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野死乞白赖地在季芍家里蹭了顿午饭,下午抄完她的暑假作业才肯走。
他走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走到门口时,顾春野还恋恋不舍的,估计还在回味中午吃的红烧排骨。
顾春野走到门口忽然不走了,那时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他忽然伸出手,将她抵在门栏下,凑到她鼻尖前,用褐色的眼睛盯着季芍,看了又看。
这距离让她抵触,哪怕是挤出了双下巴,也要和他拉开距离。
“小黑妹,你最近好像白了点?”
“那你还叫我黑妹。”
“少数服从多数,你大部分还是黑的。”
“……”
“我微信发你信息,你敢不回试试。”
“……”面对顾春野的幼稚,她投降:“好好好,我一定回你。”
“不信。”
“你想怎样?”
顾春野掏出自己手机,他的手机是最新款的iphone,然后季芍的手机想了,她掏出自己老旧的带按键手机,打开微信,看到了顾春野发来的信息,这家伙给自己的微信取名叫Asura,季芍知道这是“阿修罗”的意思,阿修罗,佛教六道之一,相当霸气......然而与昵称不相符的是,他发了一个洋洋得意的熊猫表情,正叉着腰对她哈哈大笑。
季芍回了两字:饿了?
然后发了一坨大便的表情给他。
请他吃屎!
顾春野吃不了这个亏,抓着她的后颈脖,让她认错,
季芍不喜欢他这么掐自己,伸手推攘他,顾春野这个不识眼色的,不仅没放手,反而去掏她的咯吱窝,季芍最怕痒了,被他给挠得呵呵大笑。
“顾春野!!”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挠了!”
季芍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神,疲惫到弯下腰撑着膝盖吐了口长气。
再过半个小时可就到了晚饭点儿了,以顾春野的脸皮,很有可能赖到吃过晚饭才走。
说来也奇怪。
顾柳儿午饭没吃就走了。
走之前,她逼问自己,是否和沈山南有不正常的关系。
季芍问她:不正常的关系是什么。
顾春野跳出来告诉顾柳儿:沈山南不可能喜欢她啦,她那么丑。
顾柳儿被气昏了头,冷静下来后,又审视了季芍一遍,也认可了哥哥的话。
即便如此,她走的时候,依旧阴沉个脸,不知道沈山南对她说了什么。
季芍心想,像顾柳儿这么漂亮的女孩,沈山南不会对她像对自己一样粗鲁吧?
想到沈山南,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中午她在厨房做饭,让顾春野去喊他一起来吃饭,但是他拒绝了顾春野。
季芍抽空去看过他一次,可是这人把门给锁了,不让人进,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呢。
季芍站在他家门口,轻轻叩门,然而她要找的人没来,不找的人反而从突然出现。
“你好,你认识沈山南?”
季芍蓦然回首,看见一个打扮得宜的美丽妇人,她穿着深绿色碎花长裙,腋下夹着一个褐色的手提包,戴着一对珍珠耳环,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你是?”
“我是沈山南的妈妈。”
卢家宜发现眼前这个高挑清瘦的女孩大眼睛忽然一闪,略带期待地问她:“你来找沈山南?”
面对着季芍的期待,卢家宜忽然有目光躲闪。
“他现在在屋里?”
“嗯。”季芍点了点头,她想把沈山南受伤的消息告诉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卢家宜对她说:“小姑娘,阿姨能拜托你帮我做件事吗?”
“什么?”
卢家宜掏出了钥匙,塞进了她手中,“进门靠门口的房间的床头柜里,放着一个红盒子,里面是一套金饰,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季芍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不想见他?为什么?”
卢家宜没解释,她低头从手里包里掏出了一叠东西,递给了她。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因为季芍没去接。
那信封厚厚一沓,装的像是钱。
卢家宜解释说:“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山南,这是他这一年的生活费,我…我不一定有时间经常来看他,所以才想一次都给他。”
季芍看着信封上的那张红色贺卡,问她:“那是什么?”
“这是结婚请帖,也请你一起交给山南。”
“谁的结婚请帖?”
卢家宜哽咽片刻,看着季芍,用冷静的语气告诉她:
“我的。”
季芍摇着头,“我不懂。”
她追问卢家宜:“阿姨,你就算有了新的婚姻,就不能带着他一起生活了吗?”
卢家宜笑了笑,她像季芍这么大时,早就一堆追求者了,眉梢眼角,风情摇晃,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眼角,除了鱼尾纹,毫无所获。就像她贫瘠的人生。
“你以为我不想吗?”
卢家宜走到她跟前,压低声音对季芍说:“我从十七岁就了山南爸爸,这么多年,他根本不愿娶我……”
话到这里,她已经眼眶通红,强忍着哽咽的声音,继续对季芍说:“他不仅不愿娶我,还骗我帮他担保,我现在替他爸爸背了一百万的债务……山南爸爸现在破产跑路了,欠了一堆钱,我能怎么办?”
她修长的指甲戳着那张鲜红的结婚请帖,对季芍说:“这个男人愿意帮我还债,但他不想再看见和山南爸爸有牵扯的一切,包括山南。你以为我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我是个狠心的女人,我当初就该把山南打掉,怀他的时候,我才刚刚高中毕业啊!”
“我为了那个男人,辍学养胎,听他的话,呆在家里,安心带孩子,哪也不去,天天盼着他来,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我为了还这一百万,把自己卖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对我儿子说!”
即便这个女人,愤怒之极,双眼通红,满脸不甘与愤怒,但是她仍然控制着声量,不想让院子里的那个少年,听到她说这些,残忍的事实。
卢家宜说完了,立刻收了声,她迅速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不想让人看见。
两人之间一片寂静,除了蝉鸣,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些请你不要告诉山南。”
“我知道了。”
季芍平静地从她手上接过了那装满了钱的信封和红色请帖。
“你要的首饰,明天来找我拿吧,至于这些,我会转交给你儿子的。”
沈山南在房间里睡了一天,醒来时,窗帘外散发着橙色的光。
他知道,傍晚到了。
一天没吃东西,肚子传来了抗议的声音。
他不理。
抬头看着天花板,走神。
他想,为什么顾春野这么喜欢缠着季芍?
为什么呢?
顾春野根本不住这片区,为了见季芍,还特地赶到这里,他图什么?
想到这里,沈山南试图找到季芍吸引顾春野的理由。
季芍跟他没有共同点,她不会打游戏,不会上网,有时间只知道学习,平静而充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她不喜欢凑热闹,还不喜欢穿内衣,自由天真的……她喜欢多管闲事,喜欢樱桃,喜欢种菜,喜欢朗读,喜欢照顾人……她善良乐观,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而顾春野呢。
恶劣。
刺头。
喜欢捉弄女生,欺负弱小;
喜欢抄人作业,不劳而获;
喜欢女生po在网上的照片,特意放大胸部和双腿之间……猥琐下流。
这么一总结,他怎么觉得,顾春野靠近季芍,有股改邪归正的味道。
沈山南在沙发上辗转反侧。
这时,忽然听到门口穿了一阵打闹声,是季芍和顾春野的。
沈山南阴沉着脸,听了好久。
看来她被他缠着,很开心啊。
他闭上眼,不再去听。
可她的笑声,是那样的无拘无束,印在他的脑海,抹不去了。
他仔细回想,她和自己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这样放声大笑过呢。
顾春野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逗得她这样开心。
这个问题比他为她解过的物理难题要难得多的多。
就在他纠结满腹时,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的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他心中的杂念瞬间被抛开,沈山南一下坐起身,看向门口。
因为季芍没有他家的钥匙。
拥有家里钥匙的,只有爸爸,和妈妈。
是谁回来了。
然而让他失望了。
因为开门的是季芍。
沈山南正准备开口问她,为什么会有他家的钥匙,却忽然看清了她的脸,她站在逆光中,双手握着一个信封,她哭得像个猴子,咧着嘴,没有形象,她哭着对他说:“沈山南,对不起。”
季芍哭了。
他头一次见她哭。
“怎么了?”他声音温柔。
她站在原地,不肯动,那么只能让他走近她。
他走到她面前,发现她握着的信封上,还有一个红色的请帖。
她是个清瘦的人,手里的信封看着不重,但是她却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握紧它们,以至于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他没再问。
从她手里拿过了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被沈山南夺走,季芍不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
沈山南打开了那封请帖,目光平静地读完了。
“下个月九号是吗?我知道了。”
他对季芍微笑着说:“别哭了,是我妈要嫁人,又不是你妈要嫁人,你哭什么?”
“对不起。”除了这一句,她不知道说什么。
“季芍,你记住,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我,但是你没有。”
“她已经走了是吗?”
沈山南问的人,当然是他的母亲,卢家宜。
季芍点点头,她咬着唇,不让眼泪掉更多。
“季芍,你走吧,我困了,想睡觉。”
“我陪你待一会儿。”她怕他想不开。
“请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季芍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纵使心里放心不下,最终还是决定尊重他的选择。
季芍关上门,回到家中。
这时电饭煲传来了一阵短暂的音乐声。
她煮的粥煲好了。
季芍想,给他准备一份,放在他家的桌子上,等他睡醒了吃。
她端着粥,去而折返,再次推开了他紧闭的房门。
屋里没有开空调,闷热寂静,她听到了屋里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呜咽声,像是小兽在哭泣。
季芍走到了沙发前面,她看见沈山南坐在地上,将头埋进手臂中,低声哭泣着,他穿着白色体恤,背上凸出的脊骨在微微抽动着。
这个努力了很久的孩子,终于发出了脆弱的声音。
季芍没有出声,她跪在他的面前,把他搂紧了怀里。
给了他,这个炎热闷燥的夏天里,最温暖的一个拥抱。
他没有拒绝。
他将头埋在她的肩头。
任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她的干净的衣服。
两人一言不发。
沉默地相拥着。
时间过去了很久。
久到月上柳梢头。
沈山南终于抬起头,此时泪痕已干,仿佛刚刚哭了的人不是他,他看着季芍的眼睛,对她说:“我饿了,季芍,我想吃你做的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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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