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昼 第4章 第四章

Melon到达顾家的那年，顾盼正在读高三。

冬日，雪花簌簌。玻璃窗外是凝结而成的霜花，空旷的别墅里，只有冒着热气的厨房传来几声忙碌的声响。

柔软的棕色地毯从一楼梯口一直连接到二楼梯口，毛茸茸的触感可以掩盖掉大部分的脚步声。

“小姐？”

李淑刚把准备好的晚饭端上桌，就看到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小姑娘正鬼鬼祟祟地从二楼上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顾盼飞快地抵着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也不管什么礼仪当先，以一种十分滑稽的样子紧贴着墙壁，小心谨慎地注意着楼上的动静。

房门紧闭，除了门缝里的微光泄漏，并没有其他的动静。

还好还好。

她立刻长吁一口气。

绷着脸轻手轻脚地走到李淑面前，她一手指了指楼上的房间，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大门，努力用指尖动作向她演示要出门的事情。

李淑读懂她的意思，瞬间面露难色，小声劝阻道：“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而且先生和夫人走的时候说过……”

“李姨——”她立马上前抱住她的胳膊，小声撒娇：“我只出去一会，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要跟爸爸妈妈说。”

顾盼昂着脖子，嘴唇微嘟，故意做出一副乖巧又听话的样子。

李淑瞧着，一时也有点难办。

“李姨——”

她边嘟囔边轻手晃了晃她的胳膊。

“好吧好吧。”李淑受不住她的撒娇，最后只能无奈点头：“出去可以，但你一个人我还是不放心，要不让小愈少爷陪你一起去吧。”

顾盼闻言立刻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说完也不管李淑的嘱咐，急急忙忙地就去门边换了鞋、拿了包就飞快地往外跑。

李淑抬眼看着她瞬间消失在门边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地嘟囔：“这孩子，跑这么快干什么？也不怕摔到了！”

说完边叹着气边往厨房里走，没注意到，二楼的扶梯上，穿着白色毛衣的少年正拧着眉看向楼下。

落地窗外的雪花洋洋洒洒，昏黄的路灯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他扶着扶手，深棕色的瞳孔闪现出一丝微光。

另一边，忙碌又拥挤的宠物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走进走出，动作重合又交错。

唯独角落里的地方却是一成不变，一只刚出生的小猫正手舞足蹈地扒着毯子，偶尔发出几声轻哼，像是在着急地叫嚷。

顾盼喘着粗气赶到时，天上的雪花已经变小了一些。呼出的热气在玻璃门上映出了一点点的斑驳，她顿了几秒，整理了会头顶跑乱的碎发才轻手推开门走进。

眼神怔愣地在四处看了看，她并没有立即找到要见的人。

“顾盼。”不远处，长椅上坐着的少年已经提前看到了她，伸出手臂向她招了招：“这里。”

她听到声响，转身便走了过去。

“你动作那么快？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才到呢？”少年笑着和她打了招呼，顺势拖着毛毯给她让了一个位置。

女孩脸颊处还有一些薄汗，明显是跑步过来的。

“毕竟时间太晚了，早点过来等下也能早点回去，免得耽误你时间。”顾盼没管那些，一边伸手逗弄毯子上的小猫，一边笑着和他解释：

梁忱闻言不禁勾了勾嘴角，看向她的眼神也越发温柔。

“这是最小的一只吗？”

分神间，女孩已经开始追问小猫的详细信息，梁忱瞬间回神，慌乱地移开落在女孩脸上的视线。

“嗯、嗯！”他轻咳着应声。

顾盼没察觉对面人的不对劲，一门心思只落在了眼前的小猫上面。

“那它有名字吗？”

“还没，你可以现在给它起一个？”

周身纯白色的皮毛如同窗外的雪花一样一尘不染，唯独尾巴部分像是碰到了打翻的油漆桶，染上了一点黄色。

“不如就叫……嗯？”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待她按亮屏幕看清上面的名字后，原本松垮的神经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叔叔阿姨吗？”

梁忱看着她瞬间变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地轻声问起。

顾盼摇了摇头：“不是。”

但是要比叔叔阿姨还可怕。

她对着屏幕咽了咽口水，一直等到电话自己挂断，待到第二次铃声又响起后，才深吸一口气按向了通话键。

“哥？”她思量着语气开口。

对面人没有立即应声，沉默了一两秒才轻声开口：“出去了？”

顾盼眼眸眨了眨，单手捂着手机下半边，试图隔绝外部的声音：“那、那个刚刚柚子找我买书，我走得急，就没来得及跟你说……”

越说她越心虚，语气也越来越低。

毕竟白柚和季念之最近都在一起复习，邵愈只要想问，随便问一下就知道她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了。

对面见她如此，似乎是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才再度开口：

“往你的右边看。”

落地的巨大玻璃窗外，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少年正单手握着手机，白净的面庞上一双眼眸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哥我……”

还没等她出声解释清楚，邵愈就先打断了她，只丢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就挂断了电话。

应该……没生气吧。

她看着外面神情没有多少变化的人，眼皮子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顾盼？”梁忱注意到她的情绪不对，连忙出声询问：“你怎么了？”

手边的小猫咪或许是同样注意到她的不专心，也跟着伸手轻轻地咬了咬她的指尖，动作不大，却让她瞬间就回了神。

“嗯……我没事。”她尴尬地应了声，转而加快了和他商量关于小猫领养的事宜。

等到从宠物医院出来，外面的雪花又变大了一些。

梁忱把铺满了毛绒地毯的牛皮纸盒递给顾盼，一边和她交接一边轻声嘱咐：“那就这样，如果以后它有什么事你再和我电话联系。”

顾盼点点头：“嗯，我知道。”

梁忱垂眸，又看了看面前女孩有些焦躁来回点地的脚尖，愣了几秒后迟疑着开口：“那……再见？”

“嗯，再见。”女孩飞快地应了声，随后便转身小跑几步到了窗户边站着的男生面前。

同样白色的背影相融在一起，连绵不断的雪花很快就掩盖掉了路上女孩奔跑的踪迹。

梁忱在原地停了许久，看着远处女孩面对男生时不好意思地摸头又下意识依赖的样子，眉头不经意地就皱了皱。

“你说顾盼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男生？”

“那不是她男朋友，那她哥！”

“不过亲不亲生这件事我倒不是很清楚，两个人不是同一个姓这件事倒是真的。”

真的只是哥哥吗？

梁忱抬头，看着不远处并肩离开的身影，指甲不受控地就捏紧了口袋里没能拿出来的毛绒手套。

兄妹会亲近成这样吗？

-

时间不知觉流逝，路上雪又下的大了一些。

偏偏顾盼走时有些急，身上的羽绒服是无帽的，因此在门口站了没一会，她的发丝上便落了一层白。

她本人并未注意到。

跑到邵愈面前时雪花因着体温融化，凝结成了一个个小水珠挂在上面，不经意一个晃动，就沿着发丝滑落到脖颈里，凉得她一瞬颤栗。

“哥我……”

话刚出口没两个字，头顶便突然接触上了一股子温热的触感。

红色的针织帽被面前人扯着边角戴上，温热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冰凉的耳垂，冰火两重天的触感让顾盼不得不昂起脖子去看他。

虽然还在读高中，但邵愈的身高早在高一就已经超过了一米八，因此每一次顾盼想和他对视都只能费力地昂着脖子。

“现在还冷吗？”

他盖好她耳朵，随后低声问，面上依旧是一副犹如看小孩一般无可奈何的神色。

顾盼不自在地抿起嘴角，愣了几秒后才慌乱地摇了摇头：“不冷了。”

慌乱的语气像是无形之中逗乐了他，邵愈先是垂眸看她一眼，随即轻笑一声后伸手到她面前，柔声商量：“盒子给我吧，我帮你拿，你把手放口袋里，免得到时候冻疮又发了。”

顾盼没有立即递过去，而是先抬眸和他对视。

“你现在……不生气了？”

毕竟是没有打招呼就自作主张地一个人跑出来了，还刚刚好就被抓了个现行，对方会不生气才怪了。

虽说从血缘上来讲，邵愈和她并没有亲生关系。但换个角度想，他也是她从小一起生活，被她一声一声叫着哥哥长大的人。某种程度上，还是拥有着可以教训她的权利的。

可邵愈最后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用拱起的指骨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说呢？”

无奈的语气里夹着极易察觉的温柔，顾盼闻言立即露出笑意，勾着嘴角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

“那你来拿，我今天没带手套，有点冷……”

牛皮纸盒外面摸着有些粗糙，里面却是温暖又柔软，邵愈接过盒子顺道便低头看了一眼，毛茸茸的小身子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

“所以你大冷天的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小家伙？”

顾盼闻言立即重重地点了个头，身子顺势凑到他身边，低头逗了逗盒子里的小猫咪，像是炫耀一般地昂起脖子问他：

“它是不是很可爱？”

羽绒服互相接触会摩擦出无法控制的声响，系着防滑链的汽车从路边驶过时，链子拖拽到地面，发出的声响沉闷偶尔却又很清脆。

女孩白净的脸庞恰好地暴露在视野里，明亮又澄澈的眼眸此刻正倒映着头顶昏黄的路灯，像是被嵌进了一场永远不会熄灭的灯会。

无法抑制的心跳声随着她轻快的语调一起涌入耳畔，邵愈明亮的眼神有一瞬间陷入怔愣。

半晌，他才像是突然回神一样，轻勾着嘴角点头。

“嗯，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