住,瞧他这精神状态,估计也不是今儿早上塌的,却到现在才找过来,心里还怪心疼的,“你这孩子,还找啥泥瓦匠,家里头先前补屋顶的泥料还有,让你叔去跟你收拾,费那钱作甚。”
村里头的人没那么多讲究,房子有点什么小缺小漏都是自己个儿上,时间长了都是一把好手。
“这……”余峰有点不太好意思,自己麻烦人家的已经挺多了,这回再让人家去帮自己修屋顶,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就这么定了,婶儿说了算。”刘荷芳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想拒绝,摆了摆手没给他机会,刚好自家双儿洗好碗筷踏出灶房走过来,她一把将人扯到身边,“把阿悦也带上,从小没少跟着爬高上低的,能帮帮忙。”
被她拽住胳膊的苏永悦茫然的眨眨眼睛,还没搞清楚事儿是怎么个事儿,又被推了一把说让去院后的杂物房拿泥料。
对方一通雷厉风行的指挥,余峰就是想拒绝也已经丧失了机会,只好抿了抿唇把话咽回去,顿了顿又道:“谢谢婶儿,谢谢叔。”
“别老一天到晚谢不谢的,到了西山村那就是乡亲邻里,以后我们有啥事儿也得找你帮忙,都是一样的。”怕他心里有什么负担,刘荷芳拍了拍他肩膀安慰。
苏家父子俩跟着他回到小破房子,瞅了瞅缺了个洞的房顶,比他们想象中好一点,梁柱什么的倒是没有问题,修补起来也不太费事。
知道余峰这肯定是啥也没有,要用到的梯子铲子他们直接带了过来,在院子边上找个地方和好泥培就能动手了。
村里面的人盖房子大多都是土砖泥料,砖瓦那些是论个卖的,要花费不少银子,大多人都用不起,只有个别手里富裕的才能住青砖瓦房。
苏永悦跟苏得志忙活着和泥培,余峰对这些也不懂,想了想转身去了灶棚,把木桶里剩下的水倒进灶台上的木盆里,提着空桶出了门,打点水这种事他还是能干的。
踏出门的时候喉咙有点发痒,抬手掩在唇边轻咳了几声,脑袋也感觉有点发懵,他猜测着多半是昨天夜里着了凉,如今这副身子真的是不顶用。
听到动静的苏永悦抬头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收回视线看看父亲这边已经用不上他帮忙,抬手跟对方示意了下就去了灶棚。
之前刘荷芳送过来的东西里,一些调味的基本也有考虑到,他在放食物的地方翻了翻,很快摸出一块儿老姜来。
为了省银钱,他们着了凉大多不会去找什么大夫,都是熬个姜茶喝两天就没事了,再不行就去山里找找草药,乡下人大多身体健壮,这点小毛病很快就能好。
不过余峰在他眼里是个身体“柔弱”的,喝姜汤也不知管不管用,但是聊胜于无,他这会儿看着也不大严重。
洗了姜切成细丝丢进沸腾的水中,跟着放了些基本的调味进去,虽说是用来治病的,但总归也得能下咽才行。
完事了他就拨小火,把锅盖子盖好,任它去炖煮,自己回了已经和好泥培的父亲身边,帮着他把梯子架好。
苏得志才刚刚爬上梯子顶,余峰就提着桶水回来了,看见他爬了那么高就把桶往门口一放,大步向前帮着扶稳梯子,仰头道:“叔,还是我上去吧。”
听到他的声音苏得志低头看了眼,一翻身就坐在房檐上,动作挺利落的,一看就是常干这活儿,“你会修屋顶吗?”
一句话就把余峰问的哑口无言,他要是会修屋顶,也不用一大早就去请人帮忙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苏永悦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人越来越蠢,唇角抿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转开视线看着父亲在房顶上忙活。
他们在下面除了偶尔给对方递递泥料,也帮不上什么其他的大忙,仰了半天的脑袋脖子都是酸的,余峰低下头抬手揉了揉。
看见他动作的苏永悦倒像是想起了什么,撒开虚放在梯子上的手转身走开,靠近灶棚的时候已经能嗅到一股浓浓的姜味。
他掀开锅盖看了眼,整个人都淹没在升腾的热气中,抬手在眼前扇了扇,从旁边拿过陶碗,盛了满满的姜汤进去。
余峰带着些疑惑看着他那边,心里暗道对方是肚子饿了吗?竟然会在他这里煮东西,可随后又想起他找过去的时候,苏家似乎刚吃完早饭。
还没等他思虑清楚,灶棚里的双儿就端着碗回来了,还直接递到他跟前,浓郁的姜味冲进他的鼻息,下意识往后避了避。
看他躲开苏永悦还当是他不愿意喝,眼睛一瞪就把姜汤送到他嘴边,熬了半天这家伙敢不喝试试!
回过神的余峰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给他的,以前感冒的时候这玩意儿也不是没喝过,自然知道它的作用,所以是听到他先前的咳嗽特意熬的?
姜汤的热气飘到他的脸上,似乎一下子能温暖到心里去,让他的眼神柔和了些,看着对方还不满的瞪着他,没有拒绝他不客气的好意,向前一凑就喝了口。
姜汤这种东西当然是不那么利口的,只是放了调味进去也没有那么难喝,顺着喉咙到肚腹中,整个人都感觉暖了起来。
微垂着眸喝汤的人却没注意到苏永悦不自然的神情,汉子竟然直接就着他的手喝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反应,捧着碗的手也有些僵,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收回来。
他正在犹犹豫豫的时候,一碗汤几乎就被余峰喝见了底,姜汤跟中药一样,千万别去回味它的味道,一口气喝完就没那么难了。
坐在屋檐上的苏得志糊完一铲子泥培,低头正打算让下面的人再盛些上来,正正看到自家双儿喂人喝汤的一幕,心中莫名一动。
余峰喝碗汤松开扶着梯子的手用袖子擦了把嘴角,觉得满嘴都是姜味儿,但出了身汗倒是感觉有点沉的脑袋舒服了很多,“谢了,永悦弟弟。”
喝都喝完了,苏永悦再不自在也没法表达什么,抿了抿嘴角转身去灶棚洗碗,只是掩在发丝下的耳尖染上了些薄红。
三个人忙忙叨叨了一上午,除了破损的那一块,其它有隐患的地方也都涂了一遍,避免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他可不见得每次都那么幸运。
临近晌午,没等余峰发愁怎么请帮了他大忙的两个人吃饭,刘荷芳就过来了,说是已经做好了饭,想着他们这边应该也忙的差不多了,所以来叫人。
麻烦了人家还要让人家请自己吃饭,他是真的不好意思,但是拒绝的话对方显然又要不开心。
稍稍思索了下,终究是没说什么不去的话,反正现在自己欠人家的已经越来越多,以后慢慢还就是了,总是扭扭捏捏的也太过矫情。
将东西简单的收拾过,洗去手上沾染的泥料,他们扛着东西一道回了苏家,路上遇到过几个乡民,停下来聊了两句。
“最近余小子可是跟你们走的近,莫不是有什么打算?”一个中年汉子瞥了眼走在后面的两个小辈,笑着开口打趣,倒是不带什么恶意。
苏得志想起他先前看到的情形,神色微微一顿,很快就摆摆手笑闹着回道:“你这人可莫要瞎说,坏了两个孩子的名声,娶不了媳妇儿嫁不了郎君,准上你家让你给说亲去!”
“嗬,这我可担不起,担不起!”那汉子赶紧笑着拱拱手叨扰,不过玩笑归玩笑,他们也都是知轻重的人,自是不会当真四处乱说。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余峰虽是听了明白,却没往心里去,苏永悦于他而言就像个弟弟,两人之间没有暧昧,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尴尬。
倒是他身边的双儿略有些不自在,侧眸看了眼一脸平淡的人,微抿了抿唇感觉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垂眸盯着地面不再被那些入耳的话影响情绪。
晌午头都是要赶着回家吃饭,几个人也没有攀扯太多,简单打趣了几句就相互道别离开。
到了家苏永悦没有让自己娘亲忙活,自己径直去了灶房盛饭,余峰想了想,也放下东西跟着去了。
看着他们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在院子里的桌前坐下的苏得志眼底带上些沉思,收回视线对身边的媳妇儿道:“你觉得余峰这孩子咋样?”
“自是个好的。”刘荷芳在他面前的碗里倒上晾好的白开,头也没抬的回答:“性子稳不浮躁,也知道感恩。”
都说村人憨厚老实,但真正在这里生活就会明白不全是这么回事儿,有些个肚子里的花花肠子那是多得很,净想着怎么沾别家便宜,眼皮子浅的很。
余峰这个孩子,打他清醒之后就越瞅越稀罕,这长了一副好相貌,不管干什么腰杆子也都是挺的直直的,光精神头就跟村里的小子们不一样,更别说行为也是进退有礼,叔叔婶婶的叫的人十分舒坦。
“那你说……他是不是个做郎君的好人选?”苏得志看他眉眼里都透着喜欢,也就试探着开口询问。
他话一出口,刘荷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诧异的抬眼看他,见他神情认真不似玩笑,收起惊讶神色,道:“那自然……也是好的。”
说实话,若当真是把双儿交到这样的小子手里,她是会安心许多,虽说他目前身无长物,可以称得上一贫如洗,嫁给他开始的日子必是会过的凄苦些。
可他若是对着自家双儿好,那些个便都不重要,再不济还有他们二人在后顶着,总不会真难到过不下去。
这些天两个小辈的相处他们也看在眼里,阿悦的脾性倔强又暴躁,少不了使性子的时候,余峰却每每都能包容,笑呵呵的讨饶示弱。
虽说他们疼宠自家的孩子,但心里清楚双儿如今的地位如何,他们貌似男子,孕育子嗣也更加不易,稍稍有些家底的都不愿意娶回去做正妻。
便是他们先前考虑过的洪武家,也是话里话外的表示过,做好将来容纳女子进门的准备。
但这些于他们而言还都在其次,重要的是那汉子是不是当真能对他好,他们看上洪武也是觉得他性子憨实,不管怎样定不会欺负他家双儿。
他那边如今算是没了指望,他们就得给自家双儿找寻新的出路,余峰是个不错的人选,至少从目前看来是如此。
“再处处看吧……”刘荷芳思虑良多,心中还有些犹豫,“他如今记忆全失,什么都不记得,从前是否娶妻也不知晓,更何况他被捡到时虽浑身是血,衣着却金贵,万一有一日想起些什么……”
她的未竟之言苏得志是听明白了,神情一顿倒也觉得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刚好此时两个小辈端着饭食从灶房走出来,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把东西放在桌上的两个人毫无察觉自己是被讨论的对象,虽觉他们气氛古怪,但到底是长辈的事,没有开口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