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秦翎当晚依旧歇在原来的宫院,第二日快到傍晚,才等来传话的宫侍,请他去章台宫面见秦王。
郎中服饰还没送来,秦翎只能穿了昨晚送来的一套玄色衣饰,用珍珠丝带把头发按万花弟子样式束了,跟着宫侍往章台宫去。
章台宫位于襄佑宫与兰池之间,是秦王日常处理政务和所居宫殿,其华丽恢宏不亚于正殿。
秦翎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宫人,正有些不安,终于在走到章台宫前庭时,遥遥看到了同样往章台宫去的李信。
“郎中令!”秦翎远远行礼,喊住了他,“郎中令也是去章台宫吗?”
李信大步走过来,把给秦翎带路的宫侍打发了,又对秦翎说,“秦郎中来的好快。里面估计还没……算了,一起进去吧。”
听这话,秦翎有些犹豫,“若大王还有其他事,进去是不是有些不好。”
“嗨,没事!反正是大王传的召。”李信说完,这才突然注意到似的,对秦翎左看右看,“秦郎中,你穿的什么?!”
秦翎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但是他决定把锅甩回去,“郎中令大人,这不能算卑职失礼失规,实在是襄佑宫效率太慢!一夜一日都没赶好卑职的郎中服饰,卑职只能……”
“不是,我是问这衣服……嘶,”李信摸着下巴,绕着秦翎看了一圈,苦苦思索,“不对劲,我怎么觉着这衣服这么眼熟呢?”
秦翎举着袖子看了看。柔软垂坠的玄色丝绸,通体墨色,只在领口袖口绣有暗银云雷纹。
“该不会是哪里逾越了吧。”秦翎有些忐忑。
“好像也没有……吧,”李信喃喃,“可我就是觉得眼熟。”他一拍脑门,“算了,想不起来了。反正是大王吩咐的,出了问题也是那群宫侍的错。走吧走吧。”
进殿门时要除去武器,李信把他的佩剑解了,秦翎拿着青乌,有些不舍,“郎中令,伞也不能带呀?”
“你那算伞吗?”李信无奈,“每根伞骨尖锐得跟刀似的,合起来伞锋比剑还利,就没见过你这么杀气腾腾的伞。”
“好吧……”秦翎依依不舍把青乌交到宫侍手中,还不忘好好嘱咐,“好好放着别乱碰啊。”
手里没了武器不安心,秦翎忍不住又问,“郎中令,进殿能带笛子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带着作为万花武学花间游的武器。
“这……”李信一时懵了,“大王传礼乐入殿时,宫人才会带乐器进去的吧……你带笛子做什么?”
“唉,算了,”秦翎泄气,“不带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内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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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通传声,内殿两人都看向门口。
嬴政一眼就看到李信身后跟着的秦翎,一身玄衣墨袍,垂袖长袂,柔顺头发半披着,露出一点雪似的耳珠,像是漆黑浓墨里落了一片初雪。
就是脸上表情不太对,郁郁寡欢的。
秦翎也看到了嬴政和旁边一位老将军,两人正站在一块巨大的七国地图前。秦翎下意识去找东海蓬莱和秦岭万花,就发现这图绘得十分粗糙,有多处残缺错漏。想必这时候的地理地图还受到技术限制和国家保密,很难有准确全貌。
秦翎用眼神描绘了一遍大唐疆域图,最后目光落回长安。
嬴政随着秦翎目光,看向了咸阳。
“公子以为,我大秦国势如何?”嬴政目不转睛看着秦翎问道,语气随意,又有些隐隐的郑重。
“虎踞关中,东临天下,猛虎一出,可席卷六国、横扫八荒。”秦翎回答。
他还有许多未竟之语,那些炽热刀锋似的、浸满了狼烟和血泪的史书丹青,都随着不可言说的心境咽了下去,逼得他呼吸都微滞。
嬴政一笑,转而对旁边老将军说,“人人都道我大秦有如此气势,那寡人定要让它变成现实!”
那位老将军与李信齐齐应答,掷地有声,“大王英明!”
嬴政看秦翎的注意力依旧落在地图上,便让了位置给他,“公子可走近些看。”说罢他自己亲自送了老将军出去。
秦翎回头看着他们背影出了内殿,忍不住小声问旁边李信,“郎中令,敢问那位大将军是谁?”
“是王翦将军。”李信小声答完,看到秦翎脸上瞬间出现的震惊敬仰神色,十分满意,“是吧,你也听过王翦将军威名!”
秦翎心想你目前听过的和我听过的绝对不是一个等级,但他用力点头,“是,如雷贯耳!”
“有朝一日,我也要像将军那样!”李信看着地图小声喃喃,目光灼灼如火。
“郎中令一定会的!”秦翎用力点头。
“对了,再过一阵子就不能叫我郎中令了,”李信超小声说,“以后你的老大要变成蒙恬那家伙了——嘘,看在你是我小弟份上,我先悄悄告诉你,你别出去乱说。”
“啊!蒙恬要当郎中令!”秦翎掩着嘴小声惊叹,“那你要去哪里?”
“这是机密,”李信更小声说,“不过你要是保证不说出去,我就告诉你。”
秦翎在听与不听之间犹豫几次,最后还是屈服于好奇心,凑过去举起一只手,“我对天发誓……”
“——为何不对寡人发誓呢。”
身后嬴政的声音响起。
秦翎和李信悚然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秦王,面带微笑,十分和善。
李信瞬间习惯性认错,“大王恕罪!”
秦翎:“……”
他赶紧跟上表态,“大王恕罪,卑职什么都没问,郎中令也什么都没说。”
嬴政虽然和李信差不多身高,但是用一种俯视的眼神看着他俩,“郎中令还想说什么?”
李信在秦王核善的目光里突然醒悟,行云流水不带喘气地回禀,“大王容禀大王今早吩咐的任务臣已完成若大王再无其他命令臣就告退了!”
“那寡人就不留郎中令晚膳了。”嬴政说。
李信一溜烟跑了。
秦翎在告辞的边缘试探几步,终于鼓起勇气,“大王,卑职并无窥探机密……”
“不必。”嬴政走过来,与他并肩看那地图。
“不必什么?”秦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必这般自称。”嬴政说,“虽然寡人之前打算将公子安排在襄佑宫郎中职务,但那只是权宜之计。今日尘埃落定,以后,自然不必委屈公子了。”
他侧过头,垂着眼看秦翎。殿内无数烛火燃得如同白昼,却只有他眼瞳那处,被鸦羽似的长睫投下一片幽深阴影。
秦翎与嬴政对上目光,两人都是一怔,几乎同时转开了视线。
“今日起……公子就留在章台宫吧,侧殿已经备好了。”嬴政说,“服饰车马,皆按寡人吩咐所制。”
“这……”秦翎有些迟疑,“大王,这恐怕不合规矩。”
“规矩,”嬴政轻轻笑了一声,“这咸阳宫,这秦国,寡人就是唯一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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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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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