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筝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因为爱,但是霍衡并没有“化作春泥更护花”的高尚情操。
在阿筝又一次嬉笑着扑过来时他出手了,手袋里仅剩的几瓶酒精被霍衡尽数砸在阿筝缠满藤蔓和蝴蝶的身体上,随着“嘭”的一声枪响,子弹打出的火星迅速点燃了火焰,红色的火舌眨眼间便吞噬了阿筝单薄的身躯。
黑暗的房间里霎时间火光冲天,无数白色的蝴蝶飞蛾扑火般直接扑进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就连那些深绿色的藤蔓都因为高温的蒸腾扭曲着发出尖锐怪异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阿筝脸上粗糙外翻的乌鸦面具因为痛苦扭曲出更加狰狞可怖的表情,整个人因为剧痛躺在地上拼命翻滚。
“好烫!好痛啊!我好痛啊!”她翻滚着想要熄灭自己身上的火焰,但是因为酒精的助燃火焰反而越来越大,甚至顺着她身上的藤蔓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我没错!我才没错!错的是你们!你们都会付出代价……”她躺在地上翻滚挣扎了许久,说出的话从一开始的痛呼变成后来的咒骂,到最后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嘴里的内容也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呢喃声。
“白色的,白色花……可以……”
阿筝的身体已经在重重燃烧的火焰中变成了干瘦漆黑的焦尸,可能因为不是人类的原因她没有死,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向霍衡的方向,啜泣着向霍衡伸出一只手。
霍衡看着阿筝痛苦的样子心情非常复杂,看到阿筝痛苦挣扎的样子心里也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慰,此刻看到阿筝忍着剧痛向自己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伸手轻轻地握住。
一朵圣洁的,散发着莹润白光的,盛开着的闻鸢花出现在霍衡的手心,这朵白花没有变做成群结队的蝴蝶糊住他的口鼻,也没有长出带着尖刺的扭曲藤蔓,它只是静静地盛开着,让人无端就联想到幸福和安宁。
阿筝带着的皮质面具因为高温软塌塌地粘连在她的脸上,漆黑烧焦的厚重皮质扭曲几下嘴唇的位置上扬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送你……送你……一朵白色的……花,可以拥抱……幸福……”
霍衡在她面目全非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阿筝微笑的样子,她带着点害羞的抿起唇角,天真单纯又带着点少女的轻快活泼。
明明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但是他莫名的就感觉喉咙口有点发紧:“咳,我收下了,多谢。”
阿筝原本应该清澈明朗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空洞洞的一片,似乎有血液或者脓水之类的东西从那里流出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在支起身子了,只能无力的趴在地板上嘶哑出声:“那你……可不可以……一直……一直谢我,不要……变……”
“……好。”
“那……那我们约定好了……你不要……讨厌我……”阿筝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地对着霍衡伸出了小拇指。
霍衡沉默了一瞬,然后也伸出小拇指和她扣在一起,阿筝的手被烧得黑黢黢的,触感冰得吓人,霍衡声音嘶哑:“好,我和你约定好了。”
阿筝一直紧绷着想要起来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她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和霍衡勾在一起的手缓缓放下:“太好了……你……果然……是我一直等待的……”
她话还没说完,身体已经化作一阵黑色的烟尘消散在空气中,就连那些藤蔓,满地的虫师,和残留的几只蝴蝶,甚至就连室外那无边无际的花田都逐渐化作烟尘,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霍衡站起来,有些茫然地在破旧的礼堂里环顾四周,少了盘踞在墙壁和棚顶的花朵和植物这里显得空空荡荡,就连窗外的那一片荒地都空无一物,连带着自己的心口都空得厉害。
就好像这里本就什么也没有,一切只不过是自己枯做的一个噩梦。
还是留下了一个东西的。
霍衡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有一朵白色的闻鸢花,月光下它静谧的开着,提醒着霍衡刚才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觉。
“啊,这种怅然若失的空虚感是怎么回事呢?”一起经历了一切的直播间观众有感而问。
“就有一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淡淡的忧桑……”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高兴不起来……”
“说起来,我总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那个,弱弱的问一句,衡哥的感染还没有根治吧?这样离开没问题吗?”
这个问题可谓一石惊起千层浪,观众们这才忽然想起来那个感染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当然有事啊!这个感染可是会传染的!”
“何止传染啊!这玩意可以把尸体变成那样的怪物不是吗?”
“主角要是这样回去了可还得了?”
“哈哈哈,整个世界终于完~蛋~啦~”
“我靠!简直不忍细想啊!这个结局也太黑暗了吧!比被做成花土还要黑暗啊喂!”
“就没有完美结局吗?我不接受这样黑暗的结局!”
“呵呵,世界上唯一会治这个病的人骨灰刚刚被扬了,大家都看见了不是吗?”
“……原来我们刚才居然见证了世界的毁灭吗……”
经过刚才那么一大通折腾霍衡早就忘了自己的感染还没根治的问题,此时经过弹幕提醒他才想起来,原本准备离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咔哒”
就在这时,礼堂靠窗的角落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木制的东西因为年久失修裂开了。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霍衡握着那只白色的花又走了回去,循着声响发出的地方蹲下来仔细寻找,居然在倾倒的木架子后面找到了一个暗格。
之前大片茂密的植物和藤蔓把这里死死地堵住了,现在那些东西都化作一捧灰消失了,这里的木制品因为失去了支撑反而显露出来。
暗格里藏着一个白色的小箱子,因为漫长的时光原本干净的白色已经染上了黄色的氧化痕迹,中间金属的位置锈蚀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有的地方还长了绿色的苔藓。
霍衡没费多少力气就打开了那个已经没什么作用的锁头,巴掌大的箱子里没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宝物的东西,只有一张已经发黄黯淡的纸张,似乎稍微一用力这张纸就会和那些植物一样碎成粉末。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上面用潦草但又不失秀气的笔迹写着一封书信。
致看到这封信的不知道哪个人:
现在这座小镇上正在流行一种可怕的瘟疫,非常抱歉我没有时间给你详细说明这种疾病到底有多可怕,你只需要知道如果放任这种疾病继续发展下去,那么病人死亡或许会是所有后果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不过我们倒也没有完全陷入绝望,经过坚持不懈的研究,我发现了治愈这种疾病的特效药,或者说是变异品种更加合适。
这种疾病的传染源是小镇上的一种叫做闻鸢花的紫色花朵,它们将花粉(实际上是一种寄生虫)散播到空气中,通过呼吸系统侵入人类的身体,然后逐步蚕食人类的身体致人死亡,我有充分的研究结果证明他们的寄生并不会随着人类的死亡而停止……
时间有限,太过复杂离奇的内容我就不讲了,总之,这些花粉就是罪魁祸首,按照常理来讲最有效的治病方法就是将镇子上所有的闻鸢花全都付之一炬——非常遗憾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个封闭的镇子上有一个流传很久的信仰,镇子上的所有人都非常虔诚的信仰着代表神明大人的闻鸢花,甚至小镇里的居民每天早晚还要去教堂里对着巨大的闻鸢花虔诚祷告……即使直接对他们说明真相,以他们对神明大人的忠贞不二最后不被信任的人只会是我。
但是以那些镇民们被感染的程度来说已经没有时间再慢慢地让他们醒悟过来了,为了拯救更多人的生命,我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就像之前提到过的那样,我研究出了一种可以至于感染的特效药,或者说它是闻鸢花的一种变异品种,外观上来看和小镇本土的闻鸢花并无区别,只不过颜色是白色的。
那些白色的花粉也如紫色的花粉一样有寄生人体的能力,而且可以完美的压制并消灭紫色人体内的紫色花粉。不过他们更加无害,不会对人类的身体产生副作用。
我决定尝试在小镇里种植这些白色的闻鸢花,然后利用自己“神使”的身份宣布这是神明大人的新化身,这个说法比神明大人是病原体要好接受多了。
在我的预测里,即使是最坏的情况——那些镇民并没有完全相信我的话,镇子里种上一半或者一少半的白色品种也足够遏制神明大人带来的感染了。
等到大家的疾病真的被完全治愈,白色闻鸢花必然也会取代紫色品种成为镇民们的新信仰,到时候一切就会如大家一直所相信的那样,神明大人带领着大家走向全新的幸福。
非常遗憾的是,我的计划失败了。
我低估了那些镇民们对我的信任程度,那些他们前一天还对我感激涕零的人们第二天就因为牧师的一面之词要把我送上火刑架,我还以为我至少获得了一点他们的感激……
总之,我死了之后瘟疫必然会在镇子里大面积蔓延开,为了能至少保留下一点医治这种感染的特效药,我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全都吞进了肚子里,这样一来花粉种子可以寄生在我的尸体上,至少能保证有一些白色闻鸢花能生长开花。
而你,我素未谋面的朋友,你既然来到了这里,那就表示你肯定因为一些原因也在为这种感染而苦恼吧?
去医院后面的花田里寻找我的尸体吧,那上面开出的花朵带着我诚挚的祝福,祝福你可以在洁白闻鸢花的帮助下得到真正的幸福。
而我,我其实也一直在等待你,请你把真相带回去,还我以本来面目——
我既非神使,也非恶魔,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渴望得到幸福的人类罢了。
落款处有点滴的水渍和血迹晕染了纸面,隐约只能看清一个非常潦草的“筝”字,应该是作者受着伤逃到这里,仓皇之下写下了这封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