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苑小区二单元201室。
狭窄的厨房里飘出阵阵令人垂涎的五花肉香。
掌勺大厨魏春兰春风满面地将色香味俱全的五花肉捞出锅,转身又去查看高压锅里炖着的鸡汤。
得,鸡汤开始冒味了。
老母鸡就是香!
魏春兰利索地切了姜蒜,甩进锅中的热油里,炸出香味后,将两条去了鳞的滑溜溜的鲫鱼放进锅里,油花呲呲,烹煎鱼皮。
她手边还摆着一盘啤酒鸭,一盘水晶蛋饺,一盘藕蒸排骨,一盘盐焗大虾。
全是硬菜。
今个儿她儿媳妇从国外回来,她得给人家接风洗尘!
儿媳妇一晃好几年没回来,大概都快忘了家乡美食的味道,她今天烧的菜,全是地道佳肴,保管满意。
外面楼道陡然响起脚步声,越逼越近。
正盯着锅的魏春兰换了小火,匆匆从厨房跑出来,双手在围裙上使劲搓了两下,急忙去开门。
准是她儿子儿媳回来了!
魏春兰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在门被拉开的一瞬间骤然停住。
门外除了谢屹,再无他人。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于佩呢?”
魏春兰一脸疑惑,难以置信,她朝楼道里张望好几眼,确定后面没有人,才蹬蹬蹬返回去,扯着谢屹的胳膊问:“人呢?”
“你不是去机场接人了吗?你没接到人?还是有其他情况?于佩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一向和蔼的魏春兰急得额头直冒汗,她满脸惊恐地道出心里最不妙的猜想:“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谢屹:“……”
他不过喝了一口茶的工夫,他妈脑子里可能已经飘过上千条恐怖猜测。
“她有事,晚点回来。”
谢屹放下茶杯,转身往卧室里走。
魏春兰急忙追上去,想问清楚到底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两人没有一起回来,话到嘴边,抬头偶然瞥见谢屹的下巴,她突然顿住,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你今天就这样去见你媳妇?胡子怎么不刮一刮?”
明明自己儿子刮了胡子也是个帅小伙,怎么弄得这么邋里邋遢?
太不像话了,媳妇儿回来了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自己。
魏春兰看不过眼,转身要去找刮胡刀。
谢屹边从柜子里挑衣服,边出声制止:“不必了,这几天我不回家。”
魏春兰动作一顿,有些懵里懵懂。
等她回过神,谢屹已经提着行李走到门口。
她满脸焦急地追上去,“这是什么意思?你媳妇儿刚回来,你却要走?”
“你爸和你大哥去了外地大学做学术交流,暂时赶不回来,你这一走,家里不就只剩下我和你小妹?你媳妇儿今天回来,家里就剩两人,这像话吗!”
“我做了满桌子的菜,你好歹先吃完饭啊!”
……
谢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步伐不减,已然跨出门。
魏春兰急了,脸色发白地扶着门框,脱口而出:“你给我等等,你媳妇儿都还没回来呢,你就这么走了?你怎么不去看看什么情况,她刚回国,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谢屹下楼的脚步骤然放缓。
想起于佩扛着相机去了警察局方向,他将手提包甩到肩上,懒懒扯起嘴角,“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魏春兰:“……”
自家儿媳的确不是会吃亏的性格。
魏春兰想反驳,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一愣神的工夫,谢屹已经下楼走远。
魏春兰抬脚要追上去,偏偏又闻到厨房里传来一阵焦糊味。
她朝楼道张望几眼,咬咬牙,转头匆匆往厨房里去。
谢屹拎着行李下楼,没着急走,靠在单元楼下的白墙边点了一支烟。
他吸一口,风吸一口。
半截烟灰吹散在北风中。
沉思片刻,他把烟蒂随手扔进垃圾箱,从北门出去,在街角绕了几圈,拐进一座公用电话亭。
投了币,开始拨号。
“老许,打听个事儿,机场那帮人是谁在管?”谢屹靠着电话亭,幽幽地问。
电话对面的许志远是谢屹从小到大的死党,也是现在的生意伙伴。
许志远愣了一愣,“没记错的话,现在换成吴麻子那批人了。”
“吴麻子?之前在城北一带搞传销的是不是他?”谢屹对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嗯,就是他,开了好几家传销公司,专门坑骗刚进城的没文化的乡下人。”许志远咬牙切齿,“之前手底下有好几个人都被他骗过!”
谢屹“嗯”了一声,沉声道:“整理一下手上的资料,有用的送去警察局。”
许志远:?
许志远和谢屹从小玩到大,他学习成绩不好,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出了社会就跟着谢屹混。
别人眼中的谢屹或许是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小混混,在许志远眼中,谢屹聪明过人、心性沉稳,天生做大哥的料。
当年股市疯狂,谢屹带着他将全部家当全投了进去,狠狠赚了一大笔之后又及时抽身,绝不留恋,转头去投资文娱业,开了好几家卡拉OK厅。
消费观念的转变让大家逐渐变得享受生活,生意蒸蒸日上后,谢屹又带着他去开拓旅游业。今年3月份国家通过了双休法令,旅游业未来形势一片大好。
这个时刻,谢屹却又跑回当初搬砖的行业,开始承包起小工程。许志远不知道动荡的房地产未来发展如何,但他相信谢屹的眼光。
就是这样一个生意精,以前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做生意要广结善缘。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怎么今天突然落井下石,火上浇油?
许志远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吴麻子得罪你了?”
“没得罪我。”
谢屹顿了顿,“得罪了我老婆。”
对面没声了。
静默好半天,许志远才爆发出一阵惊呼,“卧槽!于佩回来了?”
“嗯。”谢屹从鼻腔里漫不经心哼出一声。
似乎不愿多聊这个话题,他话锋一转,叮嘱对方:“你那边生意顾着一点,我最近要去工地监工。”
许志远:!
许志远震惊得连声音都劈了叉,“你老婆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要跑去监工?你……”
谢屹掐准时机挂断电话,免于对面聒噪的刨根问底。
他推开电话亭,习惯性摸出一支烟。
正要点燃,无端想起很久之前,学校旁边的巷子里,于佩曾经捏着鼻子从他面前走过,皱着眉头拿手扇了几下,嫌弃烟味难闻。
他修长的两指夹起烟,仔细盯着瞧了两眼。
心生躁意,碾成一团,扔进旁边垃圾箱,提包走了。
一辆出租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拐了两次弯,沿着大道一路行驶,最终,出租车停在星苑小区北门外面。
“谢谢师傅。”
于佩付过钱,提着行李从出租车上下来,昂起脑袋看向记忆中的一排排旧建筑。
应该没记错地方吧。
她拎着行李摸索着走向二单元201室,即便自诩记忆力还不错,摁响门铃时依旧有些许忐忑。
好在熟悉的声音很快从屋子里传来,“谁呀?”
门被打开,于佩恭敬站着,乖乖对着面前的中年妇女叫了一声:“妈。”
魏春兰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脸上立即爬满惊喜,“哟,是佩佩呀,快进来快进来。”
她热情地把人招呼进门,接过于佩手中的行李,忙不迭又将人推向座椅,“一路过来受累了吧,赶快坐着歇歇。”
将行李谨慎地放入房间后,魏春兰又手忙脚乱地去厨房倒茶。
从橱柜拿出一个新杯子,用热水烫了烫,抓点毛尖放进去,随后提起脚边暖水瓶。
魏春兰一边将满满一杯热茶端到于佩面前,一边仔细打量她,兀地笑起来,“嗐,几年没见,越长越靓,我刚才差点认不出你。”
于佩这丫头从小就生得好看,瓜子脸蛋,大眼睛水灵灵,在国外养了几年,学会打扮,愈发出类拔萃。
啧啧,这派头,一路走来估计惹了不少目光吧。
魏春兰越瞧越满意。
于佩端过热茶,点头致谢,道:“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妈,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哟,几年不见,儿媳妇说话也越来越好听了。
魏春兰心里跟喝了蜜似的。
喜滋滋地起身去厨房,“我去看看鸡汤好了没有,你饿了吧?好久没吃过家乡菜了对不对?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趁着魏春兰去厨房看菜的工夫,于佩捧起热茶四处张望。
房子里陈设变化不大,和她出国前没什么两样,电视机旁依旧摆着那盆红色塑料玫瑰花,沙发后面的墙壁仍然挂着大型迎客松图。
甚至,连她婚房门上的大红喜字都没有摘除。
这房子原是谢屹父亲谢岩朋教授单位里分的房子,三室一厅。
大的主卧是谢屹他爸妈的房间,剩下两间,一间分给谢屹的小妹谢雪容,谢屹只能和他大哥谢玉溪挤在一间房里。
当初她和谢屹结婚,房间不够。
好在大哥谢玉溪有出息,大学毕业后获得留校任教的资格,另外分配了一套房子,这才得以腾出一间房作为婚房。
于佩没在意这些,什么婚房不婚房的,她压根没打算和谢屹一起生活。
这房间她也就只看过几眼,从没在里面待过一夜。
如果她没看错,刚才魏春兰拎着她的行李,小心翼翼放婚房里去了。
于佩起身,不知不觉走向婚房。
还没靠近,魏春兰突然从厨房里窜出来,在围裙上擦擦手,一脸笑意地说:“佩佩啊,有个情况要跟你说明一下,你回来前一天才来通知,你爸和你大哥不知情,正好去省外做学术交流去了,暂时赶不回来,你别介意。”
“不过小妹待会儿会过来,说起来你和雪容也好几年没见,当初读书的时候你俩经常被分到一个班级,上学放学都一起玩,还记得不?”
魏春兰叨叨絮絮地说着,意识到什么,突然皱起眉头,“雪容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我打电话催催。”
魏春兰走到电话机旁边,拿起话筒要拨号。
于佩盯着魏春兰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回头望望婚房门上离她咫尺距离的大红喜字,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
魏春兰提了所有人,唯独没提到她那位一直没露面的丈夫。
“妈,谢屹呢?”
魏春兰身形一颤,拿着电话听筒的手缓缓放下。
她面上万分为难,一双手慢慢藏到围裙底下,肉眼可见的局促起来。
于佩脸色骤然变冷。
“他不在家?”
许志远(咬牙切齿):老婆刚来就跑路,这种人到底是怎么有老婆的!
谢屹(得意):命中注定的,没办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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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