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次日,卫允照常上衙,照常早早的便赶到了翰林院。zuowenbolan
如今卫允乃是新官上任,自然不能迟到或者早退,怎么也得表现的稍微好一点点,翰林院清闲,没什么差事,但至少不能够迟到早退,给上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经过昨夜的聚会,卫允,王离,还有刘明三人之间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再不复初识之时的陌生,就连碰面之时打招呼,都要比往常热情上许多。
闲时交谈,也不在拘谨,相互之间的话题也多了起来。
在翰林院里头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韩林院本就清闲,再加上卫允等人又是新人,掌院的学士大人自然不会安排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他们几个新人去做。
其实翰林院除了替皇帝偶尔替皇帝写写圣旨之外,貌似还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可做,大多数时间,都在和书打交道。
是以卫允整日里,大多数时间都是泡在翰林院的书库里头,要么翻阅史料,查阅前人的传记、注释,要么就是找一些大周地志之类的书籍,还有些前人留下的游记文章。
如此这般下来,卫允在翰林院的日子过得倒是充实,且有几分闲适随意,半点都不像个做官的,倒有点像是去翰林院度假的一样。
卫允心里也清楚,这样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很久,一旦到了外放做官,治理一方的时候,只怕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成日里处理政事都能把人给忙炸了。
刘明和王离二人,不知是怎么想的,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放着如今好好的舒服日子不过,硬是从掌院学士孙大人那里讨了个修书的差事,陪着卫允一道窝在书库里头。
掌院的学士大人见他们三人对典籍如此感兴趣,也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便交代了其他上官,暂时不给他们安排别的差事儿,就让他们几个待在书库里头好好修书,顺便也能够不断地学习新的知识,充实自身。
卫允他们的任务大体就是在书库里头帮着整理书籍,分门别类,在天晴的时候,将书库里头的书籍,依次拿出去晒晒,除除虫,防止潮湿腐烂。
顺带着将一些年代久远的古籍,重新抄写腾录,整体的工作类型,倒是和后世的图书管理员相差无几。
三个人相互做伴,竟也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意思。
只不过王离的时间稍微少了一些,因为隔三差五的,官家只要差人来唤,掌院学士便会安排这位大周朝有史以来,第一位三元及第的大才子,去御书房侍读。
说是侍读,其实就是在一旁陪着元祐帝批阅奏章,元祐帝偶尔也会问上那么几句,既是考较,也是提点。
若是元祐帝的心情好了,王离还能得些赏赐。
五日的时间转瞬即逝,时间来到了六月十五,这天也是朝廷官员们每月休沐的日子之一,大周律例,官员每月逢初一、十五休沐,卫允等人很幸运,才刚刚上任五天,便迎来了一次休沐的机会。
恰好,初一十五也是国子监休沐的日子,十五这天一大早,柳存就带着流云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卫府。
书房,完成了每日必须的晨练,用过早饭之后的卫允,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一段红绸束发,端坐在书桌前,提着毛笔,进行每日不缀的练字。
卫允写的是行楷,临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公,秦老太傅的字帖。楷书太过端正,草书又过于狂放,行书有些潦草,卫允都不是很喜欢,是故便折中选了个行楷。
一张洁白的宣纸,有一半写满了大字,便有丫鬟来报,柳存登门了,卫允吩咐下去,让人把柳存引到书房来。
不过是,书房之外,便有脚步声响起。
卫允眼睛都没抬,只是听脚步声和呼吸声,便知道是他,淡淡的道:“这么大清早的,是什么风,把咱们的柳大才子给吹过来了?”
“自然是有天大的事儿!”柳存径自走到太师椅处坐下,拎起水壶,连喝了三杯才作罢。
“我问你,千春楼里放出来的那首少年侠气,当真是你所作?”
卫允轻笑一声,抬眼撇了他一眼:“我还道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呢,原来就是因为这个,怎么,什么时候柳大才子连我这个好友的字都认不出了?”
“嘶!”柳存倒吸了一口凉气,“还真是你啊!昨日便听说了,新科状元和新科探花,前日在千春楼吃酒,各自留下了诗词一首,我在国子监的那些同窗,昨日还未下学,便吵嚷着要去见识一下咱们新科状元和探花郎的才学呢!”
卫允落笔不停,口中道:“你也跟着去了?”
柳存道:“自然去了,不然又怎么会见到咱们卫探花的大作!”
一张宣纸尽数写的满满当当,卫允将手中狼毫笔搁于笔架之上,看着柳存道:“你这么早一惊一乍的跑过来,就为了问我这么几句话?”
柳存道:“自然不是!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种闲着没事儿干,没事找事儿的人吗?”说着,还用极为幽怨的目光的望着卫允,好似卫允把他怎么着了似的。
小白杨好似没有看到两人一样,信步走到案前,拿起沾墨的狼毫笔,还有笔洗,转身便出了书房。
卫允有些无语,柳存那儿都好,就是内心戏贼多,有些时候卫允甚至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走到柳存旁边的椅子前,卫允径直坐了下去,拿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下口,润了润嗓子,才道:“行了,别给我阴阳怪气的,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不然待会儿可别说我不近人情,没给你机会说!”
“别别别,我说,我说!”柳存赶忙道。他知道卫允的个性,说一是一,说不近人情,那可是真的不近人情,谁说都没用。
卫允端起桌案上的茶碗,揭开盖子,泯了一小口。
柳存见状,当即便换上一张灿烂宛若烟霞的笑脸,笑嘻嘻的道:“卫公子,卫探花,卫大人!”
卫允当即一凛,忙侧身避开道:“可别,我命浅福薄,承受不起,您老人家就可别我玩这出了,有什么事情赶紧说,再拐弯抹角的,小心我让人轰你出去!”
柳存扁扁嘴,继续道:“成成成,听你的,说就说,嘿嘿嘿!我这不是有事儿想要求你吗!”
卫允定睛看着他,眼神似乎在说,要是在拐弯抹角的,小心老子真把你抓起来,一把丢出府门去。
柳存这才赶忙道:“昨日晚间,不是在千春楼见到了您的大作吗,我就想着,连千春楼都能有你的亲笔所书,咱两的关系这么好,我是不是也能从你这再要一幅你亲笔所书的少年侠气!又怕这个要求太过唐突,是以昨夜辗转反侧,直至深夜才睡下,今日一早方才下定决心,上门来找你!”
卫允白了他一眼:“就这?”随即上下打量着柳存,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这家伙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找我要东西唐突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可是卫大人了,我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的监生,连个官身都没有,自然不能同以前一样了!”
卫允挥挥手道:“切!不就是再写几个字吗?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柳存看着卫允,露出个憨厚的笑容,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如果说此刻柳存的心情是处于云端之上的话,那么下一瞬间,卫允的话,便直接将其打落至九幽地狱之下。
只见卫允嘴角微微上翘,唇舌轻动:“不过是你的话,我送你两个字:不——行!”
柳存顿时恍若遭受雷击一般,灿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皮肉轻轻抽动,目光都呆住了,现实和落差就是如此之大,他根本就没有料到卫允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这!”柳存忙道:“卫兄,卫探花,卫大人!您就不在多考虑考虑?”柳存小心翼翼的看着卫允,目光之中,写满了谨慎。
卫允瞥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考虑的,这东西给你又没什么用,你要过去干嘛!”
“怎么会没用!”柳存的声音立马就高了几分:“你是不知道啊,你那首少年侠气一经现世,到底引起了怎样了轰动,昨夜千春楼的玉娘子献唱,引得无数世家子弟,一掷千金!你就等着看吧,说不好待会儿万芳阁和广云台那边就会差人过来登门了!”
万芳阁和千春楼的性质一样,养了无数的清倌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俱十分精通,乃是汴京城里头数一数二的销金窟,其消费之高,甚至还在千春楼之上。
而广云台,性质就不一样了,广云台则是真正的娼寮妓馆,在广云台,可没有什么卖艺不卖身直说,便是那些个所谓的花魁,只要你荷包里头有足够的银票,就能够一亲芳泽,与之共度**。
“小白杨,还杵在那儿干嘛?没听见咱们柳大才子说什么吗,还不赶紧去给你立春姐姐说一声,若是广云台和万芳阁的人来了,让她自行处理!”
洗完笔,立在门外候着的小白杨出现在门口,拱手躬身:“是!小的这就去告诉立春姐姐!”说罢,直接朝着后院跑去。
京城的卫家,还没有明面上的管家,家里的内外事宜,一直都是立春这丫头在处理,这丫头在扬州的时候就被刘嬷嬷带在身边,调教了几年之后,才放到卫允的院里做了一等女使,行事作风,都颇有几分刘嬷嬷的风范。
尤其是跟在卫允身边之后,在卫允有意识的培养和锻炼之下,这么些年下来,能力也是越发的强了,处理起府里的内务,还有府外的生意,也是做得井井有条,不见丝毫的乱象。
若不是如今入了官场,怕被御史言官抓住把柄,在官家面前参自己一本,卫允都准备让立春这丫头做个女管家了。
“卫兄!”柳存可怜兮兮的看着卫允,微微垂着脑袋,“咱俩这么些年的朋友了,你说说,我可有求过你什么?”
卫允淡淡的看着他,微微点头道:“这倒是句实话!”
柳存又道:“如今我好不容易有点事情,求到你这里,你不会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吧!”
卫允看着柳存,说道:“本来区区一篇诗词,不过百十个字罢了,也没什么肯不肯的,只是你不和我说实话,这让我怎么办才好?哎呀,好纠结!”
“嗨!”柳存立马松了口气,摆摆手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找你要这个,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当做贺礼送人的。
如今你可是新科探花,风头正盛,尤其是前日你在千春楼作出那首少年侠气之后,新科探花才思敏捷,文采斐然之名,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汴京城,若是此时拿你亲笔所书的诗词去做贺礼,再合适不过了!”
“贺礼?你要送给谁?”卫允问道。
柳存道:“还能是谁,不就是我那个在兵部做郎中的族叔,再过三日,便是他三十五岁的生辰,我正愁不知道该送什么东西做生辰礼呢!这不你就送上门来了吗?”
卫允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柳存期待着看着卫允,问道:“卫兄这是答应了?”
卫允看着他道:“我与你平辈论交,柳大人既是你的族叔,自然也是我的长辈,别说是区区一篇诗词了,便是再贵重的礼物,送出去也是应当的。”
“不过那首少年侠气,若是送给柳大人做生辰礼,怕是有些不合时宜,不若我换一首?”卫允如是道。
柳存赶忙摆手道:“别别别,就这首,就这首,咱们送的是一番心意,又是什么别的,不用在意那么多!”
卫允看着柳存的眼睛,轻笑着问道:“你确定?”
柳存当即点头如捣蒜:“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这话,还是柳存从卫允这儿学到的呢!
见柳存坚持,卫允也不强求,“那就依你!”
说罢,卫允又复走到案前,提起手中小白杨刚刚洗好的狼毫笔,看着柳存,道:“傻坐那儿干嘛,还不赶紧过来磨墨!”
“唉!”柳存赶忙站了起来:“来了,来了!”快步走到桌案前,拿起墨条,熟练地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