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群玉身遭聚起冰雪之气,手中水剑横起,梅花桩下湖水都涌动起来。
谢荐衣取出滚烫的双刀,二人同时从桩上飞身而起,在空中刀剑相向。
隔着灵光大炙的剑与刀,二人极近地对视一眼,杏眼柔韧,桃花眼明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退让的战意。
水火不容之势,一触即发。
文群玉一交手便察觉到对手的进步,她唇边反盈起一个笑:“谢荐衣,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怎渡刀兴奋地鸣颤。
“我的刀也这么说。”谢荐衣正色道。
心法蕴于刀上交起手,面对强敌,她不再敢有分毫留手。
稚水剑的剑气太寒,冰霜凝结在剑上,是文群玉的心法剑相。
从她的剑上试图蔓延到谢荐衣的刀上。
谢荐衣右手刀尖已蕴上一层寒霜,连她的睫毛也染上霜雪,全身渐渐冰冷,呼吸和刀法皆缓慢起来。
口中呼出一团冷气,她的火焰似乎被冻住了。
文群玉挥剑的容姿更如雪中梅仙,耳坠被剑气吹彻,玲玲作响。
眼前模糊,谢荐衣闭上眼速速催动心法。
火红的两枚莲瓣自她心脏旋即绽放,白光从心脉传于指尖,霜意终于褪去。
谢荐衣的刀意前移几寸,和剑霜锋芒必争,终于平分了春色。
二人招招不留情,刀光剑影,严寒酷暑在众人头上交替。
谢荐衣目前面对过的强敌中,还是文群玉的剑意最盛,有傲然之姿。
她拼上所有刀法与心法都只能勉强占至平手。
文群玉更是心下震惊,短短两年余,谢荐衣的刀意和从前不尽相同了。
更为坦荡,有了几分与烈日争辉的纯烈,她竟不能保证自己此局能赢。
刀法骄阳似火,灼热、阔气,和她明眸如出一辙的钟灵毓秀。
文群玉全神贯注,稚水剑绕成软蛇捆住谢荐衣的刀。
谢荐衣挣脱不开,便以心掌挥向文群玉手腕,文群玉同样以心掌拦截住。
二人一手刀剑相缠,另一手用心法较量起来。
心法交起手来,文群玉彻底慌了。
如果说剑法是不确定能赢,心法却让她感觉,自己要输了!
她心下大惊,不敢相信谢荐衣的心法如此醇厚。
就算她是二瓣命心,怎会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感受到文群玉一时心势不稳,谢荐衣乘胜追击,挥掌向她胸口!
文群玉感知到败势,缠绕的稚水剑急忙一收,又送出,狠狠斩向她的双掌。
谢荐衣躲过这一剑,手掌就要触碰到她胸口,将她击出去——
眼前竟霎时寒光一闪,有枚细小的冰针带着寒气,直朝她正一无所防的左脚而去!
犯规!使诈!
谢荐衣的眼中霎时蕴满愤怒。
按说二瓣心法也无法同时维持六识中的两种,谢荐衣手中已蕴着心掌。
可是她不愿放弃近在眼前的胜利,只好调动剩余的灵力试图同时使出心足。
然终究是强弩之末,时机错了一瞬,她的左脚已遽然传来一阵剧痛。
这痛超乎她想象,冰寒和锥骨之痛一同传来,她几乎立时无法维持站立,从梅花桩掉落下去!
心掌也因此错开击败对手的机会。
在谢荐衣痛的双目前一片空白,直直下坠时,她凭借本能握住了身边文群玉的手腕。
文群玉使心法的速度不如她,心掌还未蕴起,只能目睹着谢荐衣彻底放弃足上的伤,转而换成心掌。
一掌运足气力,直截了当地一把拧断了她的手腕骨!
文群玉惨叫一声,
二人同时向水面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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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残暴啊。”台下众人喃喃的声音响起,似乎很多人都还没从精彩的对决当中回过神来。
有男修愣愣地咽口水:“不仅貌美,还都恐怖如斯。”
“至于吗,奖品虽好,也不是这个拼命打法吧。”
“宗主的女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
一名佩剑修士冷笑一声,接茬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二人颇有渊源。
文宗主之女无人不识,但旁边这位使双刀的,是沈首席的亲师妹!”
“竟是如此。”发问之人咂嘴皱眉,好似发现了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不过这女修的实力倒也不俗。”
谢荐衣和文群玉各坐在凉台两边,浑身都被冰泉水浸透,一个瘸了足,一个崴了手。
谢荐衣感到体内灵气游走紊乱,身上是衣衫紧贴皮肤的寒意,灵根却又隐隐灼痛。
大事不太妙。
拼劲气力一顿狂打后,竟然如此难受。
她将刀收回锦囊,竭力忍耐着脚腕剧痛。
评审长老们就在她头顶方台上商讨,她却因疼痛难忍逐渐脱力,无法辨明言语。
春风席卷,擂台四面花树摇枝,将花瓣片片吹落。
有的落在水上,有的落在她不远处的台面上,还有一片,落在走来的白衣修者的肩上。
春风终于来到她身上,谢荐衣浸水的发丝贴在额角,被拂动的雪白裙角染着血,寒意料峭。
肩上落花的修士越走越近,颀长身形,衣襟上绣着银竹。
她瞪大双眼,从台下很多人的神情中看出这并不是她的幻觉。
师兄来了?!
沈执琅在她身边半蹲下来,花瓣从他肩上垂落,二人距离在咫尺间。
谢荐衣反应过来,下意识偏头躲闪,鹌鹑似地想把自己埋在羽翅里。
师兄却不容她抗拒地靠近,身上暖香扑鼻而来。
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浓,谢荐衣身上哪里都疼,晕乎乎地屏息。
温热的指尖触上她脸颊,带着轻柔又坚定的力道,将她的脸转回。
沈执琅低下头看她,嗓音带着急切,如擦过手背般激起她心里一阵痒意。
“存儿别躲,让我看看。”
她不得已看向眼前那张清雅的面容,撞上一双关切灼灼的眼眸。
见她面上无伤,脸色却苍白含痛,沈执琅瞬时了然,眉心舍光剑印闪动。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她手腕间经脉一路而上,到达心脉时,灵根灼痛终于缓解了。
痛感消去,灵识清明起来,她下意识舒了口气。
此刻正垂眼望她脚腕的沈执琅抬眸看她一眼,输送的灵力突然变得更盛几分。
谢荐衣如纸般的面色渐渐好转,脚尖一动,偷偷往裙下缩去。
被沈执琅迅速准确地一把握住脚腕。
她心中警铃大作,脑袋却维持不动,只悄悄转动眼珠子,看向半蹲在她面前的师兄。
见他还是那副面对她没什么脾气的模样,不知为何瞬间老实不再动弹了。
沈执琅眼神落在她脚腕骨上,沉黯下来,那视线如有实形,“存儿。”
他欲言又止,片刻后只将手背递过去,
“疼了就咬我。”
谢荐衣忙摇头。
一旁的文群玉目睹沈执琅从谢荐衣脚踝处取出一根四寸长,被鲜血染成赤色的弯针,脸色彻底煞白了。
沈执琅手掌顷刻覆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疗愈术金色的灵力不断涌入,伤口不再狰狞染血。
他边做着这些,边抬眼细细望向谢荐衣神色。
看她皱眉忍痛、强作无事的模样,心中感到一阵积重难返的迷惘。
白衣青年微微仰头,平静地想,这针要是能换至他身上就好了。
他愿意被扎许多根,当作是他没能参加这场比试的惩罚。
宁愿如此,也好过此时看见师妹的表情。
他忍不住看得更仔细,想记住此时心脉已有些麻木的痛楚。
“额...师兄...”
谢荐衣脚上的疼痛随着他的治疗术慢慢减轻了。
师兄的净身诀又出,谢荐衣难得唯唯诺诺开口。
沈执琅还默然注视着她,听到她开口便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等到一身罗裙、长发全部烘干,她还是未能说出个所以然。
极轻的一声叹息传来。
温热的胸膛瞬间靠近,谢荐衣还未作出反应,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横穿过肩头与腿弯,稳稳捞在怀里抱了起来。
惊恐的情绪弥漫开,她和师兄自长大后,师兄再未背过、牵过她的手。
再危急的情形下也只是握肩揽住她。
师兄胸膛触感硬实,她无意间碰到,背脊上升起一股异样的酥麻感,令她陌生。
他身上融融的玉兰香里掺了几缕药香,钻入她鼻间,想是师兄伤未好全。
谢荐衣脸颊激起一阵热意,后脖颈汗毛直耸,兀地像砧板上的鱼一般奋力挣扎起来。
“师兄,我能走,让我自己走吧。”
“小心牵动伤口。”
沈执琅轻和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抚慰道:“就一会儿,我们去灵芝阁给你看伤。”
谢荐衣仍心有戚戚,却依言不再挣扎。
围观的眼睛有太多双,她只好凑近师兄肩处,试探着慢慢将一只手攀上沈执琅的脖颈。
视线移向他雪白的衣领,维持不动了。
低头见怀中人难得未继续抵抗,沈执琅的胸腔处传来震动,声音响在她耳侧。
“存儿乖。”
谢荐衣眸色颤动,神情更苦一分。
路过裁决长老们时,沈执琅将那根长针以灵力送之众人眼前,也让台下众人看得一清二楚,他声音朗然清晰。
“劳烦各位长老将此证物呈给持戒堂,也请在场各位见证,若是宗内不能还师妹一个公道,沈某便自讨一番公道了。”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都恨不得今日并未参与此次评决,卷入这左右为难之事。
仙门以四宗为首,修仙世家则是南商北沈割据,商家擅持箸握算,仓盈庚亿;沈家以武立世,族中英才辈出,世代嫡系掌权。
眼前这位道途坦荡的弟子沈执琅,便是沈氏嫡系,虽非长子,但仍不得不忌惮。
剑阁首席弟子天赋异禀,从不以身世压人,谦逊懂礼,竟让人一时忘记了他本身背靠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