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小厮的引路下进了院子,院子里的一应树木都还枯着,不过却比外边温暖许多,不觉着冬日严寒难挨。
“哥?”颜知希欣喜地跨进了殿门,即刻往木屏风后打量,即使没看到人也先喊了一声。
临窗的案边坐了一月白锦衣的男子,闻声放了手里的书抬起头。他眉目清朗、面庞温和,难掩气质中的贵气。
这便是颜知希一母同胞的哥哥,皇二子睿王,颜巡。
颜知希绕过屏风见了人,即刻笑得灿烂,也顾不得脱下斗篷,便快步扑到了案边:“哥哥可还好?”
看人气色好了很多,她眼里满是欣喜的光,毕竟这是世上最后与她有血缘的亲人了。
“多大了,还这么毛躁。”虽然这么说着,颜巡却眼含笑意,并无责备,熟稔替这个妹妹理了堆在一起的斗篷。
殿里温暖如春,颜知希随手把斗篷搭在一旁,索性就坐在了案边:“听韩文玉说你身体好了不少,想必能祛病根了。”
颜巡即使一直温和地收敛着笑意,也能看出来是开心见着妹妹的,他轻点了头:“嗯,近些时日是好很多了。”
“那就好!”颜知希又将人看过,发觉除了说话有时气虚,旁的确实都好了。
她忽的又想起来什么,往门外搬东西的小厮看了看,道:“今日带了很多东西来,有一些封存的鲜果,还有贡茶燕窝,还有一方宝砚......”
颜巡终于无奈地笑出了声:“我这里又不是吃不上,你怎么像是要把家搬来了。”
“我这不是怕小侄子吃不上。”颜知希一笑,不再念叨那些东西,自顾自地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水,饮了一口后四下打量:“诶?钧儿呢?”
颜巡未及弱冠时,娶了吏部尚书孙正之女孙怀姿,二人孕育了一聪慧可爱的小儿子,名唤颜钧,今年已经七岁。
“在书房读书。”颜巡答着:“吃完朝饭就去了,你嫂嫂陪着呢。”
这孩子果真是把夫妇二人的长处都承来了,颜巡自小好学、颖悟绝伦,孙怀姿又知书达理、温婉可人,这俩人抚育出来的孩子,定然是不会差的。
提起这一家三口,颜知希复又想到自己身上的婚事,忧愁道:“前几日恒国公又去见太皇太后了。”
能让恒国公如此挂心的,眼下也就是赐婚那一桩事情,朝中人尽皆知。颜巡心如明镜,直接问道:“那你意下如何?”
“我不嫁。”颜知希回答得干脆,带了些抱怨道:“谢秉从就是只老狐狸,我可斗不过他。”
听到将恒国公比喻成狐狸,颜巡不由得轻笑一声:“何以见得?”
说起这个,颜知希就有满肚子话,她向前倾了身子把自己撑在案上,开始认真地分析:“他大儿子掌着重兵,不愿娶了公主后被削兵权,便提前婚配,拿个文职的二儿子不情愿地顶着,打得一手好算盘。”
恒国公长子谢青湛是武将,在杭州掌着兵,以现在皇帝猜疑的性子,断然容不得他又娶公主又拿兵权。谢秉从看重兵权,也定然是料到了这一点,才出此下策。
看着自家妹妹一脸仇怨的样子,颜巡觉着实在是有趣,复又捉弄问道:“那你怎知谢小公子不情不愿。”
问题正戳了颜知希心里的痛处,她即刻道:“谢青泓若是愿意这赐婚,何必自他大哥成亲后一年半载地不在金陵,躲瘟神似的。”
这个回答惹得颜巡放声一笑,欣慰又满意:“你这不是看得透透的,怎么还说恒国公是狐狸?”
颜知希欲反驳却哑口无言,只得垂下目光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里的茶杯,道:“反正我与太皇太后说了,不想嫁。”
“就像方才那么说的?”颜巡知道她心里烦闷,特意想逗逗。
“自然不是。”颜知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哄她老人家开心呗。”
颜巡又给她的杯子里添了些水,安慰道:“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颜知希点了点头,只是有办法拖一时,却没办法拖一世啊。
正这时,颜钧从门外而来,明明应当是又跑又跳的年纪,他却格外稳重地快步走着,眼睛透亮有神。
“见过姑母。”他行至近前施了一礼,还有些肉的脸蛋上扬起童真的笑意。
颜知希一把将他搂至近前,亲昵地看了看身量,道:“钧儿可是又长高了。”
姑侄两个人正说着,孙怀姿缓步跟了进来,她面容姣好看着可亲,一笑起来眉眼更是温柔,只道:“一听说公主来了,他便坐不住了。”
“嫂嫂。”颜知希笑着问候了声,复又捏了捏怀里侄子的脸蛋儿。
颜巡伸出手拉着孙怀姿坐下,夫妻二人互相甜蜜地看了眼,便看着许久不见得姑侄又腻在一起。
小侄子靠在怀里讲着方才看了什么书,声音还有些稚嫩。颜巡与孙怀姿便贴坐在一起,缓缓地煮着茶。
颜知希一时竟有些恍惚,她放下在外边的一切防备,就这样在亲人的欢笑里,也随着一起笑。
试问自己内心,或许想要的不过是这些,可偏偏身处皇室,又是最难得到的。
屋内充盈着笑声,在殿门口守着的南照,能将方才的对话与这会儿的笑声听个隐约,他神色中染上些黯然,明明从未获得过,却像是即将要失去什么的失落。
不过一瞬间,却又微不可查地添了些笑意,似乎也觉着现在的童音笑声格外悦耳。
长豫公主或许可以避开赐婚,或许将来有机会择一个如意的驸马,也像这笑得无忧无虑......
待日头刚刚偏西,颜知希便打算启程回去了,看过一家人都安生,尤其是兄长的身体日渐好转,她也便没什么好挂心的了。
马车不疾不徐地驶进城内,喧闹声又掩盖了车边嗒哒的马蹄声,不过她知道,那人一定还跟着。
街上的人群熙攘,叫卖声由远及近三三两两地传来,路过卖风车的和卖糖葫芦的周围,最能听见孩子稚嫩的声音。
颜知希合了眼睛,任这些声音灌进耳朵,在她的眼前勾勒出一片闹市的盛景。
突然,一声马嘶传来,车厢箱剧烈摇摆着,不知是什么砸到了侧窗上,巨大的震动声伴随着叫喊声,一片混乱。
颜知希猛地撑住身形,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却也不信有人敢在金陵闹市公然抢夺。她镇静地将马车帘掀开个缝隙,侧目看去。
数名着装统一的壮汉手持两尺长的木棍,只往南照身上挥去,惊得那匹马险些不受控制。
事发突然,南照却丝毫不见惊慌。他侧身避过迎面而来的木棍,反手扯住一头,借力翻下马来,随即屈膝一抵,那结实的木棍应声断成了两节。
得了自如活动,他撤步间以手中断木抵住来人咽喉,锋利的木茬上即刻沾了血迹。将掌化拳带风而去,一拳只将要扑上来的壮汉震得惨叫。
六七个打手自不同方向挥来木棍,可南照却像是把神思分在了各个方向,每次格挡有条不紊,还能见缝插针的回击,甚至能提前一步预判。
他并未有过大的动作,目光也沉静冰冷,一招一式都在方寸间。招式干净利落极为迅速,若是眼神慢些的人,怕是跟不上他的身形。
相比于那些壮汉一身蛮力的暴躁凶狠,他一动一止都似乎藏着看不透的力道,随着匀称的身段格外好看。
颜知希便这么看着,忽然明白了为何斗武的擂台下总是有那么多人,精彩之处还有连天的叫好声。若是遇到这么一个招式漂亮的,看人打架也是个享受。
无论是掌是拳都落在敌人的喉间或左胸口,倒地的人拧着移位似的五脏六腑难以起身。似乎是不想再这样无谓地纠缠下去,南照终于展开身形一脚将身边的人踹了丈远。
只一刹那,眼中的冰冷似乎与手中的断木同时化作利刃,移形换步间,直刺面前的最后一名敌人。
“住手。”马车内传来不疾不徐的一声,南照即刻在要刺到那人颈部时,指尖一挑将断木换了个方向,以平整的一端将人戳得惨叫。
颜知希将帘子完全挑开,看到车前的路上,已经挣扎滚动着数人,个个都疼得脸色发白,不能起身。
金陵城里敢这样动手的,无论是何缘由,都不是等闲之家,她悠然地睨了还吃痛扭动的人,问道:“你们是谁家的?”
听得这声音,一伤轻的人错愕看来,随后如五雷轰顶般挣扎爬起来:“公...公主。”
“既认识本宫,还不答话?”竟然还是朝中亲近的府门,颜知希声音冷了几分。
那些人已经陆续爬起来跪着,人人都左右使眼色,可半晌也没有没有言语的。
看着一个个都不开口,颜知希就要放下帘子,轻声道:“绑了送去宫里,等他们主子去领人吧。”
这招果然奏效,话音刚落地,跪着的人中终于传来了声响,嗓音颇有底气:“我等是越国公府的。”
竟然是越国公府的,颜知希这才好好地把那些人打量了,发觉果然都是些狂傲的,她顺势问道:“半路拦本宫,意欲为何?”
为首的一人虽然可见有些不安,但并不惧怕,朗声道:“之前与那侍卫有些私怨,没想到是公主的人,还请公主恕罪。”
果然是盛权之家,冲撞了公主既不请罪,也不见什么惧色,还能颇有倚仗地说一句“恕罪”。
听着这事儿还是因为之前的原由,南照一时消了眼神中的锐利,将眸子垂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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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