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梁言念照常在天光初破晓时醒了。她并未立刻起床,而是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直到睡意彻底消散后才慢条斯理掀开被子起床。
翠翠端来热水进屋。
梁言念梳洗后,换上了一身水蓝色衣裳。
早膳前,她在院中走了走,花丛里的花叶上沾着晨间露珠,她手指轻轻一碰,叶片颤动,晶莹的露珠便从上边抖落下去。
不知为何,梁言念的心情有些不对劲。对于昨日翠翠所言白路迢会给自己回礼一事,她有点疑惑,而后是期待与好奇着他会回怎么样的礼给自己,再之后,又有些紧张,一夜过后,她的情绪却变得复杂。
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那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只觉得奇怪。
梁言念忍不住叹了口气。
翠翠走过来,见她皱眉郁闷模样,忙问:“小姐,您怎么了?怎么才起来便是一脸愁容?是昨晚没睡好么?”
梁言念摇了摇头。
“那……”翠翠小小的猜测了下:“是因为白二公子说他会来府上回您的礼一事?”
梁言念愣了下,瞥眼看向翠翠。
翠翠知道自己猜中了下。她笑道:“小姐啊,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担心的?您之前不是还一直期待着白二公子回京都么?怎么他回来了,要来王府看您,您却反而郁闷起来了?”
梁言念撇了撇嘴:“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期待他来的。只是她不知道见到他时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昨天他离开时那般匆忙,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作为不太妥当?
她就送了点并不算值钱的茉莉花茶和栀子花熏香,他竟然还要回礼……这有什么好回礼的……
他之前与自己上街时给自己买了好些东西呢。
而且还给自己留下了一箱银票!
提起这事,梁言念更觉着无奈。先前白路迢留下那一箱银票后便离开京都,她虽不能出府,却也让翠翠将那银票送回白府。可白府竟然不收,说那是白路迢给她的,除非白路迢收回,否则就只能她自己留着。
更早之前,他还送了自己一对粉玉连珠耳坠。自己那时并没有给他回礼啊!
她是不是应该回礼的?!
可是她想不到应该送什么东西作为回礼比较好。
烦呐!
梁言念忽然“啊”了一声,抬起双手左右拍着脑袋,神情较之前更显郁闷。
翠翠吃惊,连忙去按住她的手,急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别打自己的头啊,打坏了可怎么是好!”
梁言念仍然烦闷。
翠翠无奈:“小姐,婚期将近,您该不会是忽然焦虑了吧?”
梁言念一愣,皱眉:“怎么可能?我怎么会焦虑!”
“可您的样子明明就是……”
梁言念小瞪了她一眼。
翠翠连忙收回话头。收回按住梁言念的手的时候,翠翠又说:“小姐,那是不是因为最近一直在府中待着,您觉得无聊了?”
梁言念努了下嘴:“才十多天没出门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
“可以前是您自己有事不出门,现在是不被允许出门,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梁言念伸手戳了戳身旁的月季花:“就算是在府中待得无聊了又能怎么样?陛下口谕,不许我出府,我难道还能抗旨不遵?还不是出不去……”
想去街上的铺子给白路迢挑选几件合适的回礼都做不到。
梁言念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她眨了下眼,用力戳了下月季花花瓣后,忽想到什么,眼里顿闪过一抹光亮。
她转头看向翠翠:“对了,翠翠,府中库房是不是有很多东西啊?”
“王府的库房,东西自然是不少。不过小姐,您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梁言念笑:“走,去库房看看。”
梁言念领着翠翠去库房时,王府管家还没来,守库房的小厮见是梁言念要进库房找东西,便没有阻拦,让她直接进去了。
肃王府库房内,物品琳琅满目,小心着摆在架子上、一眼就能瞧见的,自然都是些价值不菲的宝贝。
也有些东西只是随意搁置在一旁,想来是不如架子上的贵重,但怎么也不是随意之物。应是他人所赠,不便丢弃,也找不出更为合适之地摆放,便都放在这里了。
梁言念顺着架子一路看过去,试图在那些珍贵物件里找出那么一两件适合当做回礼送给白路迢的。
但左看右看,都是些俗物,没什么特别的,而且与白路迢十分不搭,送给他他也用不着。
白府应当也不缺这些玩意儿。
梁言念才恢复没多久的精神又消退了大半。若是库房也找不到合适的东西,那就只能去拜托大娘外出一趟、替自己上街去挑选了。
梁言念缓了口气,略显无奈,但还是继续找。这么大一个库房,那么多东西,她还就不信这里找不出一件她认为合适的礼物。
不知不觉便去到了库房里侧。
那边光线较为昏暗,视线不是很清晰。
梁言念眯起眼,腰身稍稍弯下,试图看清楚周围的东西。
翠翠提醒:“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该去内厅用早膳了。”
“好吧……”
梁言念直起身,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后,转身正欲离开,右脚碰到墙边一个盒子。
盒子“哐当”一声倒地,惊起阵阵灰尘。
梁言念抬手挥了挥扬起的灰尘:“咳咳……”
翠翠连忙过去。
梁言念半蹲下要将盒子扶回到原来位置,刚伸出手将盒子扶起,铁制盒盖上的锁却因为年久生锈失修缘故破损,方才那一摔,竟然断了。
原本放置在盒中的一把红面伞掉了出来。
梁言念微有诧异。这里怎么会有一把伞?而且还是装在铁盒子里?
这样一把伞出现在这满是价值不菲玩意儿的库房里,着实奇怪。
送礼也不能送把伞吧?何况送的还是肃王府的礼,怎会如此随便?
梁言念伸手去捡那把红面伞,而后讶异。这伞还挺有分量,一点儿不像是寻常的油纸伞,倒有些像铁块。但又不如铁块那么重。
她站起身,用力晃了晃,将伞身上的灰尘抖落下去。然后又将红面伞拿起在眼前,想看清楚它究竟是何种构造。奈何此处光线不好,她看的不是很清楚。
翠翠再次出声提醒:“小姐,该去内厅用早膳了。再不去,王妃要派人来催了。”
“知道了。”
梁言念将伞带出了库房。
在外头明亮光线下,梁言念再看那把伞,却惊奇的发觉方才她所看见的红色伞面并非普通的红,而是暗红,还带着些铜古色。
而那把伞的伞骨也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铁。
就连伞面,也不是寻常的油纸。
梁言念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材质的东西,表面上看起来像是颜色稍深些的油纸纸面,可她用指甲使劲按下去后,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用指甲划拉几下,也没有印记出现。反而觉得有坚硬感。
在伞柄的位置,刻有一个字,虽经磨损有些模糊,却仍隐约可见是个“云”字。
梁言念诧异。
云……
她记得爹告诉过她,她那从未谋面过的母亲就姓云,所以这是……母亲的伞吗?
翠翠问:“小姐,没下雨呢,您拿着伞做什么?这伞是哪里来的?”
“没什么。”梁言念将伞握住:“你去跟大娘说一声,我今日要在自己院子里吃早饭,就不去内厅了。”
“为何?”
“让你去你就去。”
翠翠撇了撇嘴:“好吧。”
“顺便带点吃的回来。”
“知道啦。”
翠翠很快前往内厅,梁言念则带着红面伞回了“曲幽”。
院中,梁言念站在银杏树下,好奇摆弄着手里的红面伞,怎么看都觉得这伞不同寻常,绝对不是用来遮阳或挡雨的。
她将伞往前伸出些,然后小心翼翼将伞撑开。
没有异常。
她眯了下眸子,转了转伞。她握着的伞柄忽动了下。
梁言念愣住,视线下移到右手握着的伞柄上。犹豫了会儿,顺着刚才感觉到的可以滑动的方向转过去。
然后“咔哒”一声,伞柄与伞轴的部分分离。
她将伞柄从伞轴中缓缓抽离。
而后她睁大眼,满眼诧异着的看着自己从伞轴中抽出的一把以伞柄做剑柄的尖剑。
剑身长度便是伞轴长度,但其宽比伞轴稍小些,偏圆,剑尖锋利又尖锐,在光下泛着一层冷冽寒光。
梁言念震惊诧异之余,又情不自禁小小的惊呼了声。
这是什么好东西……她第一次见藏在伞轴里的剑。
王府库房里的东西果然都是宝贝,刚瞧见的时候她还以为这只是把普通的油纸伞,到底还是她目光短浅了。
梁言念笑了声,握着剑甩了两下。她心中不由激动,莫名有股澎湃之意。
不过……
梁言念忽想起另一件事。她娘不是采药女吗?怎么会有一把这样的伞?
还是说,这不是她娘的东西?
可伞柄上明明刻着“云”字。
“咳咳!”身后院门方向有使劲咳嗽的声音响起。
梁言念一愣,没想到会有人来,被轻吓到。她肩膀往上耸了耸,又匆忙将手里的剑收回伞轴中,而后将伞放在秋千上,拍了拍手,若无其事般转过身去。
见来者,她一愣,眼神瞬间惊喜。
她小跑过去:“二公子!”
白路迢点头示意:“打扰了。”
梁言念眼眸亮晶晶的,眼里尽是笑意:“你怎么这个时辰就过来了?是有事吗?”
白路迢道:“正好来这边办事,顺道过来提前告诉你一声。”
“嗯?”梁言念眨眨眼,不解。
“我跟陛下请过旨了,今日你可以出府,所以,晚些时候我会来接你。”
“真的?”梁言念惊喜又疑惑:“去哪儿啊?”
“城郊马场。”
白路迢看着她,又补充:“带你去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