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父亲与两位世伯一起, 灭门夜管韩家借的。duanzixiaohua”
裴凉这话一出口,整个祠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半点不夸张。
这会儿连针掉在地上, 都是一声巨响。
江家和曹家的人更是直接给懵傻了, 脖子跟生锈似的,咔吧咔吧缓缓转过来, 看向裴凉。
甚至能明显听到他们脖子转动的时候, 那姿势不慎而引发的噼啪声。在死寂的大厅中太过明显了, 甚至有人跟着心脏跳了一下, 生怕对方头掉下来。
围观群众尚且如此, 就更不要说江曹两家处于暴风中心的人了。
他们死死的盯着裴凉,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根本就对她说的话无法理解。
江曹两家早料到裴凉对于韩家灭门事件有切割之心, 但能想象的最坏情况, 也是将责任推给他们。
先前江逊试探出的韩未流的态度,若知道裴凉是他杀父仇人之女, 不可能还会维持这般若无其事的相处。
所以他们笃定裴凉是想要好处占尽,但好处占尽就必定得处处受制,便是她不想维护两家, 某些关键要命会牵扯到裴家的地方,她也会想办法打掩护。
就如同此时在裴家父子灵位前, 江曹两家故意拉那父子下水, 就是逼裴凉甚至韩未流适可而止。
如果裴凉眼睁睁的想看热闹, 那今天罪行暴露于天下,你裴家肯定也逃不了。
这时候裴家如日中天,烈火烹油, 按照江曹两家的逻辑,江湖名门到了这一步, 接下来不就图个一统武林,成为天下武林第一人?
裴凉明显临门一脚,她不可能选择这个时候把事情捅出来。
然而对方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这些理所当然的道理,这疯娘们儿根本不在乎。
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把裴家父子也踢入局了,仿佛那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们的名声或是生前所为于她没有任何影响一般。
甚至周围的人拿怀疑震惊的眼神看着她,仿佛要通过她的脸探究出当初灭门之夜的惨状之时,她都无动于衷。
裴凉脸上的表情太过若无其事,以至于让人会产生一种错觉,她真的有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吗?
江曹两家见有人想开口,对裴凉一问究竟。
连忙先一步呵斥道:“她一介女流,当初更是养在深闺,岂会知道这些详情?”
“当年韩家出事前后那段时间,我们三家产业均大受打击,终日忙得焦头烂额。”
“哪里有时间事事与她细说?我们三家问韩兄借钱渡过难关,又岂会是灭门之夜那般巧合?当日曹兄和裴兄如何我不清楚,我江家当日突然兴之所至,下山去了城中最大酒楼吃饭。”
“对饮至深夜才离开,酒楼周围人都可以作证的。”
三家所处之地,附近都有繁华大城,像裴江曹这样的名门,于城中之人并不陌生,尤其是酒楼银楼这等花钱的地方。
常有子弟光顾不说,家中大办或是平日里家族成员开销,也都经常请城中著名的裁缝,厨师,绣娘,银楼老板亲自上山。
也就是后世的上门私人订制服务了。
像江家这种名门,主要家庭成员肯定去了哪儿都是被人点头哈腰的。
如果江掌门这么说,当日晚上就在城中酒楼,且有周围宾客和掌柜小二等作为目击证人,以江家到韩家的距离,倒是可以大大减轻嫌弃。
说到底,裴凉此时也不过是空口无凭而已。
即便她透露的信息足够可疑,但裴江曹三家不是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随便质问的人家,同为正道立场,且三家处于顶端,便就是这般从容。
与对魔教的不耐查证便偏听偏信全然不同。
裴凉自然也早想到了这一点,三家又不傻,去灭人满门,即便大概率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却也得做好万全准备。
比如不在场证明。
看江曹两家随着江掌门的话,脸上略有放松,仿佛是反应过来关键,只要死不在场证明,对方若拿不出直接证据,便是天下人都无法将他们定罪一般。
但裴凉却并不与他们纠缠这一点,只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疑惑道:“可当晚我确实亲眼看见父兄带人抬着几个箱子回来。”
“当夜我心神不宁,难以入睡,快要鸡鸣之前,便听到父亲院子里的动静,过来一看,父亲和兄长身上穿着夜行衣,带着人搬了一些箱子回来。”
“我好奇询问,父亲便告诉我,是韩家所借,用来渡过近日难关的,不光我裴家,江家曹家也是如此。这般大事我不可能记错。”
“不过几天之后就听到韩家满门被灭的消息,当时我父亲还伤心难过,差点一病不起,好在是挺过来了,不过可惜数月之后也死于偷袭。”
说着脸上露出忧郁的表情。
周围人都听傻了,这裴掌门是换了个人不成?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话多可疑吗啊?夜行衣,搬箱子,还鸡鸣之前回来,活脱脱打家劫舍后的样子啊。
从来只见过对自己家的嫌疑拼命狡辩的,没见她这般嫌别人不信,还一再细化细节证明的。
是,那老裴掌门都差点气病了,人都病成那样了,还不忘着急慌忙的替你退掉韩家亲事,改定江家?
原本如果这种事被任何一个人挑破,怀疑敌视的目光你都会投降裴家。
可裴凉作为裴家掌门,疯起来自己扫射自己家太狠,反而让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做何反应。
甚至有跟裴家关系好,或者利益绑定比较深的,都想拦着她,让她可悠着点的样子。
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说话离奇的时候,必不是空穴来风,多少有点适应了。
此时按着裴掌门所言细细思索,当日裴家这般着急跟江家定亲,还有裴少掌门与曹卉的亲事也是那段时日最终敲定。
当时看来只是裴家捧高踩低,见韩家没落便不顾体面和恩义。
可现在换一条思路看待这问题,这颇有些联合干了恶事,用姻亲关系绑定,共同死守秘密的作态啊。
如果这三家的‘借’银真的是裴掌门所说一般运回来的,那么当初在灵堂之上,裴掌门一提韩家的钱,江家便认怂这件事,也有了解释的依据了。
江家当时的退怯哪里是害怕道义谴责?总归当天最后他们也颜面尽失了。
他们害怕的分明是裴凉继续乱说话,鱼死网破而已。
便有人沉声的问裴凉:“裴掌门,你是否能保证你说的话句句属实?”
裴凉正准备回答,曹掌门便插话道:“一派胡言,我们虽不知裴兄当日为何这般与她解释,但当夜我和江兄两家却是没有做那鬼祟之事的。”
“江兄有证人证明当夜在外饮酒,我曹家也能找出证人证明自己没有出行。”
“虽不知裴兄当日鬼祟之状为何,又怎会将月余前的借银之事拿到当天细说,想来只是糊弄闺阁女儿而已。”
“裴掌门听信父兄之辞,不考虑其行事可疑,便拉我两家下水,是何居心?”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一个人死吧,江曹两家如此想到。
总归他们死咬着自己当初就制造出来的证据不放。
结果话音刚落,裴凉就回答道:“可当日抬回来的那批箱子,上面就有韩家标记。”
“我裴家当日再是艰难,总不至于借银之后,那箱子还留着反复使用吧?”
江掌门呵斥道:“够了,你当初还未主事,一切仅凭自己臆断,且你只能看到你裴家行事。”
“再是如何,也无法证明当晚裴兄他们带回来的是那笔借银,至于可疑之处――我两家如何得知?”
裴凉点了点头:“确实,当时天色昏暗,且我父兄对我说过的谎话无数,张口糊弄更是信手拈来,确实做不得准。”
江曹两家闻言再松了口气,以为这疯女人总算看在情况对裴家越来越不利,但撕破脸却对江曹两家打击收效甚微而选择适可而止了。
但一口气都没松完,就听裴凉道:“所以我让人审了当初与父兄出行回来的人,得到了确切结果。”
“……”江曹两家的人眼睛圆睁。
莫说他们,就是一开始挑起这事的汪帮主,都早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明明他是搅浑水的人,但看着裴凉比他努力,比他给力,一时间竟有种作为坏人自己不够给力的感觉。
傻乎乎的从挑拨离间的被迫变成了吃瓜群众。
这时候便有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了进来。
几人身形消受,身上不算太过狼狈,但也绝对不算好,看着显然被拘禁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样子。
但在场的人都对他们不会太陌生,毕竟是韩家当初数得着的几大高手。
甚至前任裴掌门死后,在裴业还未出现之前,几人都是对掌门之位蠢蠢欲动,在外界看来也是最有竞争力的几人。
众人突然想到,是了,仿佛当初葬礼过后,几人就没怎么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了。
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也以为是裴掌门新上任出手压制,这并不稀奇,毕竟几人表现出过上位之心,肯定会引人忌惮。
却不料他们如今这般情形,竟是早已沦为了阶下囚。
裴凉开口道:“当日随我父兄出门的人并不多,只他几位而已,虽说我认为借钱之事,还是白天光明正大,多派点人高调来回比较好,但父亲明显不这么想。”
“许是怕有人劫掠财物,于是选择低调出行,仅带几个心腹高手吧?”
屁话,灭人满门呢,带越多人越找死,浩浩荡荡的是想暴露吗?
这种偷袭又不是强攻,人越多越好,最重要的反倒是隐蔽,贵精不贵多。
再说这般要命的事,人越多保密的难度也就越大。
自然是只带几个心腹高手了。
裴凉说完便又指着那几人:“我半夜所见或许片面,但他们几人是参与当事之人,总不会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吧?”
“现在告诉诸位,你们当夜与我父兄出门,做了什么?”
几人这三年来过得暗无天日,早怕了裴凉了,便是心中对她滔天恨意的,这会儿岂不是天赐良机?
于是压根就不用裴凉刻意交代,几人便开口道:“我等当日随掌门少掌门潜入韩家,与韩家老仆里应外合,那老仆提前在井里下了软筋散,使得韩家高手功力大减,接着掌门便带着我等□□而入,靠偷袭灭了韩家满门。”
说完恶毒的冲着裴凉笑了笑,又看向江曹两家:“当然,单斩月门数人是无法办到的。”
“韩家高手众多,便是身受重伤,也能拼死一搏,且还得注意是否每个人都身中毒药。若是让韩家人跑出去一个,那于我斩月门来说便是灭顶之灾了。”
“于是掌门便联合了江曹二家,当日由裴家和江家主要负责入内偷袭,曹家负责外围支应,诛杀意图逃跑者,三家联合――嘿嘿!便是那韩家强盛如斯,还不是悉数尽――”
话没说完,那人的头颅飞了起来,血液喷溅,染红了青砖。
周围人哗然,倒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出手的是韩未流。
裴凉还有些可惜道:“杀他作甚?他是几个人中最不怕死的,但却对自己阶下囚无法实现野心最是意难平。”
“你杀他倒是替他解脱。”
众人又看向裴凉,这人能不能有自己是灭人满门之家家主的觉悟?
杀人的可是你父兄,现在裴家的负责人可是你,怎么做到如此事不关己的?
但此时有了证人,那么方才江曹两家一再否定的事,就得拿出更有利的自证了。
江曹两家也没有料到,裴凉竟然连这些人都舍得割裂,不过细想之下也对。
以如今裴家之势,这几人的损失对裴家倒真不痛不痒,况且他们已经被关了快三年,照样不妨碍裴家扩张。
江掌门立马开口道:“这些只是你裴家的人,又被你拘禁这般久,受尽折磨,所谓屈打成招,更何况是常年累月的暗无天日?”
“自是裴掌门指向谁便诬陷谁了,方才诸位也听见了,裴掌门亲口所言,现在对于这些人,死或许还是解脱。”
“那么为求解脱,几人说的话自是不可信。”
江掌门说话的时候,曹掌门连连点头。
正要添两句什么,就听裴凉道:“这是自然,瓜田李下的,拿裴家的人指正别家,自然不可信。”
“这几人的佐证,可信之处仅针对我父兄所为而已。江曹两家,确实很可能是他们自知性命不保,胡乱攀扯的。”
说完还看来汪掌门一眼:“毕竟不少人死前都喜欢干这种事。”
汪掌门:“……”
江曹两件见她这么说,立马就要借坡下驴。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裴凉又道:“所以你们二家的人证我也找来了。”
“什么?”两人悚然一惊。
下意识看向门口,却见那里空无一人。
“看哪儿呢?人一早就在这里了。”
裴凉话音刚落,她身后不远两个丫鬟走了出来。
这两个丫鬟一直就在厅内伺候,垂头沉默,存在感不显,也无人注意。
今日在场身份敏感的人多了,谁会去注意两个丫鬟?
可此时两人抬头,江家几人一下子脸色就变了。
她俩妆容发型穿着都有改变,不细看确实难以认出,但一抬头,他们打量一番过后,慢慢的就想起来了。
这二人竟一个是本该被打杀了的,江家的小妾,另一个是江家其中一个叔叔和离了的前妻。
不用说,正是当初与江逊有私情的其中二人。
那小妾年轻貌美,出身贫寒,事情败露之后自是没有好下场的。
当然被人从江家抬出来,奄奄一息的扔到乱葬岗,还是裴家负责盯梢的人将她救走,竟也活了下来。
裴凉将人养起来,许以重金,小妾自然乐意出卖江家。
当初小妾正得宠,枕头边上听到的事不会少,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江家厌弃之后选择打杀她的原因,她不能带一丝秘密活着走出江家。
至于另一个,倒是与丈夫感情本就不睦,娘家家世也算显赫,自然不可能杀了,最后江家只得放人和离。
这几年裴凉与该女子娘家合作颇为愉快,且最近的一笔大买卖,许了对方娘家不少好处。
女子卖前夫家自然卖得积极。
那小妾眼神淬毒的看了眼江家的男人,冷笑道:“妾人微言轻,无资格接触大事。”
“诸位此时商讨之事干系重大,妾不敢擅自揣度。”
“只是江掌门方才所说当夜一家在城中喝酒吃饭一事,妾虽愚钝,但还是分得清自己侍奉的老爷是真是假的。”
“当夜顶着老爷的脸坐在酒楼的,分明就不是老爷本人。”
众人一听,视线齐齐落在江曹两家身上。
这样一来,江曹两家的不在场证明可就不能成为证明清白的关键了。
虽然其实早有人想到易容,只不过无凭无据,不能对两个名门世家当面诬赖,且人家只要咬死了不是,外人也无法证明。
但江家的人自己抖出来可就不同了,尤其这小妾还是江家男人房中人,对于日日伺候的爷们儿,如何会看不出端倪?
江家连忙道:“此女淫.荡不堪,与人偷情之事败露后,便受了家法挺不住被扔了出去。”
“定是从那时对我江家怀恨在心,又受裴掌门利诱,因此空口白牙做此伪证。”
要真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
不过裴凉都准备到这份儿上了,如果江曹两家真的聪明的话,就知道该束手就擒。
因为她到了这种地步,她的准备是绝对不会落空的,你便是有万般借口,她都能一一给你撕破。
果然,江掌门才辩解完,江家四老爷的前妻便冷笑道:“她或许空口白牙,我呢?”
对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拍了拍手,便有几人端着托盘进了来,每个托盘之上都盖了白绸。
前妻揭开其中一个,上面赫然是一座品相绝顶,价值连城的玉观音。
众人不明所以,前妻道:“当日我与江家和离,带着嫁妆返回娘家,事后整理之时,倒是发现自己错带了好几样东西回来,但一看却又不像江家之物,便让诸位给我掌掌眼了。”
这么说当然是含蓄了。
实际上三家当日灭门之后,对韩家宝库心生贪婪,便当场瓜分。
只是事出紧急,三家带去的人手又少,自然只能囫囵能装多少是多少。
等各自返家之后再行清点,甚至当时他们自己也不记得拿了哪些东西。
江家既然想出的不在场证明法子是举家出去露脸招摇,那么除了外出行事的男丁,自然也得有人是对此事心知肚明,且背后支持扫尾的。
就像裴家父子出去,是裴老太太负责统揽后方一般。
江家男丁满载而归,惊险一夜之后,自然不耐做这清点之事,便是交于掌门夫人等几位深知内情的女眷。
这位前妻不是知情人之一,但却在当日看出了一家可疑,于是便制造了点小混乱,趁乱偷了几样还未入册的东西出来,藏于自己嫁妆箱子的夹层之中。
让她和离之时给带出了江家,倒是省了裴凉另花人力成本盗取江家宝库。
且盗出来的,也不如此时可信度高。
此时韩未流却开口道:“那是我祖父的收藏。”
“玉料是我亲自为他寻得,祖父欢喜至极,命匠人雕刻而成,是绝不可能借与外人的。那观音底下,还刻着我的名讳。”
众人将那玉反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前妻接着道:“此物竟是韩公子的?那这般不外借之贵重物,如何会出现在江家,又被我误带出来?”
接着又冷冷的看了眼江家人,笑道:“且不急,后面还有几样呢。”
随后几个托盘上的东西都展示了出来。
均是价值连城,世间罕有的值钱宝贝。
但无一例外,韩未流都能说出在不显眼之处,属于他们韩家的独有标记。
最后一样宝贝甚至不用韩未流说,便有人喊了出来:“这副画我见过。”
“十多年前我随师父去韩家拜访,韩老爷子拿出来与我等观赏过,这便是那副真迹,绝对做不得假。”
“我也记得,当年韩老爷子对那画师推崇备至,得此作后欣喜若狂,很长一段时间广邀至交好友一同鉴赏,以他老爷子的喜爱,当日我等都只能看不能摸,断无可能借出去。”
众人七嘴八舌,其实韩未流先前证明那玉观音是韩家所有物时,便铁证如山了。
只是都没有自己亲眼看见曾经在韩家看到过的至宝,最后从江家流出来冲击来得大,就仿佛他们也参与了其中一般。
众人看向江家:“江掌门,这你如何解释?”
江家人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这已经是铁证如山了,如何解释?
江掌门脑子飞速转动,无头苍蝇一般试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这,我们如何得知这贱妇哪里得的这些东西?她三年前便与江家毫无瓜葛了,若是此物从江家带出,为何不当年便说开?”
“三年前韩家被灭,一把大火也烧光了宝库。此女与韩家更是毫无交集,若不是江家带出来的,她手上之物从何得来?”
“韩家显赫数百年,门下至宝岂会放在区区一处?万一韩公子从别处找来,借着这贱妇身份之便,让她当众拿出来行栽赃之事呢?”
人满门被灭,所剩的家中至宝甚至很多是寄托亲人哀思的念想之物,拿出来栽赃你?
众人只觉得不可思议,但不管江掌门如何诡辩,便是他的说法真的被采纳,此时的证据,也足够众人对江家彻底提出质疑和发难了。
不给你定罪可以,但此时你身上的嫌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接下来江家就得配合一切关于韩家灭门之事的搜查取证。
便听有个声音道:“江掌门所言极是,在场所有人证物证,都有难以推敲之处。”
六扇门的逐花捕头开口道:“因此我六扇门得此线索之后便展开了调查,据裴掌门所提供的证据,足以对江家展开搜查。”
逐花一笑:“这个时间,我三师兄应该带着人进入江家了。”
众人一听,没料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
也就是说,先前江掌门不管如何狡辩负隅顽抗,其实结局早已注定?
众人惊诧之余,竟然不觉得新鲜了,毕竟前面望秋派才被这样干了呢。
只是没想到今次的所谓斩首大会,钓的压根就不仅仅是焚天门余孽这条鱼。
还是那句话,虽然江湖事江湖理,但韩家这等名门,当时掀起的轩然大波,数年后的今天仍未平复。
且韩家每年给朝廷贡献了多少税收?韩家所在的势力范围又牵扯多大?
朝廷自然不会不管,更何况现在皇帝老子宏图大志,缺钱缺疯了,正喜欢抄家呢。
这些年被抄的贪官加起来有多少了?数都数不清。遇到这种板上钉钉的事,保管朝廷那边乐颠颠就来了。
逐花的话说完,江家的人自然明白无力回天了,他们从韩家带回来的东西,又岂止这些身外之物?
那些韩家独有的心法秘籍,藏宝图,还有无名刀,哪一样不是铁证?
这些东西便是藏得再紧,以六扇门掘地三尺的风格,还有四大神捕中排行第三的追月捕头本就以擅机关阵法,刑讯审问而出名。
此次江家高手出来大半,留在山庄的如何抵挡武功盖世的追月?那几个知晓内情的女眷,又如何能在追月手里走一遭?
更何况三年前江逊那事一闹出,江家女眷自那之后便备受磋磨,以追月善于利用人心,此时或许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江掌门腿脚一软,整个人脱力的跌坐回椅子上。
完了,他们江家完了。
但此时还有个声音突然开口道:“所以我说出当初借银金额的时候,估算该是准的。”
“毕竟三家分赃,应该差不离。”
江掌门突然恍然大悟,他猛地抬头看向裴凉:“原来那时候你便算计到今天了?”
裴凉反问道:“不然呢?数十万两银子该是多招摇笨重的存在?每家数人出马,杀了人还得一边抗近千斤的重物回程。”
“先不说诸位武功盖世,扛着千斤能不能赶回门内,扫清嫌疑。便是能,当六扇门诸位神捕吃素的?这般厚的负重脚印都追查不到?”
“于是我只得根据自家所得估价,将三家所欠韩家的财物具体以银两细化出来了。”
说着裴凉笑道:“没想到江世伯与曹世伯痛快就认了,倒是让我都反应不及。”
江掌门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她当初当众宣布三家欠钱于韩家,本就是为今日埋的陷阱。
他和曹掌门心虚极力想掩盖自己罪行,害怕她细说,又对当时的韩未流抱着不屑姿态,自觉无事,便认了下来,满以为日后操作余地多的是。
可当他们认下那一刻,便处处受裴凉钳制,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遮掩,最后只要裴凉釜底抽薪,他们便猝不及防。
且自己已经承认并时时强调的事,相当于早把自己抛出来了。
当初他们就该咬死不认的,那时候裴凉羽翼未丰,裴家也正风雨飘摇,她或许更不敢暴露此事。
接着江掌门突然想到一件事,然后看鬼一样看向裴凉:“那这么说,当日当众拆穿逊儿之事――”
裴凉点了点头:“对啊,看我之后方便了多少?”
江家回去陷入混乱,江湖好事之徒骚扰,难道都是自发的?
背后全是一只手在操纵,只是这只手趁着众人听墙角,分享八卦,让江家烦不胜烦之际,在做自己的事罢了。
江家当时的名声太好,各方面也算是无懈可击。
当时灭门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不少流于外部的线索,该清理的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唯有从江家内部下手。
有江逊这么个好用的工具人在,裴凉哪里有客气一说?
江掌门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岁,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枯败。
六扇门的人对江家进行抓捕之时,他都没有反抗。
只是曹家却还抱着一丝侥幸,但也不敢说话。
可他不说话裴凉就会饶了他?
于是便开口道:“对了,曹小姐,先前让你带来的东西,此时正好交易,请拿出来吧。”
曹掌门悚然一惊,回头看向自己女儿:“你带了什么东西?”
曹卉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上的东西要命了。
她脸色惊恐,连忙否认,可裴凉瞬间就来到她身前,用比当初剥景护法还要利落的速度,在曹卉和曹掌门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便被她从衣服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个小物件,是一把玉骨扇,展开一看简直美仑美奂,是女子喜爱之物,绝对价值连城。
这是韩未流姐姐之物,平日里就常拿在手中把玩,不会在宝库之中。
韩未流归家之后,宝库虽然被烧,其他地方波及不大,他替亲人收殓之时,注意到那物不见,猜到必定是凶手带走。
裴凉翻了下裴家带回来的,没有。
也以自己艳羡韩小姐那世间罕见的玉扇之名问江逊要过,江家也没有。
虽然不排除江逊说谎的可能,但裴凉最终还是更倾向曹家。
便跟曹卉私底联系,要以物易物。
让她拿这玉扇过来,跟自己交换一件江逊的所有物。
裴凉扇子到手之后,便将手里的一块玉佩扔给了曹卉。
并笑道:“先前说好的,曹小姐若是将这玉扇给我,我便拿江逊从小随身玉佩相换,倒也算是公平交易。”
曹卉对江逊情根深种,这几年因为被管束着不得相见,早已思之成狂,这交易哪有不同意的?
说起来那玉佩还是江逊上门的时候,被裴凉索要过去的。
江逊那时候一心套韩未流的态度,质问裴凉之时虽也有作秀成分,但当时的竞争之心确实是被全部激起来的。
加上他本就被裴凉驯化得厉害,裴凉要他随身玉佩,江逊自然毫不犹豫就给了。
还以此为由,在韩未流面前炫耀自己未婚妻果真还是念想自己,便是一时被你勾去又如何?
到底他正房之位还是稳的。
在场众人见状,哪里有不明白?甚至想象力好点的,都能脑补出当时的画面了。
此时所有人对于江家这灭门凶手痛恨至极,但唯独对江逊,心里却涌现了另类的怜惜。
真的好惨一男的,被未婚妻利用卖身套情报,乐颠颠给未婚妻的随身玉佩,结果是未婚妻要拿去跟人换的物件,还成了扳倒自己团伙的铁证。
江逊名满江湖,他的随身玉佩谁不认识?
韩小姐那玉扇,当初看到过的人也不少,江湖多少女侠羡慕不已?
如今铁证如山,曹家也早承认如江家一样欠银,虽则也跑不了,不过有了这出,便再无辩驳余地了。
逐花便笑了笑:“正好,三师兄出了江家便可以去曹家了。”
曹掌门看着曹卉,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孽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年就该把你嫁到裴家来――不,你生出来就该溺死。”
裴凉便闲闲的劝道:“曹世伯这就是迁怒了,与曹小姐何干呢?便是没有这出,也足够你暂留此地,六扇门造访你曹家了。”
结果根本不会改变,只不过是提前给在场江湖中人展现铁证而已。
曹掌门听了这话,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将要昏厥。
最后强撑住了,冷笑的看着裴凉,对在场所有人道――
“大伙儿别单看热闹,便是我两家罪行累累,主犯可是裴家。她父兄――”
话没说完,裴凉便回答道:“对啊,所以我杀了他们。”
紧接着裴家几个子弟同时抽刀,一刀斩掉那几个从犯的头颅。
人头落地,裴凉又道:“现在当晚去过韩家的我斩月门的人,都死了。”
“……”
众人: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