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雨 第6章 第六章 月半纸鸢

后来，京州闺秀的圈子小小的流传了一下刘家姑娘穷酸没见识的故事，继而传成乡下里来的刘小姐连刺绣女工都不会。但更多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张氏继母长女的故事。

因着刘夫人满心里都是给女儿找婆家，最是注重德行表现。这次虽说是意外，但多少影响了些闺誉。春雨被自家娘亲从宴会上灰溜溜提回家之后，老实了好几天。直到玉珠被赵夫人打包送过来，才颓颓的爬出来陪她晒太阳。

过去的赵玉珠斗字不识、六技不通，唯有吃喝最在行；性子又害羞少出门，赵夫人自身也不是文雅人，也就把女儿这么养在闺中。但是前段时间，玉珠爹爹升了京兆尹衙门里的大捕头，且未来还有自己的将军弟弟照顾，都能参加上官府夫人的生辰了。赵夫人重新正视了玉珠，心思也活络起来：想效仿“榜下捉婿”，至少给闺女配个秀才。知道春雨娘出阁前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刘家与赵家又一向亲近，便求到刘夫人这。

玉珠搬进留青小院，除了带衣服被子，就是带了赵夫人做的各种点心，以及她外公早上新杀的猪。刘夫人默了默，和蔼的问玉珠纸呢笔呢？带没带识字的纸、备没备练字的笔……得到回复的刘夫人无奈的把两个孩子打发去扫院子，自己拎了钱袋出门采买。

刘夫人出门去后，春雨和玉珠倚着对方坐下偷懒。

“姐姐，你说娘亲干嘛非得送我学这些呀……我都已经十二岁了，再学又学不成女诗人……”

“嗯……你娘不是说想让你嫁给秀才的嘛？”

“可是我娘想让我嫁得好，又不是让我当秀才，我学干嘛呀！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给我买些胭脂水粉呢，我要是跟……别的不说，我要是跟张大小姐那样好看，想娶我的人肯定很多！”

春雨转过身，盯着玉珠看了又看：“你说的有道理啊，我推测赵姨可能想你学的伶牙俐齿一些，这样以后骂人更有层次，夫妻吵架也不会输！……不过——”

“不过？”

“不过你已经很好看了呀！”春雨回应“至少就相貌来讲，张夫人宴上的小姐也没几个比你好看了。”

玉珠本就生了一副娃娃脸、樱桃唇，眨着杏眼无辜状看人时总格外招人喜欢，此刻被夸奖的脸蛋红润，更是娇憨可爱。

春雨打量几眼，怕玉珠不信，又强调“你是真的好看！比我好看多了，不信咱们出去问问看，绝对所有人都会夸你的！”

“咳咳——”玉珠红着脸清了清嗓子“春雨姐姐也好看，是不一样的好看，头发身材尤其好看！”

“……呵呵呵咱俩还是别夸了，对了，刚才说到张小姐！”

“嗯？”

“咱们说要约她一块儿出游的放纸鸢的，最近天气好，你也搬来了，咱们择日邀请她一起吧！”

“好啊好啊，咱们放风筝去！”玉珠兴奋的捏起小拳头。

“你们说去哪？”刘夫人眯眼看向春雨。

“娘亲……你回来啦？这么快啊哈哈哈……”春雨有眼力见的走上去接过娘亲手里的纸包。

“我和玉珠在说要出游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我们就出去走走……”

“那我还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要娘亲说多少次：你们年幼，在京州没地位又闺名不佳，现在少出去乱走！尤其还是想和当中刺激继母的张小姐，绝对不行！”

“娘亲/夫人！……”

“叫我也没用……笔墨纸砚我买回来了，我先做饭。雨儿，要是玉珠学不会刚才你我那两句话怎么写，晚上就不许吃饭！”

“啊？？？”春雨望着正在西斜的日头仰天长唤“这离晚饭不就半个时辰了吗？！”

“嘿嘿嘿夫人，我学不会春雨姐姐就不吃了，那能吃嘛”玉珠憨笑着讨好道。

“……”

“赵玉珠！”春雨咬牙切齿。

“能吃吗能吃吗？”

“刘姨别走呀！您回答我呀！……”

“……”

“刘……”春雨一把扯过玉珠，“赵玉珠，你个叛徒！赶紧给我过来写！要是你写不会，我让你以后都吃不上饭！！！”

玉珠不负所望的没学会，春雨听着爹爹和娘亲吃饭交谈的声音，心里格外不忿。

春雨一如所料的饿肚子，玉珠闻着屋外的肉香直掉眼泪。

“春雨姐姐，第一天就吃不上饭，我明天怎么办啊？”

“春雨姐姐，我会不会饿死在这？家里我舅舅给我买了几只肉兔养着，我好想吃麻辣的兔子肉啊！”

“春雨姐姐……”

“你有完没完啊，我还没见过饿一顿就死的人呢！闲话少说，来帮忙。”

“哼”玉珠擤了擤鼻子凑上去“不说就不说，饿死我活该！你干嘛呢？！咦？”

“厉害吧！我这手艺是和村里老人学的！”

“这是风筝？是燕子么？”

“之前想搭个小棚子挡雨，就留了些竹条，这会儿没饭吃，刚好可以做一做。你帮我捏着这两根——”

玉珠伸手捏住：“可是刘姨不是不让咱们去的吗？”

“赵姨还说让你好好识字别只顾着玩儿呢，你还不是十八个字就写对三个？还不是帮我做纸鸢？”

“那我们怎么出去啊？”

“等晚上，我爹爹娘亲睡了，咱们先把风筝架子送到张府去。”

“为什么要送到张府？”

“唉，我们家这小屋小院子的，能藏住什么啊！先连夜送过去，约张小姐明天晌午娘亲去衙门给爹爹送饭时一块儿放！”

“你后来不是说张夫人张二小姐都不喜欢我们了，我们进得去张府吗？”

春雨神秘的笑了笑：“赶紧帮忙做吧，等着瞧~”

刘家所在的同福坊没有宵禁，两个少女自小院里摸黑出来就一直牵着手，迅速的溜进一条条窄巷，片刻后，在一座高墙外站妥。

“怎么停了？这是哪呀？”

“老张家后门！”

“后门？这么近？”

“他们家宅子大，要是到正门得走上好久，后院就近多了！上次咱们在花园迷路了那么久，刚好就发现他们家后院墙上有个狗洞！就在这，嘿！”春雨掀起墙下围的藤蔓，红砖下缘确实是一个不小的孔洞。

“哇，春雨姐姐，会写字能看书之后可以这么厉害吗？你能记得住路还总有办法……”

“读书写字当然厉害，羡慕你也好好学……不过，这个方法，是被静春哥哥启发的才想到的。”

“切！又是每日一次的万能静春哥哥，”玉珠小脸气鼓鼓的“你别忘了到时候跟我也介绍一下这位吃遍京州的哥哥！”

“知道了，带你一起去……现在没人，钻！”

两个姑娘偷偷传信的打算过了墙就破碎了。墙那边，张家大小姐披着松垮的外衣睡眼惺忪的见证两个人狗刨式的爬进自己家。

“我说……这两只小母狗是在干嘛？”张翩然居高临下的环着手，“已经快到亥时了，你们这是要来京州的父母官家里偷东西？”

“不是的……”“不是！”

“那你们是看上次在张府吃了亏，特地来杀人放火的？”

春雨起身拍了拍膝盖的土，又回首把恨不得钻进地缝的玉珠拉起来。“不是不是，嗨张小姐，好久不见啊？”

“那就无聊了。不是才过了一、二……四天吗？你们这话是来找我的？找茬？”

“不不不，我们是找你的，但不找茬的！”玉珠急忙解释，举起手中的风筝骨架“我们上次不是说要一起放风筝吗？你后来也没说不来，我和春雨姐姐就搭了骨架来找你了！”

看到面前美人的眼神落在骨架上，春雨赶忙接话“是的，我们家藏不住，先送过来藏你这。你要是有空就把纸糊上好了，咱们明天晌午就能玩儿了。”

“风筝做的确实不错，比我娘做得好。”张小姐仰头，“不过我似乎也没答应要同你们两个一道，这么晚这么远，你们就为了和我玩儿？”

“对啊，春雨姐姐说喜欢你，我也觉得你不讨厌。”

“咳，翩然小姐，玩儿吗？”

“……我这刚好有油纸，前面有凉亭，拿着坐过来糊纸吧。”

“现在？”玉珠的嘴长的足够塞下拳头“你你你……你不回去睡觉吗？”

“我的屋子就是旁边那间，等下直接睡。”

凉亭下，一盏小灯，三位少女，裁纸作画一气呵成。小小的骨架上油纸轻盈的画作一只飞燕，纹饰清新，生动可爱。

“我们这只燕子太漂亮了！春雨姐姐粘的好，翩然姐姐画的好，我的纸剪得也好！”

“嗯！咱们明天可以放了！”春雨抬头，突然瞥见等下张翩然侧对着她们的另一半脸上，红肿不堪，还挂了一道浅浅的指甲伤疤的彩。

“你的脸……怎么回事？”春雨笑眯眯的凑过去“该不会是乱说话被打了吧？”

“知道还问我？”

“春雨姐姐，你开心的太明显了吧？”玉珠小声问。

“她那天这么潇洒，挨打也值得吧！”春雨依然含笑“张大小姐，你应该不需要安慰吧？”

翩然会心一笑：“放心，这几巴掌我开心的很。不过今天既然做好了，现在就放吧。”

“现在？”

“不是想和我玩儿么小胖猪？害的我半夜不睡出来贴纸，难道你们这就走了？”

“……我……”

“刘春雨，玩儿吗？！”不知道是灯光还是晚风的作用，张小姐的眼睛似是第一次这样亮晶晶的。

“可以到可以……可是，你确定风筝高飞不会被你们家其他人发现吗？要是被抓到，咱们三个可要更惨了！”

“……这样啊。”翩然眨了眨眼睛：“放心好了，我都住在你们的狗洞旁边了，这府里是没人会来看我的。”

“……”

湖边夜风吹个不停，“小燕子”风筝越飞越高格外争气，只有现在轮到玉珠执线才上下晃了晃。

春雨静静坐在张小姐身边，鞋尖来回踢着水花。侧的目张小姐，鼻梁高挑额头饱满，有一副艳丽的容貌、开口伤人嘴硬心酸，是豁达的性格、加之不俗的才华，是她最近见过的人里最喜欢之一。

不俗的张小姐圈起两根手指，仰望月亮：“天阶月色凉如水。”

春雨也学着她的样子闭起一只眼睛仔细观察：“卧看翩然春玉珠？”

“哈哈哈……”翩然娇笑几声，又冷住，轻轻的问道“你们……要是近的话，明天还来吗？若是过来，我就提前准备些点心。”

“……”

连一只吵闹风筝起落的玉珠都安静下来。

“你和我们玩儿了？”/“你家还有宵夜？”两个懵住的姑娘一脸惊讶。翩然只是微微小，

又抬头看起正在月亮边飞翔的纸鸢。

抬头望天，万里无云，唯有半颗干净的月亮和一只新鲜的风筝独悬于空中，微凉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正映出三个小人的身影。

“赵小猪……”翩然语气仍旧算不得热络，却平静了更多“你的燕子快掉湖里了哦……”

近期加班总是转钟才回家，所以更要好好坚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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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月半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