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监室,她控制不住的大哭了一场,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在这里多久。
她仰面躺在铁床上,看着光线昏暗的天花板,就像看着自己昏暗的人生。
她唯一的希望和光亮就是路明炎。
她回想起那天,路明炎急匆匆地叩响那房子的大门。
砰砰砰——
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里面絮絮叨叨的谩骂声,焦成山坐在沙发上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门口,“谁这么不懂事儿,这门敲得跟报丧似的。”
李翠芬又狠狠地瞪了焦多余一眼,才对着门外问:“谁啊?”
“警察,快开门!”
路明炎着急,又猛拍了几下门。
李翠芬吓了一跳,“这是……要干嘛?我们又没犯法。”
“少废话,快开门!”路明炎的耐心即将告罄,“再不开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翠芬咽了一下口水,强装镇定地上前开门,“来……来了。”
门被打开,路明炎直接推开李翠芬,跨了进来,对着沙发上的焦成山问:“小余呢?”
焦成山一愣,懵懵地指了一下次卧,“她……又报警了?”
焦成山还记得,四年前焦多余被打之后报警的事,当时来的人正是眼前这位警察。
路明炎没和他废话,直接冲进次卧。
看到倒在床上的焦多余脸色惨白地缩成一团,心里倏地一下就揪了起来,“小余,你怎么样了?”
焦多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艰难地拉着路明炎的袖子,眼泪再也忍不住,连成串地往下掉。
“去……医院……”她声若蚊蝇,有气无力地勉强挤出几个字。
路明炎嗯了一声,抱起焦多余就往外走。
焦成山看到焦多余是被抱出来的,马上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这是怎么了?你们要去哪儿?”
路明炎顿住脚步,回头睨了焦成山一眼,“她要是出事了,你们就等着负法律责任吧。”
焦成山当即吓得不敢说话,李翠芬还想蛮横两句。
“小贱人,在警察面前装死,你……”
还没骂完,就被路明炎一记眼刀给瞪了回去,“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儿,她要是出了事,我饶不了你。”
被警告的李翠芬顿时就熄了火,不敢再多说。
路明炎马上把焦多余送到医院,医生直接把人推进了急救室。一番检查下来,虽然时间不长,但对路明炎来说,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当听到医生说她只是因为情绪激动,引起的心跳过速和血压暂时升高之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医生把她送到病房观察,还叮嘱路明炎,她有些营养不良,要多补充营养,输完液他们就可以走了。
路明炎交完医药费,就回病房看焦多余。
焦多余此时眼神呆滞地躺在床上,眼角还有泪,一只手上还扎着针,冰凉微黄的液体缓慢的滴下,流进她的血管里。
她看到路明炎进来,马上抹了一把眼泪,“谢谢你,路哥。”
路明炎拿了一个塑料凳子,坐到她床边,“你感觉怎么样了?”
“好点儿了。”她还是没力气。
路明炎问她事情经过,焦多余一想起来就止不住掉眼泪。路明炎马上握住焦多余的手,“那先不说了,你好好休息。”
焦多余从路明炎的手心里得到了温暖,眼泪更是止不住了,“路哥,我……是不是很傻?”
“不是,你只是太善良了。”
“什么善良,就是傻。”焦多余自嘲似的轻笑一声,“焦成山根本不把我当亲生的,四年前你因为家暴警告过他之后,他一开始是怕了,但后来见你不经常来了,就直接去学校给我办了退学。”
路明炎心里也有些酸楚,“这事我知道,我听我爸说过,他说你是个好学生,你退学的事,他也挺惋惜的。”
焦多余忍不住哽咽了两声,陷入了那糟心的回忆。
那年她还不满十八岁,退学的事,即使她再不甘心,也已经成了事实,她也不得不接受。
她按照焦成山的安排去了家里的烧烤店帮忙,焦成山怕熟人看到问东问西,就让她去后厨帮忙洗菜穿串。
焦多余刚开始穿肉还不熟练,穿得慢还不规整,李翠芬看到了就经常骂她笨,焦成山始终当作看不见,任由李翠芬骂她。
焦多余一开始就知道,焦成山指望不上,也不找他说。随便李翠芬骂什么,她都不还口,就当听不见。店里还有其他店员,她知道李翠芬还不至于傻到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她动手。
有一次,焦多余一个不小心把手扎出血了,指尖冒出来的血把串上的肉给染了。
李翠芬见了,马上破口大骂,“又蠢又笨的小贱人,这点儿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旁边一起穿肉的店员大姐看不下去了,一边帮焦多余擦着血,一边对李翠芬说:“老板娘,小余还小,再说她手都扎破了,你就别骂了。”
“我骂自己闺女关你什么事儿,吃饱了没事儿干了?”
店员知道她什么德行,小声嘟囔着,“闺女,也没见你把人家当闺女。”
焦成山走进后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就问李翠芬,“怎么了这是?”
“你问那个蠢货,穿肉都穿不好,还把肉给弄脏了,怎么卖啊?”
焦成山一听,马上快步走了过来,店员大姐还以为他是来看焦多余的手的。于是,马上把焦多余的手凑了过去,“老板……”
却只见焦成山看都没看焦多余一眼,直接走过去拿起那串被染了血的肉串仔细看,然后直接摔在了桌子上。
“你谁你能干什么?这串还怎么卖?”
焦多余心里早就知道焦成山不可能关心他,但听到他的话时,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刺痛。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要不就从我工资里扣吧。”
“工资?”李翠芬哼了一声,“你这些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想要工资?”
“凭什么不给我?”焦多余红着眼睛怒视着李翠芬,“父母对子女有抚养义务,我还没成年,你们就有义务抚养我。你们现在已经剥夺了我受教育的权利,现在还想把我当免费童工吗?”
“你简直反了!”焦成山上前直接给了焦多余一个耳光。
啪——
后厨瞬间寂静。
店员大姐见情况越来越遭,马上打圆场,“老板,老板娘,你们也别生气,不就一个串儿吗,也不值什么钱,没必要生这么大的气。”
焦成山轻哼一声,“不值钱,我看就她最不值钱。”
说完,推了焦多余一把,又回了前面招呼客人去了。
李翠芬也剜了焦多余一眼,跟着焦成山离开了后厨。
所有人都心疼的看着焦多余。
焦多余没有哭,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对店员大姐和烤串师傅笑了一下,“没事的,我不疼了,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又继续坐在椅子上穿肉,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伤口有多疼,也没有人知道她对焦成山有多绝望。
“小余,别想那么多了。”路明炎制止了她的回忆。
她之前从来没和路明炎说过这些,因为她不愿意去想这些不快乐的事,也不愿意让这些事,影响她和路明炎在一起时的心情。
但现在她想说,想全说出来。
“路哥,我从来不愿意回头看,因为身后就是深渊。但我今天想最后回头看一眼,让我彻底醒悟,不再回头。”焦多余哽咽着说。
路明炎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小余,我陪你。”
于是,焦多余继续说:“半年后我成年了,就和他要我这半年的工钱,他骂我是白眼狼。当时我故意跑到前面闹,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焦成山还是会顾及几分的,所以气急败坏地拿出一万块钱砸到我脸色,然后让我滚。”
路明炎见她那么伤心,就没有再打断她,安静的做一个倾听者。
“之后我就从家里搬出来,租了一个小房子,又在菜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卖菜。后来他生意越来越差,又来找我要钱,说是这么多年抚养我的钱。”
焦多余说着,又回想起当年在菜市场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中午,市场里人不算多,焦多余刚从外面小吃铺买了一份盒饭,还没吃两口,转头就看到焦成山气势汹汹地朝着她的菜摊走过来。
焦多余放下筷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她搬出来之后,焦成山就没联系过她,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卖菜的?
焦成山在她的菜摊前停下脚步,指着焦多余就骂,“好啊,你个小畜生,养你那么大,你说走就走,要不是有人告诉我你在这儿卖菜,我都找不到你。”
周围买菜的人被焦成山这一吼,都给吸引了过来。
焦多余从小被焦成山打怕了,条件反射的激灵了一下,之后马上稳定了一下心神,问:“你找我干什么?”
“干什么?”焦成山冷哼了一声,“我是你老子,不能来找你吗?”
焦多余见那么多人往这边看,觉得很丢人,于是想赶快让焦成山离开。
“有什么事咱们回去说,别在这大喊大叫。”
“你还管起老子来了,就在这儿说怎么了,你嫌丢人,我不怕!”
焦成山越说声音越大,往这边看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远处摊位的人,为了看热闹,专门跑过来的。
焦多余的脸一会儿红一会白,她顶着众人打量议论的目光,和焦成山对视,“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焦成山打量了一眼她的菜摊,不屑地问:“你这菜摊一天能卖多少钱?”
焦多余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焦成山冷笑,“你都成年了,之前我养你这么大的钱,你是不是应该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