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只箭矢搭在弓弦之上,拉到满弓。
薛二爷沉稳极了,眼皮半合,静静瞄准正在稳固献祭法阵的黑袍人,周边尽是虚无缥缈的烟云鬼雾正张牙舞爪的朝他扑来。
他不慌不忙,就立在原地,蓄着力量。
周遭正有风刮着,很阴很冷,透的人手脚发凉。
他听不到声音,但能感受到,能看到。
只要有风,他就有信心,就是主宰。
薛二爷的眼神逐渐睥睨,漠视万物苍生之感。
风在他手指上凝聚,旋即流淌附着上箭矢,气流霎时间汇聚形成,箭矢顶端形成了一道小型的漩涡状龙卷风,像蛇弯弯扭曲盘旋。
薛二爷轻笑一下,烟云鬼雾近在眼前,他没有施展身形躲避,只是一直勾起的手指轻轻松开,对他来说这是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每天不知道挽多少次弓,射多少次箭,早就形成了肌肉反应。
他甚至不需要看,他知道,只要是他射出的必然会命中目标。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直视着呼啸而去的箭矢。
箭矢射出的一瞬间,尖端的龙卷漩涡,霎时间包裹到整枝箭,并随着前进飞行,龙卷漩涡逐渐变大。
而那些没有实体的烟云鬼雾,箭矢射不中,但风可以。
龙卷漩涡划过天穹,那些烟云鬼雾,连一合之敌也不是,嘶吼疯狂的声音薛二爷听不到,那狰狞痛苦的面孔他看的真实。
烟云鬼雾被风吹的一干二净。
龙卷箭矢并没有停下,继续朝着黑袍人咆哮。
黑袍人早有感应。
自己直面强风,吹掉了一直笼罩他的袍子,露出一张畸形怪状的脸,眼中闪烁红光,脸上尽是痛苦。
黑袍人看一眼献祭阵法中的火焰山,它已经高涨到了百米,已经吞噬了万具有余的尸体。
他又看了一眼飞来的箭矢,风太强,吹的他眼皮快抬不起来。
旋涡龙卷肆虐,不少黑甲军士和尸体也被高高掀起。
黑袍人腾出一只手,一道巨大屏障,陡然出现。
箭矢碰撞屏障,宛若最强的矛碰撞最强的盾。
两者撞击迸发出激烈的火光,空间隐隐产生扭曲之感。
能量向四方倾泻,狂暴而有力,万物似乎被吹的东倒西歪。
这时,黑袍人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到悬浮半空中的不速之客,又挽起一支箭,箭尖上旋转着丝毫不弱于他正抵抗的旋涡龙卷力量。
肉眼只见弓弦颤动,他听不到声音,但耳边似乎就有“嗡嗡嗡”的声音响起。
这箭矢能要了他的命!
黑袍人脸色剧变,抵挡一支箭他已经是苦苦支撑,再来一支,他该如何是好呢?
火焰还在灼烧,喷吐着火蛇,它还没有吃够。
黑袍人沉默几息,眼里的殷红光芒突然大亮,表情陡然变得疯狂,变得嗜血,变得要同归于尽。
薛二爷不解,皱着眉,冷冷看。
只见黑袍人,垂下双手,屏障溃散,两支箭矢一前一后,刺穿他的胸膛。
黑袍人一口鲜血喷出。
却没有多少痛苦,满是疯狂。
前方插入地面的法杖寸寸断裂,化为灰尘,飘散在空气中。
就在这时,一直寂静的夜,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耳朵突然唤醒,万事万物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火焰的灼烧声,有阴风呼啸的声音……
不过这些都微不足道,不足挂齿。
一切都抵不过骤然出现的庞大的哀嚎怒吼凄惨声音,似有几万人一同悲哀痛哭,形成道道魔音,使人耳朵发疼发颤。
“我死了,你也得死!”
黑袍人不知哪来的力气,强撑着站起来,一步一颤的走到火焰旁,丧失了理智与疯狂。
黑袍人奋不顾身,像飞蛾般直扑火海之中。
他连一声哀嚎也没有发出,片刻之间,便被火焰吞噬的一干二净。
火焰很贪婪,连骨头也吃的一干二净,甚至连灰尘也没有留下。
吞噬完黑袍人,火焰暴涨了一米有余。
它似乎有了情绪,人性化了,里面藏着贪婪,对吞噬的贪婪。
薛二爷震惊不已,下巴合不上。
他算是明白了,听不到声音本以为是黑袍人的古怪手段针对,现在看来不是,这是保护自己。
声音,数万民众悲哀嚎叫的声音,谁能抵挡的过?
他们不能!
那些还活着的黑甲军士已经停下了搬运尸体,茫然无措,也不知逃跑,空气中似乎有一双无影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他们前进,推动着他们走向火焰的深渊。
一步两步三步……直至投身火海之中。
火焰更猖狂了,更猖獗了,它似乎不满足于纵向朝天空宣泄喷发,它开始缓慢流向周遭,覆盖青石地板,覆盖树木,覆盖房屋——目的是吞噬。
薛二爷面色大变。
打出生起,他从来没有比此时此刻更惧怕的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双股的颤抖。
他咬了咬牙,抽出三支箭,同时搭在弓弦之上,狠狠的拉开,这次没有旋涡浮现,但箭矢通体闪着诡异的光芒。
“嗡。”
弓弦颤动声太强劲太有力了。
箭矢飞出,转瞬就扎进了尸体堆里面,继而爆发出通天彻地的威力,大有将尸体堆爆炸的一干二净的趋势。
薛二爷在弓箭射出的一瞬间就卯起全力,身化箭矢朝着城外冲去。
背后火焰滔天,掺杂着剧烈的爆炸声。
他下意识的往后看了一眼,身形的猛地一颤,因为火焰正铺天盖地朝他袭来,似乎要吞噬了他。
他不敢反身攻击,只拼命奔逃,越快越好。
“大胆!敢毁本魔王祭品!”
声音滔天而过。
薛二爷莫名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一滞,但他不敢往后看,身后的火焰里藏着一双手,要将他拽入深渊。
“轰!”
火焰袭来,他感觉到这强大的力量要吞噬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薛二爷借助火焰袭来的热浪,这也是风,只要有风,他就有了一切。
转瞬间,城门近在眼前。
身上的灼伤感也越来越强。
几乎将他焚烧。
“二爷!”
城外一声惊叫,鹰四背后生出巨大的双翼,腾空而起,要往前去救援。
“不要过来!”薛二爷怒吼。
身后的火焰有多恐怖,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鹰四虽然是探子首领,实力也强,但修行的重点还是在于隐匿。
遇到这火焰,怕是直接死掉。
薛二爷再度加速,身躯宛若炮弹一样,直接冲破城墙和火焰的禁锢,重重摔砸在地面上,陷入一个深坑。
鹰四眼疾手快,直接抱起薛二爷的身体往远处离开。
鬼使神差下,鹰四往后看了一眼,只见火焰蔓延到城墙处就停了下来,火海中,似乎有一道诡异的影子正灼灼盯着他的背影,饱含怨毒。
鹰四不敢停下,继续狂奔,一直奔出几十里路,气喘吁吁,整个人浑身发虚发颤,他才堪堪停下身影,赶忙低头看怀里的薛二爷。
薛二爷很惨,陷入昏迷,奄奄一息。
鹰四仔细查看一番。
原本以为薛二爷身上应该遍布灼伤的痕迹,但并非这样,一点点灼伤痕迹没有。
他的背部,都是鬼手印,漆黑漆黑的,几乎覆盖满了,与周围皮肤差异极大。
他撕开薛二爷胸膛的衣服,也是鬼手印,与背后的相对应。
最凄惨的是,薛二爷整条右手臂,血肉展开,白骨断折,与肩膀间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和一点肉苦苦支撑着。
鹰四满目痛苦和悔恨。
他就应该坚持己见,与二爷早早撤离县城。
不然二爷也不会危在旦夕。
鹰四痛苦的抓了抓头发。
拿出几颗丹药,给薛二爷服下,快速制造出屏障,将他保护好,双翅一展,高高的飞起。
回头望,恰好能看到城池的轮廓,里面已经是一片祸害,满目赤红色。
一切都在焚烧之下。
映着这幅场面,担忧之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二爷这里如此惨重,那其他当家会是什么样?
鹰四摇摇脑袋,不敢多想,快速扇动翅膀离开。
……
今晚子时,苍云山脉外的县城,村镇等等,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尤其热闹。
而这并不算什么,最热闹的地方还属于苍云山脉。
献祭是为了给苍云山脉里某个怪物的。
方休白薛新柔饕餮四人,装扮成黑甲军士,潜入苍云山核心处。
因为他们是在外抓捕强者的队伍,回来后,便可以休息,暂时不会执行其他任务。
他们便到处转了转,一直到临近子时的时候才回到歇息处,静静等待异变发生。
子时。
仿佛一个魔咒的开启时间节点。
他们从黑甲军士的记忆里得知,这里时不时会发生地震,便是所谓藏在地底怪物搞出来的鬼。
但最近几天,地震少了许多,甚至一天不见得一次。
他们猜测,是在为献祭蓄力,也是黎明前最后的黑夜,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子时一到,好像是为了纪念这个特殊的时刻。
地面就是轻微的震荡。
好像是巨兽打盹时的翻身。
之后陷入长久的平静之中。
久到让人在黑夜里泛起了困,朦胧睡意笼罩,即将陷入梦境之时,地面再次颤动。
连珠一般,频繁颤动,一下接着一下,好似巨兽缠绵在噩梦中,极度的不安,只能靠翻滚来挣扎脱离梦境。
地面震颤,愈加剧烈。
起初身影还是很稳,后面每颤动下,自己也跟着左右晃动。
这种境况不知持续了多久,在即将习惯地震的时候,它又停止了。
本以为可以安生一会儿,不知哪里传来了野兽的低吼声,一声接着一声,有时远在苍云山的更深处,有时近的就像是在耳边的低语。
那种离奇和古怪的兽吼,瘆的人头皮发麻,耳朵里嗡嗡来回飘荡,甚至会泛起一股恶心感。
这种诡异得场景着实让方休白不舒服。
饕餮的反应最为强烈,两人即使披着厚重的铠甲,也尽量团团缩在一起,这兽吼仿佛天敌一般。
他们可是饕餮,能吞噬天地万物,甚至能把自己给吞噬了。
他们能有什么天敌呢?
方休白不解,但他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地等待。
他并不知道,这一次的地震和兽吼,不只是局限在苍云山核心区域,外围区域也有所感应。
外围区域的人,全部从睡梦中惊醒,拿着武器小心的警惕防备,目光死死的盯着核心处,似乎要洞悉无穷无尽的黑暗。
而核心区域守护的黑甲军们,终于有了变化,更为的防备和警惕,也有许多期待激动的神色。
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能让皇帝如此大动干戈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他们得不到,但也非常期待能看上一眼。
兽吼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也渐渐趋于平静。
里面的人,眼神火热的期待着。
外围的人,期待中带着犹豫,明显是很想进来,又担心着什么。
但这些还不足够。
地震和兽吼,不足以代表着是能够让他们豁出命拼一把的宝物。
他们还需要等待,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异象出现,说服他们,悍不畏死的往里冲进去。
核心处藏着的怪物果然不负众望。
当地震,兽吼消失之后,道道红光浮现,极度的妖异缠绵。
红光并不是一直持续存在,而是忽闪忽灭。
闪的时候,红色能冲破重重密林的封锁,照耀天空。
灭的时候,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根本不曾出现过。
有很多藏在不知何处,但修为一眼看上去就深不可测的人,走了出来,有特殊的队伍上前,甚至将内部一些人员也隔离在外,不允许进去观看。
方休白就在外面。
他在等。
红光不断的浮现消失,妖邪诡异,又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力。
在外围的人,终于看到了他们想要的。
红色虽然妖邪诡异,但也不是没有出世过的宝贝,是这种光泽。
这些人被**支配,这些人蠢蠢欲动。
他们抽出了自己得刀剑,武器握得死死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迈动起来。
他们想要,想要抢夺里面的东西。
不管是皇帝还是什么的,就算只是在这浑水里趟一趟,也能让他们很满足。
红光越来越强烈。
但真的那么简单吗?
在外围的人可能不知道。
里面的黑甲军,被控制了,已经不知道是人还是怪物。
站在最前方的一些首领们,他们愿意埋下皑皑白骨来作为献祭。
似乎谁也组织不了献祭的觉醒。
可方休白闻到了。
这红光里,有极其浓重的血腥味,新鲜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