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阑珊处 第19章 第十九春

院里掉了只鸟。

春意给自己前两日栽下的娇贵的兰花浇完水，起了身子便瞧见前方树下扑腾的小肉团子，身上滚了几根草芽，走近几步还能听到嘤嘤叫的正欢。

顺着抬头往上瞧了一眼，枝桠上的叶子一早离了家，这会光秃秃的树杈中央，那鸟巢倒是看得清楚。

嗯，房子塌了，鸟掉了。

好在昨日下了场雨，今个地上松软些不至于一命呜呼，但是毕竟是幼鸟羽毛不丰，这会也是一个劲的颤着，春意放了手中花铲，抬手捧起。

手心一点温度传过去，小鸟儿安静了不少。

春意瞧着它颤颤巍巍，又想起那年寒灾时她还会爬树掏了幼雀鸟蛋火一烤勉强充饥，只为能多撑一日瞧见明日的太阳。

幼时瞧着香喷喷的吃食，眼下只觉得离了家的孩子可怜。

下意识唤了丹若两声，无人应，一转头没瞧见人影，才约莫这丫头估计又跑去小厨房了。

这丫头适应能力倒是极快，来了北漠嘴倒是一天都不得闲的，小厨房早早摸熟了不说，还缠着人家胡柳日日从府外给她带吃食，脸盘肉眼可见圆了不少。

说到胡柳，他这些日子又忙着夜间赶工修暗道，白日除了必要事情都是能睡则睡，这会怕是也找不到人。

至于水星舟...

算了，她还是自己上去放吧。

水星舟进院时，便瞧见春意一手拽了高些的树枝借力，另一手似乎护着什么东西，脚一蹬，正颇为艰难的往树上上。

嗯？

几日不见，什么时候兴趣变成爬树了？

院门口处那泥土不是还未干吗。

脑子里这般想着，脚下动作倒是先着走了过去，而后才听到细微的鸟叫，来自她右手那只幼鸟。

一抬头瞧见头顶上的鸟巢，反应过来何事，但水星舟嘴上却故意歪了意思，“你刚上去捉的？”

毫不客气受到一记斜眼，随即春意直接松了手站稳，对着他颇没好气，“你上去。”

只顾着说风凉话，那还不如窝在他那书房里呢。

想想就烦。

水星舟见状不再逗她，老老实实接过鸟往上，到了一半却不期然一偏头瞧见院外三个身影正往这边来。

为首领路的是胡柳，至于后面两个。

水星舟瞳孔微缩，那不是他父王和水星附吗？

春意在树下正瞧的认真，眼见水星舟到了一半却不动了，刚动了动唇想开口催促，下一秒，本该挂在半树上的人却翩然而落，松墨香猛地扑过来席卷周身。

恍然间有手揽上她的腰。

随即身子一轻，等到再回过神来，坐在半路树杈上的就成了她，而始作俑者正在下边轻仰了头瞧她，神色不知何时染了点担忧。

担忧？春意一怔。

下一秒，就有人好心替她解了惑，“哟，弟妹这是，在做什么呢？”

轻浮不稳重还带着点邪气，一听春意顿时皱了眉，好在那人在院门处，这会距离远些，这几根树杈子还能勉强挡挡她顿时冷下来的神色。

把她扔树上那位这会也转了身，对着来人拱手，“父王，二哥。”

北漠王一摆手，算是免礼。而后不等他开口，身旁的水二倒是先叫唤起来，“三弟，你怎能让郡主爬树呢？”

而后看一眼北漠王脸色，见他没反应又捏了腔调继续说，“纵使郡主出身低了些，但到了北漠与你成了亲，也算是得了身份的人了，怎的还做这般爬树摸巢的事情...”

水星附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乐开了花。哼，让她上次毁他好马，这次被他逮到，不给水星舟找个绊子他就不叫水星附。

谁知他刚说完，还没等到臆想之中北漠王的质问。便见那边水星舟倒是眉眼一低，一副失落模样，“意儿心善，见有幼鸟掉了地上便想着送回巢。”

意儿...

他们头顶之上，春意顿觉身上寒意阵阵，浑身不自在。

他倒是叫得出口。

那厢，水星舟倒是心理状态极佳，还在自顾自的说着，顺带低眼瞧了自己的腿，“只是我前些日子伤了腿还未大好，昨日又是阴雨天，今个身子不舒服没法子帮她，只能由着她上去，我在下面看着放心些。”

腿伤未好？身子不舒服？由着她上去？

被某人亲手挂上来的春意顿时觉得脸上表情有些控制不住，正想偏头看看巢里雀儿掩饰一下，就察觉到下面那人抬头朝她看过来。

“你慢些下来，我接着你。”不仅软了语调，还往眼神里加了不少深情，倒真像是在说什么动人的情话一般。

但春意只觉得冻人。

往日他俩配合也算默契，她自以为自己同他演技基本在一个境界，眼下...呵。

春意嘴角挂笑，却是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对着水星舟轻眯了一下眼睛表示控诉，而后索性一个“没站稳”，脚一滑就落了下去。

她不担心，反正这人既然要做戏，她便当做个好事送他一个大全套。

意料之中扑了满鼻的松墨香，水星舟只滞了一瞬便上前一步接了个满怀。

而后，眉角一抽。

春意不着痕迹的移开脚，水星舟的鞋子上便多了一道印。若无其事从这人怀中抽身，春意上前给北漠王见礼。

一旁水星附还在搞事情，“弟妹，终日为这些鸟雀之类费神，有什么用，妇人之仁罢了。”

他进来时还瞧见院内一旁的土地翻着黑，像是刚种了什么东西。

种地逗鸟，把好好的府邸过成小山村。这夫妻二人，果真目光短浅无为。

春意脸上笑意不减，只偏头朝他看过来，轻声开口提醒道，“二哥可是忘了，那日城门外，有马儿发了疯呢。”

一字一句说的轻缓，却是让水星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磨了牙噤声。

北漠王一直没出声暗自观察着，这丫头能有胆量徒手杀马，又有仁爱之心送幼鸟归巢，不卑不亢，很配舟儿。

给这个儿媳加完印象分，又偏头瞧了一眼水星附，眼底深处浮现一丝失望，只知咋咋呼呼惹事，最后倒是自己让自己下不来台，同他母妃一般。

前些日子舟儿的伤暗里同他有关他心里都有数，眼下又处处找舟儿王妃的麻烦...

害。

叹了一口气，北漠王又抬眼看那边的水星舟，放了些架子，“伤好后来王宫一趟。”

去王宫，什么意思,水星舟眼神暗了些思索深意。王却不多解释，随即沉默的来沉默的走，只是身边多了个哑火的水星附。

瞧见两人出了院子，春意立刻转身看水星舟，见他还在出神，上前，抬腿，只是还未碰到便被避开。

水星舟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郡主，谋杀亲夫？”

她刚才那一腿可是带了力道的，真踢上了本来没伤都得痛一会。

春意脸上神色未变，淡淡开口，“三皇子方才不是还叫我意儿的？”

怎的这还不过半盏茶就“变心”了？

水星舟闻言脸上的笑倒是加深几分，微微低了脑袋，一字一句，“那也不及郡主方才投怀送抱来的真心。”

特意抵了牙关，那四个字吐得又慢又重，又惹得春意抬眼瞧他。

院门口，丹若拎着手上的酥糕，看着那厢小姐同三皇子正“你侬我侬”，视线碰撞的正激烈。

她，还过去吗？

第二日，几人便装出门去逛了胡集。春意本来没什么出门的心思，架不住丹若一个劲地央她。

小丫鬟爱热闹，又从胡柳那里听说这次胡集是近几个月规模最大的一次，不光是北漠商人，甚至还会有些大胤的商贩来这边卖些大胤特产，再带些北漠的新奇物什回去出手。

集市等于好玩的好吃的，大胤商贩便算是家，所以胡集不就相当于回大胤过节嘛。

春意架不住她央求，便去问了水星舟，本只想着告诉他一声便可，谁知这人听完，略一思考竟说要陪着一同去。

“你不用去的。”他若是去了，她也就没什么好逛的了。

瞧出她眼底的抗拒，水星舟顿时笑的多了几分真，“意儿要出门，我当然要陪同。”

春意：...

呵，男人。

确如胡柳所言，胡集之中有不少大胤的商贩，卖的货物也杂，从把玩的摆件到吃食，甚至还有兵器摊。

丹若一撒腿跑去前面栗子糕的铺子，春意则是站在兵器摊前停了脚。

“姑娘你瞅瞅，这些都是大胤来的，每个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您不如挑一个给你夫君带着防身？”

春意话没听进去多少，只瞅着一把剑出了神，剑身轻薄但是剑光青凛，一眼便觉寒意。

挺像夏延那把佩剑，算起来她离家也有两个月了，京中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买？”

直到身旁水星舟开口，春意才略略回神，浅笑着摇摇头，“不了。”

不过是有些想家罢了，她平白买把剑回去作甚，挂在墙上辟邪不成。

随即先一步往前，水星舟则是盯着她背影看了片刻，扭过头，“老板，这把剑我要了。”

出了这小插曲影响心情，春意也没了再逛的心思，见丹若还在等着栗子糕出锅，索性给众人挑起了礼物。

胡柳，来对护膝，初来之时便被人打了，要注意着些。

葛藤紫藤，选了几样首饰，大胤的样式，她们两个应当会喜欢。

丹若...偏头看了一眼，等下帮她多买几份吃食回去。

凡是有交集的，基本都得了一份礼，最后又给水星愿选了一组陶偶，捏成了小巧的动物模样，看着也可爱。

水星舟在旁瞧了半晌，等到春意动动脖子起了身让老板算价钱，某陪逛王子这才反应过来，眨眨眼。

“我的呢？”

两个小门房甚至都得了一份心意，他没有吗？

随即便见他名义上的王妃看他一眼，神色莫名，甚至还透着点嫌弃。

你一个王子，不至于出门还让她花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