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介舟缓缓擦去嘴角的鲜血,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此刻的情景,她上次和人打得不可开交是什么时候来着?
对了,小学三年级。
思绪越来越乱,她回忆起大乘传武会上的交手经历,模仿第一个对手火凤的招式,手迅速往外切,调动全身的煞气集中在掌心,加快攻击频率,充足的灵气也再次卷入体内,一切在她越来越快的输出下保持着新的平衡,也让萧河难以招架下去。
萧河攀在墙面上,足尖轻点,躲过这些伤人的煞气,如鬼魅般穿行在仅有的间隙中,在成功近身时却被林介舟扣住双肩,用断掉的勾魂链绞住双手扔了出去。
疼痛让萧河眼底一片猩红,似乎是他练的古怪功法冥冥中起了作用,黑色的影子缠绕在他的背后,与林介舟的庞大又摇曳的尾巴形成二元对立的局面。
林介舟觉得自己的喉咙像在烧,整个人突兀地颤栗起来,被周围的血腥味刺激得愈发具有攻击性。
她深呼吸几下,缓步走近,觉得今天的练习差不多该结束了,关于煞气的运用她熟练了不少。
但看萧河的状态,林介舟觉得今天的“切磋”怕是停不下来了,她捡起被萧河扯断的下半截勾魂链,再将他捆了一圈又一圈。
果然,在巨大的响动声中,勾魂链被扯得稀巴烂,林介舟暗道不妙。
萧河借着林介舟愣神的片刻,迎着煞气的冲击,越战越勇,甚至将断掉的一截勾魂链卡在指缝间,迅速刺向林介舟的腹部。
她的口中难以抑制地溢出一声闷哼,而萧河顺着她的颓势,将她压在身下,薄唇贴着她的脖颈,随时都能咬下去,肌肤挨得非常近,呼吸间共享着战栗的杀意。
“这才是魂狱。”萧河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面颊,“可惜这不是在最底层,不然你已经死我手里了。”
“哈……那我还得谢谢你是吗?”林介舟不屑道,“但你根本做不到。”
萧河眼尾微挑,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有意思,放缓了语气问道,“你还有什么招?”
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刚落,一些复杂,奥妙的咒语从她口中吐出,让萧河眼前闪烁一些慈悲的面容,好像自己在被许多双眼注视着,将他困住的囚笼的墙面上产生的细小的划痕像一双双正在睁开的眼皮,正严厉斥责他的暴行。
林介舟猛推他的胸膛,将萧河掀开。
他痛苦地抱着脑袋,在囚室的一角疼得打滚,盯着林介舟看时周身散发凄厉的怨气。
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林介舟的妖魂尚未修复完,就这么用上了《大乘佛经》里的奥妙真言,简直像自己提刀细细剖析自己的灵魂……成熟的鬼会自己学佛经超度自己。
“你……你这招只能用一遍,我下次一定会堵住你的嘴。”萧河恶狠狠道。
他再次抬头,却不见林介舟的身影,心里一沉,却转眼发现囚室里多了一条一人高的白色狐狸,毛色光滑,身材矫健。
它安静地躲在角落,舔舐腹部的伤口,直到把勾魂链的碎片舔了出来,叼在口中。
一人一狐都鲜血淋漓的,但见到萧河惊诧的眼神,白狐却没有相似的烦恼,它目标明确地径直冲过来,抬爪时也在他的腹部剜出一个相似的伤口,实行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
“啊啊啊啊!”接连遇到的精神和身体方面的攻击终于让萧河招架不住,全靠《痛经》吊着一口气。
但一切都没结束,白狐趴在他的腹部,竟然看到他伤口连接处缝着一本经书。
它继续扒拉,差点顺着他腹部上伤口撕开那本缝在肚皮上经书,直到萧河开始用尽全力大声尖叫,它才犹豫着放下利爪。
“噗嗤噗嗤——”
挡在栏杆上的干草一簇接着一簇掉下来,匆匆赶来的白无常穿得非常严实,堪称是全副武装,他惊讶地打量里面的情况。
“林介舟呢?萧河,你身上的狐狸哪来的?”
“在我身上……她是狐妖,快把她带走,她要杀了我。”萧河惊恐地后退。
白狐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朝白无常龇了龇牙,嘴唇一周的毛发都是血,它开口说话道:“小白,是我,我和萧河在解决私人恩怨,但我现在被打回了原形,他也受了伤,我们没力气继续打了。”
小白被吓了一跳,魂狱里不是没有形容可怖的大妖魔,可是这是在魂狱的最上面的一层,平时非常安全,他只是简单做个兼职,没成想会撞到这么血腥的场面,颤了颤后,他打算尽快息事宁人。
他说:“林介舟,最近魂狱要大洗牌,老黑指给你的走阴的差事近日不能继续,你该准备受刑,剔除满是劫煞的根骨了。”
林介舟冷笑一声,“大人提这事提得及时,最近几日我们定会收敛一些。”
小白不悦,但也明白林介舟对在即将参加复活赛的节骨眼时提受刑的不满,但他只能装作不在意,顺便强调道,“今后几天有不少阴差会来魂狱巡逻,你们再闹,就双双受刑,打入下面的阿鼻地狱。”
白无常的双方各打两大板的方法,在魂狱里随处可见,通常恐吓一下就完了,不会真的对这些狱中罪犯上心。
小白很快解决完这件事,他又在这间囚室内转了转,看到狗蛋已经吃下了药,又回头看了一眼林介舟,心生惭愧,觉得自己托林介舟办事,却不能明面上的其他事情上偏袒林介舟,多少有些不厚道。
他心中过意不去,临走时往林介舟所待的囚室内丢了几瓶药物,忽然见白色的身影往前一扑。
林介舟抬起利爪拨弄这些药物,但没有接纳这些补偿,她妖异的瞳孔仿佛能看穿人心中的所想,薄唇微启,“小白,我不为难你,可是一码归一码,我来之前陟岵寺说要彻查地府事务走漏的事,你们这边有什么动作吗?”
小白不得不停下脚步:“差不多了,我大概知道是哪个人散的消息,可是这事是老黑主管,估计又是批评一下以表惩戒。”
“不行,这是大事。”林介舟不动神色地提醒道。
白无常心里一沉,盯着白狐狸舔毛的悠然姿态,这才感到肠子都悔青了,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祖宗,这么会看透人心和拿捏人性。
“行。”小白明白了,当着林介舟的面打了一通电话,给老黑认真地坦白说陟岵寺要彻查这事,地府这边也要拿出态度来。
迎着林介舟充满算计的精明目光,小白觉得自己真是压力山大,打完这通电话后,他就离开了魂狱。
出了压抑的魂狱后,小白又在地府拨通了号码,“喂,临泽,你的那个远方亲戚家的小孩现在伤势稳定,我托人照顾他了。”
“是谁在照顾他?”临泽好奇地问,“我能知道对方的名字吗,这个人在魂狱里还能不私吞药物,还这么好心地帮忙照顾人,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
“这你不用知道,我们回头见。”小白知道临泽和她的搭档张哲与林介舟不对付,遂将这件事隐瞒了。
临泽结束通话,连忙紧急联系上另一个人,她的搭档。
冥冥中,她觉得比赛时林介舟是魂狱里的罪犯的消息就是张哲散出去,这事在大乘传武会的网络论坛上炸开了锅,动辄就被拉出来讨论一番,甚至上升到对地府工作的不信任。
拨通电话后,临泽立刻逼问张哲,“林介舟来寺里的事只有你我和老黑知道……林介舟是魂狱里的罪犯的消息是你散的吧。”
“她是从我们地府出的魂狱罪犯,万一伤到其他人,为非作歹怎么办?”张哲不以为然道,“但消息真不是我散的。”
他继续说道:“再说这不是好事吗?呵呵,你怎么还为她说话,莫非你也对魂狱中人产生了怜悯,我跟你说,魂狱中的人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张哲懒洋洋地回答道。
临泽觉得真无语,她反驳道:“能放进魂狱里的罪犯就是还有救的,还没完全丧失人权,甚至里面其实还关着只僭越神明的犟种,人其实什么都没干呢,我听说林介舟就属于这类,吓死我了,幸好不是你说出去的!”
临泽对搭档感到不满,很快挂断了通话。
张哲这才感到大吃一惊,知道自己冤枉了林介舟,但老黑已经打了一通电话过来,“陟岵寺那边要彻查,我也不能再拦着,明天以后你呆的庙里不许用走阴的人,你前几天搭档的一个走阴差的人已经被剥夺差事了,就是他不懂事乱说话传出去的,走阴之人不属地府内,但也要以此为戒,你回去以后也要告诫庙里的人不知内情别瞎说。”
张哲缓缓放下手机,庙里知道林介舟是罪犯的事是他带头讨论的,幸好他只是心有不满,但没有真的不顾工作,他也觉得最近真神奇,感觉这地府的天怕是要变了。
外界的风雨暂时没有波及到魂狱中,这里面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到处都是气喘吁吁,满腹怨言的罪人。
小白离开后,林介舟再也接受不到外界的讯息,她一边提防着萧河,一边翻动着手头上的两本经书,绞尽脑汁想要恢复人身。
可是炼了两页《大乘佛经》后,她的妖身反而再次缩小了一点,修为也从筑基期掉到了炼气期,她差点气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在焦灼中,她慢慢强迫自己平复心绪,告诫自己是只妖,强修人类的术法一定会有些差错。
向内视察中,她看到腹中多了一个小小的丹田,好啊,她散掉的修为都用来结妖丹了,不对,还多了一点东西,她能感到体内有两股相似又不同的回路。
《根骨经》乃是道教产物,而《大乘佛经》是佛教经书,她佛道双修,从此以后拥有了两个炼气期。
林介舟暗喜,觉得自己才不是师傅口中没用的废物,她甚至把妖丹修回来了。
可是,她冥冥中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地府这么特别,不对,是魂狱。
林介舟能感到魂狱中充斥着极其充沛的灵气,忽略掉它的创立性质,这里完全比得上她之前待过的数一数二的洞天福地,甚至还要更好,是她见过的修炼最快的地方。
她思来想去,最后拿出小白给的银白色老年机,就这么开始搜索起“魂狱”二字了。
囚室内重新归于寂静,呆在对面囚室的男孩狗蛋吓得大气不敢出,和自己的室友张晓燕对上视线,都既恐惧又敬畏地盯住林介舟的一举一动,心叹她的认真与努力。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认真地翻阅经书,加紧修炼。
只有萧河看清楚了林介舟在干什么,他看到林介舟在自己的经书里夹了个小小的手机,正在努力用爪子摆弄,就这么当着他的面玩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