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颜知希躺在发烫的地上,每一次无力地呼吸后,喉鼻都被烟火刺得生疼。眼前的景物在大火中蒸腾晃动,朦朦胧胧地只剩下骇人的橘红。
熊熊烈火包裹着木梁倾坠而下,砸在早已焦黑的书案上,迸出数尺高的火星随后连成火海。火焰爪牙般蔓延开来吞噬一切,明亮刺眼却又在浓烟下昏昏沉沉。
奄奄一息的大梁长豫公主,即将葬身火海。她浑身瘫软无力,连呼救声都卡在喉间。
自心底的惊惧蔓延成绝望,渐渐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听得见燃烧的噼啪声愈来愈近,还有火焰打着卷在耳边叫嚣。
耳边有隐约的铃声,似乎是由远及近微微作响,却又像远去不可辨。这声音如勾魂的铁索一般环绕在耳边,令人心生恐惧,却又摆脱不掉......
猛然,雕花的楠木榻上坐起个身影,颜知希又一次从这样的噩梦中挣扎逃出。安静的殿内,隔着月白的厚纱帷帐,也能听到惊醒后慌乱的呼吸声。
天色大亮了,公主府的寝殿里只在很远处有盏快燃尽的烛火。柔和的光线映在纱上,四周静谧一切如常,安静得有些耳鸣。
她心有余悸地微微侧头看向帷帐,自垂落的发丝间露出双好看的桃花眼来,神色还有疲惫和未退去的恐惧。
没有熊熊烈火,也没有梦魇般的金铃声。冬日的凉意慢慢袭来,她松了一口气,舒展了冰凉的指尖和酸痛的肌肉,觉着一夜噩梦后头疼憋闷。
“来人。”颜知希唤了一声,嗓音醇如清酒,尚可听出有几分困倦。
即刻,两名青衫宫女便利落地撩了帷幔绑好,明亮的光线消了噩梦带来的不安。
榻边不远放着火炉,里边刚添了的炭忽然轻爆了一声。这样轻微的声音令她神思一紧,仿佛隔着炉壁都能感到炭炙热发红。一时大火之惧又上心头,她即刻蹙眉微燥道:“把火炉挪远点儿。”
“诺。”女使看着主子醒后心情不佳,便谨慎地低头应声,随后忙将火炉扯到了大殿那头。
自屏风后绕进来一蓝衣女使,脸庞圆润眉眼伶俐,看着服饰有些档次是个管事的。她缓步走近床榻,轻声道:“公主,卫司的陆主司到了,说是奉陛下命,来送些新的近卫。”
这是公主府的管事女使,名唤白晴,她有条不紊地拿了浅色秀金的外衣,又指使小女使端了洗漱用具来。
颜知希才从惊惧中缓过力气,不经意露出一瞬的烦郁,随后沉下气来:“何时到的?”
白晴至妆台前娴熟地立了铜镜:“到了快两刻了,一直在晖阳殿等着。”
心中的慌乱平复,颜知希下了榻,不染自红的唇微微勾起,讽刺道:“这么早,皇兄还真是挂念我。”
现在的皇帝是与她同父异母的三皇子颜逍,先帝在的时候,见了面还得唤一声三哥。
白晴摆手遣退了青衣女使,亲自去服侍,犹豫着低声道:“前些日子刚把那两个眼线处理了,陛下想必不会如此冒险,即刻又塞人进来。”
“有我兄长在,他便是冒再大的险,也不会让公主府没了消息。”颜知希顺身坐在妆台前说得笃定,早已经将皇帝的心思揣测清楚。
她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在诸皇子中序排第二,虽说常年病着不入朝政,但是终究是皇帝的心病。所以自从皇帝登基以来,便日日防备着,生怕这兄妹二人串在一起密谋什么。
日光透过洁白的窗纱把妆台映得明亮,薄粉敷面再染些口脂,两道秋波眉一画,那双桃花目便情意斐然,乌发间的嵌宝玉的金钗更是托着贵气。
大梁长豫公主,铜镜里的颜知希一行一动,都有着皇室为表的端典从容,却又分明美目妙兮,如春半桃花,冠绝大梁上下。
她看过一切收拾妥当,才不疾不徐地起身,由白晴给披上厚实的大氅。如此一番,来人应当再晖阳殿里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
晖阳殿是公主府里见客的主殿,颜知希方才转过回廊,便看着了门口左右各三,立了六个人近卫装束的人。
进门时那六人见礼,她淡然扫过没作理会,只打算去会会殿里卫司的主司。
卫司是宫中训教近卫的地方,皇帝不时派去各个宗亲家中,美其名曰出身宫廷、正统可靠,以保府宅平安。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皇帝在明目张胆地安插眼线。
但知道又有什么用,顶着关心臣子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宗亲们也只能叩谢一句皇恩浩荡,不敢戳破此事。
先帝在位时有个跋扈的侯爷,暗中处理过眼线,不过只杀了三回,便被先帝以三条大罪抄了府。
自那以后,再无人敢动手处理眼线。侍卫送来就吃好喝的供着,只盼他们不说些罪名给皇帝,断了自己的前程。
因着如此种种,卫司主司陆乔虽然官职不高,却是人人忌惮奉承。皇帝更是亲指他可带刀出入内宫各府,一来二去也成了各司衙的要敬重的风光人物。
颜知希进门,看着晖阳殿中立着个身形颀长的靛青锦衣男子,便扬起了亲和的笑意:“陆大人久等,来看茶。”
“不劳烦公主了。”陆乔星目剑眉,面色生得正气,却一直带着淡淡的圆滑笑容。
他施了一礼,看着规矩分寸都恰到好处:“今日下官奉陛下命,来给公主府添些新侍卫。”
说上茶也只是客套,颜知希早已回身坐在主位上,看着他招呼了门口的人进来。六个玄衣利落的侍卫站定,屋里顿时多了些肃杀之气。
她抬眼将人打量过,都是些见惯的动手不动口的冰疙瘩,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折损了两个人,怎么带来这许多。”
说起人手折损这事儿来,陆乔面色不由得苦楚,开始商量:“公主,您下次若再想到各处取什么珍奇物件儿,可别让这些近卫去了。”
大梁一直传蜀中一带有不可多得的宝玉,半月前公主府两名近卫奉长豫公主命去打探,却不想半路遇见了风雪,人愣是没能回来。
外人都道长豫公主任性骄纵,为了取珍宝竟然罔顾人命。可颜知希心里却清楚,那两个人是皇帝送来的眼线。
她神色中显露隐隐的失落,与在寝殿时全然不同,复又解释道:“本宫觉着卫司出来的人稳妥,这才派他们去的。”
陆乔此刻倒像苦口婆心的老妈子:“教个稳妥的近卫出来,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两三年,实属不易。他们确实个个都是好手,可那是在危机时刻护公主的利刃,若平白折损了实属可惜。”
殿里立着的近卫静默地垂着目光,想来都是对前程忐忑的,怕是沦为给公主跑腿的人,最后葬身风雪泥沼,空耗一身本事。
“本宫知道了。”颜知希答过,抬眼往那六人看去:“不过既然折损了两人,本宫就要两人。”
她随手指了右手边的两个侍卫,道:“就他俩留下吧,剩下的人你带回去。”
皇帝赐人赐物怎么还有讨价还价的,陆乔刚要开口,却想着这是连太皇太后也纵容的公主府,便只能作罢,道:“是。”
没被选中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颜知希也没什么兴趣再去看,却听得殿中赫然传来声音:“公主。”
闻声她即刻抬眼,只见最左边的一名侍卫已然跪了下去,转身的几人怔住脚步,纷纷投过疑惑的目光。
“属下请留公主府!”跪着的人腰背挺直也不抬头,声音沉稳干脆。
这场面倒是新鲜,谁人不知长豫公主自来闲散,公主府里除了钱多珍奇宝物多,连半点立功迁升的机会都找不到,多少有志之士避之不及,怎么如今还有人巴不得留下。
颜知希回味了会儿这句话,微微侧头看去甚是好奇:“抬起头来,叫什么?”
跪着的人将头抬起,目光却一直看着身前一尺:“属下南照。”
这叫南照的近侍面冷神清,一身黑色武袍衬得些秋月寒雪的风姿,却又身形匀称不失刚健。
这些近卫,平时许说话的时候都难得听见几句,断不会贸然开口,颜知希心中揣测问道:“为何?”
发问之后半晌都没得到回复,南照不动声色地跪着,换得身旁几人若有若无地讥笑。
有些姿色的宫女都想往皇帝身边凑,盼着上龙床做凤凰。他这样眉目清朗又刚柔兼济的俊模样,可不是要找个衣食富贵的捷径。
那些轻蔑的目光没逃过颜知希的眼睛,她轻抬眸扫过站着的人,神色略微不悦以示警告。
陆乔可是着实被吓着了,没料到南照如此莽撞,他赶忙深施一礼:“公主息怒,是下官选人不当,这就带回…”
“这人本宫要了。”颜知希打断了话口,向后靠住椅背微挑了眉,饶有意味地看了会儿:“剩下三人,陆大人带回去吧。”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既然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开了口,自然是有不得不留下的原由,不如就把人留下,别让幕后的人之后再费心思。
心愿得了,南照的神色却丝毫未变,沉静的目光里连半点窃喜也看不到,竟不知是掩饰得滴水不漏,还是真的不甚在乎。
陆乔顾及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也不知这公主是喜是怒,只得谨慎地道了句:“是,下官告退。”说罢,便带着余的近卫退出了晖阳殿。
又添了三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颜知希将他们扫量过,有些慵懒地直起身来,轻和含蓄道:“你们既入了公主府,只要克尽职责,本宫不会亏待。”
也不待那些板着脸的侍卫回答,她便朝殿外唤了一声:“穆云!”
一玄色长衣的侍卫首领跨进门,这叫穆云的人生得高鼻剑眉一脸刚正,身形更是利落。他进门先施一礼:“公主,有何吩咐。”
“给他们三个安排住处,”颜知希说了半句故作思索:“屋子再临得进些,毕竟他们应当是熟识的,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她现在像极了不谙世事、不会御下的公主,处置随意任性,连入府的训话都免了,更不要说什么下马威。
“谢公主!”站着的两个侍卫简单道谢,南照并不作声,只依旧垂着目光,准备起身跟去。
看着人要离去,颜知希将起身的背影打量一番,道了一句:“南照留下。”
即将迈出殿门的身影即刻停住了,南照静默着转过身来,目光从未抬起过,即便是现在被单独留下,面色也看不出一点波澜。
跟着穆云出门的两个侍卫斜眼看了一瞬,留下了微不可察的不屑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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