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铜雀 第3章 第三章

三日之后。

是少见的冬雨。

一对鸟儿到了屋檐下避雨，顺便啄理自己湿透的羽毛。时不时几声啁啾。

陌如玉就是在这清愁的晨光中醒来，睁开双眼，却看见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纱，看不分明。

眨了眨眼，晃晃脑袋，发现床前站着一个人，面容尚且有些看不清。

她张嘴，嘴却干的很，喉咙嘶哑。连忙要起身，却被那人按住，递上一口热水，她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又囫囵喝下一大口，险些被呛出眼泪。

她抹去眼眶中湿润，视野依然犹如雾里看花。

“我的眼睛……”

那人抓住她的手，止住她不断揉眼的动作。

“你先别着急……”事实上宋容时也没想到她醒来后双眼会看不见，她头上的磕碰伤，很有可能是淤血堵塞穴道。

“我的眼睛看不清了。”她恍惚想起，自己抱着盒子滚落山崖，浑身如遭重锤，然后一阵剧痛失去意识。她被救回来了，那现在盒子呢？

“我会治好你的。”

“你是谁？”她充满戒备地问。

她的防备尽入宋容时眼中，一时间，前几日浓烈的情绪又重回他的心头。

是深深的遗憾，遗憾这么多年的不辞而别……他们毕竟已经隔了七年的时间，他还记得她，那她呢？

“你可以叫我宋容时。”他艰涩出口。

小医圣宋容时。她怎么会到他这儿？他怎会答应救她？

一个正道，一个邪道，本来互不沾染才是最好的安排。

“谢谢宋医师救活我这具残躯。”

她重新躺回去：

“留我自己躺会儿吧，宋医师放心，我有恩必报，不会让你白白施救的。”

看着她闭上的双眼，宋容时恍惚间，像看到了多年前她生闷气的样子，也是这样转过头去不理人，只不过那时能惹得她生气的对象，不会是他。

“午时有人送膳来，你记得吃，酉时我来给你施针。”

他正欲转身出门，又被叫住。

“等一下，宋医师。”

“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问一下，我是如何到此处的？”

“三名黑衣人将你送上山的。”宋容时避重就轻回答。

看来东西有可能还在！陌如玉兴奋道：“那他们人呢？”

“他们被安置在秭归楼，等你再好点，我可以让你们相见。”

宋容时负手站在门前，察觉到对方气息稳定下来，他才伸手开了门。

“多谢。”

陌如玉难得发自肺腑地说道。

宋容时回到了鹤淞阁的住处，望着满架的医书，抽出一卷到窗前。

偏偏雨声不停，他始终无法静心下来。

正把书卷从眼前移开，突然看见一抹身影从林中掠过。

“长烟，去看看那人。”

他招手，长烟便领命，从檐上飞下追去。

此时陌如玉正在林中打转。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泥水沾染了她的裙摆，眼前时明时暗，她扶着树，小心前行。

雨渐渐停了。却又下起来雪。

突然，眼前开阔，出现两个小小人影，正蹲在树下。

是小孩？

她还未出声，那两人便发现了她。

司辰指着她道：“你是谁？竟出现在了虞雾山！”

晋娘之前教过他们多次，当有陌生人出现在山上时，就应该立即放信，召来护卫，然后再脱身。

司宴躲在司辰的背后，正欲吹响竹哨。

“你们在玩泥巴？”

陌如玉笑着，慢慢走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不行！”司辰朝她扔了一个石头。

陌如玉早就看到他手的动作，虽然模糊，但是还是在石头飞近的时候侧身躲过了。

“你们别怕，我是个病人，我现在伤得很重，多谢你们楼主的搭救，我才能保住小命一条。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们的事情的。”

“原来你就是那群刺客带来的！”司宴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竹哨。

“是的。”

“那你也是刺客吗？”司辰接着问。

“…算是吧。”

司辰和司宴看着面前这个一身白衣面容憔悴的女子。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会是武功高强的人。

“那你抓一只兔子证明一下吧！”

司宴起身，将身后的兔子洞让出来。

原来他们之前不是在玩泥巴……陌如玉又走近几步，却不小心被脚下的树枝一拌，踉跄了一下。

“你这个武功高手怎么连路也走不稳？”司辰拍着手掌笑了。

冷静，不能和小孩子计较。陌如玉吐纳几息，在兔子洞前蹲下，往里面丢了颗石头。

“你们俩，去树后守着。”

“哦。”

等他二人去了树后，她催动内力，将兔子洞打穿了，兔子被逼着从洞的另一头出去，正好被司辰抓了个正着。

“我抓到了！！”

“我也有份！”

二人提着兔子高兴地转到这边，却发现女子已经靠着树瘫坐下来了。

“怎么样？我厉害吧！”

陌如玉闭着眼睛问。若不是出声，得叫人怀疑她已经睡着了。

“厉害厉害！”司宴崇拜地看着她。

司辰摸着兔子，看她这样子，有些担忧：

“你不是伤的很重吗？要不要我们扶你回去？

“我有一事求你们帮忙。”

“你说。”

“你们能帮我引路去秭归轩吗？”

“这……可是娘说过不要靠近秭归轩。”司辰犹豫了。

“里面的人都是我的同伴，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们。”

“哥，你先回去吧，我给她引路。”没想到司宴答应得很痛快。

“那怎么行呢？”司辰并不能完全放心她，万一他们一分开，司宴遇到危险咋办？“娘可是说过······早点回的。”

他使劲给司宴使眼色，示意他不要答应。司宴有些动摇，万一司辰回去告诉娘，可大事不妙。

俩人的一来一回虽没被陌如玉看得分明，但是她心里也猜出了**分。

“这样，你们给我指个方向，我自己寻去。”

“那你可不能在山上乱走哦，我告诉你，山上可到处都是机关。”司辰半是威胁半是善意提醒。

“好的，绝对不乱走。”

当然是径直去往秭归轩了，再逛下去就该宋医师发现了。她可是骗他自己想独处，才能溜出来。

于是得到秭归轩方向后，她疾步奔走过去，边走边想，早就听说虞雾山机关险布，那送她上来的同侪，恐怕也损伤惨重。

听那两个小孩意思是上山的黑羽不止一人，不知道他们可有把盒子保管好，盒子里装的东西，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此时秭归轩，静若无人。

她轻轻推开门，又往里行数十步，如果里面真的住着黑羽，此时恐怕早就注意到她了，但是他们却没有出来，说明这里面没有她要找的人。

她有些失望，但是估摸着时间，临近午时。

如果她没法在仆人送饭之前赶回药室，恐怕会惊动宋医师。

毕竟以黑羽的身份在人家的地界随意乱窜，任人怎么看，都没安好心。

她在院子里留下黑羽记号，就原路返回了去。

此时鹤淞阁前，朝槿、绿沈二人站在堂前。而宋容时，正在看着书卷，正是治疗头疼眼疾之书。

“说，你二人鬼鬼祟祟是要去何处？”

长烟举着剑，似有威胁之意。

半个时辰前……

朝槿三人苦等三日，却仍不得见陌如玉，掬尘便提出去药室外探探，顺便看看宋容时有没有真的在医治她。

朝槿却觉此事不妥。

一旦被发现，必会惹恼宋容时，到时候，恐怕会前功尽弃。

可是毕竟，没人得见陌如玉如今的情况，心中始终不安。

掬尘难以收敛心性，便独自前往。待朝槿绿沈二人发现时追出，他已不见人影。

他们前往药室去寻掬尘，怎料半道便被长烟截下了。他们不好反抗，于是只能来见宋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