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阿玛利恩宫里,安斯艾尔在去议事厅前写下了一封简洁的信,轻快地装好递给莱利。
“以防突然造访太过冒昧,将这封预告信给约阿希姆送去吧,我在信里写了我今天晨会结束后会从维拉扎诺出发,去缇斯麦找他,我将乘一匹快马,预计不到傍晚便会到达路德维希堡宫,他收到信就会做好等待我的准备了。”
听说有巫师创造了一个叫做“时空裂镜”的空间魔法,已经通过了中级巫师考核,不日就要在民间流通了,到那之后,巫师出行会更加便利,但是现在巫师还是只能使用普通交通工具。
一想到今天就可以与爱人见面,安斯艾尔在大臣前就收不住微笑,惹得众位王宫大臣面面相觑,不知今天国王为何心情这样好。
高空中振翅翱翔的莱利穿越重重云雾,路德维希城堡的轮廓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清晰。
半年来因为约阿希姆提到过注意避开继母的视线,他们一直掩藏得很好。
可是今天也许是想到傍晚主人就会跟王子见面,自己这封信无甚用处,莱利就这么放松了警惕,分神想着自己一会儿呆在哪里打发时间等安斯艾尔陛下来,大喇喇地飞向了路德维希城堡。
继母的眼睛何其锐利,她穿一身墨绿色的紧身礼裙,妆容尽态极妍,本来婀娜地走在城堡长长的走廊里,隔着窗杦却看到了高空中爪子上抓着信封的猫头鹰。
就此终于发现了端倪。
她勾起唇角,改变路线往猫头鹰飞往的方向——王子所在的尖顶塔楼去了。
约阿希姆王子透过窗户望向后花园的玫瑰花丛,仿佛看到幼年时自己与父亲在新翻的泥土上忙碌的身影。
“什么时候开花啊?”年幼的王子蹲在父亲刚刨开的土坑前,小手指戳着边缘松软的泥土。
老国王摸摸小王子的头说:“等你再长大一点。”
“再长大一点,这里会长出很多的玫瑰花吧,会有一朵是属于我的玫瑰花吗?”
“会的,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专属于你的那一朵玫瑰,为了保护它,你会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吗?”
老国王顿了一下,慈爱的目光愈发温柔,“对,就像我和你母亲那样。”
塔楼上的约阿希姆看着竞相绽放的一朵朵玫瑰,那旺盛的气势仿佛有无穷的生命力在其中奔涌,他喃喃道:“父亲,我想我已经找到属于我的那一株玫瑰了。”
从前他惧怕突然肩负的责任,惧怕未知的前途,惧怕被束缚在既定的框架中无法挣脱,惧怕亲人陆续离世的阴影,惧怕疾病的折磨。但是如今,因为身边有了安斯艾尔,现实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沉重,他想,只要安斯艾尔在,他愿意向迷雾重重的前方迈出脚步,愿意产生对抗一切的勇气和信念。
安斯艾尔就是产生那力量的源泉。
“约阿希姆,你在看什么?”继后的声音从身后门边响起。
王子被打断了思绪,冷漠地道:“瑞塔·万提斯,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进入我的房间吗?”
“你应该叫我母后,约阿希姆。”
瑞塔·万提斯走到王子站的位置,向窗外望了一眼,“天天开着窗户,你身体弱,小心冻感冒。”她动作自然地将窗户合上,回到寝室中央道:“我给你带了一些水果。”
她将一篮洗净的红苹果搁在桌子上。
约阿希姆皱了皱眉,“以后这种事情让仆人来做就好。”他只是看了一眼,站在窗前并没有动。
“怎么,母后亲手给你洗的苹果你还嫌弃上了吗?”
万提斯用纤如葱管般白皙修长的手取出一只苹果递向约阿希姆。
窗外猫头鹰莱利带着王的信终于飞到了王子的窗边,他看到王子的继母万提斯也在,本想闪身躲开,但是待他看清万提斯手中拿的是什么时,圆眼睛瞬间瞪大,死命地用身体和翅膀拍打窗户,往日从不上锁的窗户不知为何被死死地关上了怎么也扑打不开。
目睹到这些的新后却什么也没说,她眼睛一转,继续用期冀的眼神望向王子,将苹果又递近了一些。
那深红色的蛇果如同精心调制的毒药,散发着致命的诱人气息。
背对着窗户的王子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想到不管怎么说万提斯终究是自己的继母,不过是来送水果罢了,又没有非难自己,就算自己再怎么厌恶她,也不至于明面上跟她过不去。
约阿希姆只得接过来,在万提斯的亲密注视下,将苹果送至唇边,轻轻咬下一口。
甜蜜的汁液在口中迸发,然而这甜蜜的背后却是无尽的黑暗。
随着苹果被咽下,约阿希姆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去,身体变得绵软无力,他一头栽倒在地毯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那颗被咬了一口的苹果从他手中掉落,滚向了房间角落未知的黑暗处,好似在诉说着这悲惨的命运。
瑞塔·万提斯在对王子使用魔法!
猫头鹰见王子已经彻底晕过去,立马掉头往回飞,赶紧!赶紧通知王!
此刻的王正独自策马疾驰在从维拉扎诺通往东部缇斯麦国路德维希堡宫的路上。
他精心挑选了一身红丝绒礼服套装,怀里捧着此前和莱利一起从白女巫那里讨来的玫瑰花,甜蜜地幻想着见到王子时的场景,在脑海中预演他们会怎么从久别重逢的拘谨到亲密诉说好久不见的想念。
随着日暮西斜,他驭着骏马的身影被渐渐拉长,身后原本湛蓝的天空如同一面巨大的画布,从边缘开始染上淡淡的橙黄,远处山峦的轮廓也变得模糊起来。
路德维希城堡角落的圆筒尖顶塔楼里,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到王子的眼睑上,他躺在床上很不舒服地醒了过来,眼睛像变成了万花筒,到处看到的都是扭曲变换的图案和线条。
等他的视线重新得以聚焦,虽然眼前的景象还是蒙着一层不真切的光晕,但是他却能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影,身姿挺拔,风度翩翩,王子的头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强烈的眩晕使得他看人有些朦胧不清,但他知道进来的是年轻的新王。
“你来了。”王子站起身,他感觉整个人飘忽忽的,走路像踩在起伏不定的云端。
世界在眼前不停地旋转,整个房间仿佛都在疯狂摇晃。
他看到王露出甜蜜的微笑朝他伸出手,像履行一场只有二人知晓的亲密邀约。
王子也感到甜蜜起来,“是的,我们应该这样。”他感受到浑身涌起澎湃的情潮,催促着他将眼前的人揉进身体里。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新王,嘴里喃喃地说着心里话,倾诉着满腔的思念和爱恋。
“对不起我的信总是写得很简短,其实是我羞于表达爱意,但是,但是我真的很想你…”
王子抓住王的手将他带向自己,两个人胸膛抵着胸膛,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站在四柱床前缠绵悱恻地接吻。
华丽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自己落了下来,阻挡住了外界的光线和窥探,为寝宫营造出一个静谧私密的空间。
橘红的晚霞像点燃的烈火在天边铺展开来,绚烂荼靡,如同一汪沸腾的岩浆,整个城堡都被夕阳染得通红。
尖顶塔楼上的寝宫里,两具难舍难分的身体轮廓被清晰地投射到窗帘上,一具源自身材修长挺拔的王子,而另一具跟王子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却分明是个玲珑曼妙的女性**。
寝宫内,王子喘息着将朝思暮想的王扑倒在了松软的大床上,王朦胧的神情别样诱惑,如同暗夜悄然绽放的罂粟花,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勾魂摄魄,王子缓缓将他压在身下,缠绵沉沦进天旋地转的**中。
晚霞依旧无情地燃烧着,仿佛对人间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王赶在最后一点太阳要沉到天际线下之前到达了路德维希城堡,城堡前驻守的侍卫长半年前曾护送约阿希姆去维拉扎诺参加新王的庆典,因此认出他是维拉扎诺国的国王,听到他的来意后,安排一名仆从将他的马牵到马厩,另一名仆从将他带领至王子居住的塔楼。
“王子不喜欢我们随意出入他的寝宫,您从这里上去,就能找到他了。”仆人站在塔门前毕恭毕敬地解释道。
王抱着玫瑰盆栽顺着旋转楼梯一层层往上走,不知为何他觉得心慌慌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约阿希姆没有收到信吗,为什么他城堡中的人一点儿也不像知道我要来的样子?
为什么他居住的地方如此安静,为什么他没有出来迎接我?
他,他难道没有像我煎熬地思念他一样急切地想要见到我吗?
等王终于来到王子的那间寝宫前,兀自调整好呼吸,怀着马上就要见到心上人的雀跃之情推开寝宫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衣衫不整的王子半坐在床边细细喘气,一旁的新后浑身只用毛毯包裹,坐在扶椅上优雅地品茶,凌乱的床铺和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气息,无声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的情事。
“约阿希姆!”王颤声喊王子的名字。
室内的两个人一同抬起头来望向门口这个不速之客。
王子的眼神麻木空洞,继后则满脸从容,带着玩味的目光看向王。
王颤抖着朝王子径直走进来,他大脑一片空白,心仿佛被无数只手紧紧揪住,痛得无法呼吸,他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刚才在这间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继后眼波一转看向王子,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又来了。
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来了。
王子藏在被褥下的右手握着一把剑,此刻,他面向王的位置,右手小幅度地剧烈抖动,脑海深处的潜意识在激烈挣扎,试图反抗魔法的压制,但最终他的意志还是完全被控制,他缓缓握紧了剑柄。
已经靠近了王子的王还没意识到端倪,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嘴唇也在哆嗦,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被无言的情绪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咫尺之间,王子瞅准时机从床边一跃而起,绝情地手起刀落,王的心脏已经被爱人捅了一个对穿。
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溅到了王子的身上。
王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再也抓不稳的盆栽砸到地上,瓦罐碎裂,散落的泥土中夹杂着一株鲜艳的红玫瑰。
红玫瑰掉落到地上,花瓣的红色奇异地迅速褪去,直至完全变成了白色。
王低头摸向自己的左胸膛,那里已满是鲜血。
鲜血,确实是有着像红玫瑰一样鲜艳的颜色。
“为什…么…”
“你可要想好,如果对方背叛了你,不幸便会在你身上降临。”
“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我们曾对着新月起誓,他发誓会一辈子钟情于我。”
当时的王这般自信地回答。
而如今他已经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
他用哀怨的眼神望向眼前冷酷陌生的昔日情人,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性情大变。
还是他从前伪装得太好?
安斯艾尔沾满鲜血的手拼命地想要抓住约阿希姆质问他,却只来得及触碰到约阿希姆的额头,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他的血泼溅到那株变成白色的玫瑰上,将花瓣重新染成了鲜艳欲滴的红色。
“约阿希姆,为什么…背叛我…”
他最终绝望地倒在了血泊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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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灾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