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将烬 第6章 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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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林盏颜换上已然洗净晾干的新校服，是国际学校一贯的制服式，在祖母家门口等汤启辰来接，而后一起去学校报到。

新学校很漂亮，建筑有设计感，设施也齐全，和之前那所封闭式管理的学校天壤之别。哪怕那段没什么颜色的记忆已然过去三个月，她也要慢慢地过渡并适应着。

在国际学校就读的，就算不是世家子女也是家里有点小钱，将来都朝着出国留学或艺术方面去发展，校园气氛于是很开放，很轻松，甚至很松散，没一点儿学习上的紧张感。

她也见到不少前不久参加了汤启辰生日会的人，他们在学校似乎是个别具规模的小团体。

宋榕很聪明，没将林盏颜与汤启辰安排在一个班，大概深谙“距离产生美”及“强自取折”的道理，反正两人发展也不急在这一天一日上，于是和学校领导商量，将林盏颜安排到金小艺班。她知道金小艺是林盏颜初中同学这码事。

其实林盏颜看得出来，金小艺在学校属于到处和人玩，但哪个团体都不能真正融进去的人。因为她属于没家世但家里有点小钱的那一类，背景在这样一所学校里只能排末等，而自己来了刚刚好。所以在学校第一天，她和金小艺做伴，过得也挺舒服。

只是傍晚时，映着夕阳余晖，她在走廊上看汤启辰和沈赴在操场上打球。

不过沈赴没打多久就退下来，指了另一个人上去，自己在球场边喝水，眯着眼看场上所有人。

林盏颜想过要不要买瓶水给汤启辰送去，这样也就能和沈赴见一面，提醒一下他有条未回的消息，可手里攥着手机，最后还是悻悻然作罢了。

“欸，林盏颜，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练球吗？”身边金小艺趴在栏杆上，忽然说。

“不知道。”林盏颜于是改为双手捧脸的姿势，胳膊肘撑在栏杆上，回问，“为什么？我以为每天都这样。”

“的确是每天都打球，但今天会打到上自习也不回教室。”金小艺直起身，遥遥给她指了几个子很高的人，也是两支对抗队伍里球技最娴熟精湛的，最后指了在场外最闲散的沈赴，“他们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人，沈赴是队长。”

“……”

林盏颜默了默，看着那身影。

挺阴鸷一个人，还有如此阳光的爱好；心根本不在学校，却还担当着这样的职务。

“他喜欢篮球？”

金小艺放低了声量：“他爸不是有个私人奢侈品集团吗？是他爸喜欢篮球，赞助了国内一支挺有名的球队，但不记得叫什么……反正沈赴他就是校篮球队队长。”

说到这里，她笑。林盏颜也侧过脸对她笑。

只是金小艺的笑是掩不住爱慕的窃喜，带着“我喜欢的男人就是这么厉害”的得意，她的笑则像对闺蜜心事的包容和宠溺。

“欸，林盏颜。”金小艺笑够了，挽住她胳膊，头亲昵地蹭着她肩膀开始说正事，“你可能不知道，每回九月第二个周，我们学校都要和斯顿美高有一场联谊球赛，所以每次九月开学他们都会认真练一阵球，不然平常不会这么大阵仗。”

“噢。”

所以林盏颜想，沈赴他是不是太忙了，每天肯定都收到各种消息，处理着各种事，校外的，校内的，所以才忽略掉自己那句可能是在开玩笑的“沈老板”。

不然就再给他发一条消息，说得更直接些……她这么想时，金小艺才说出她真正的目的来：“林盏颜，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报名拉拉队呀？我想找个人作伴。”

林盏颜顿了顿：“好啊。”

回答的样子，看起来像“这件事并不是不行”，实际正中她下怀，她对着操场上沈赴的方向出神。

见她同意，金小艺就开心了，扯她的袖角说：“那走吧，回教室，一会儿自习就要开始了……如果能入选拉拉队，那么你就可以给你的老公加油啦！”

“……”

就可以给你的老公加油啦。

林盏颜回神，又踟蹰。

刚才听金小艺说话并思考的工夫，她都没注意到——沈赴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现在操场上是一幅很有意思的画面。

红指甲女生站沈赴身边，正抱臂和他说着话。

她是那种很御姐的类型，这么一看并不让人讨厌，像是天然渣。如此一来也不像真喜欢汤启辰，大概仅是一时兴起想和他玩玩。此时沈赴虽然不看她，却会不怎么专心地和她说几句话。

看着这一幕，林盏颜竟觉得泛酸，以及那种得不到的，小刺一般轻轻扎在心尖儿上的痒。

汤启辰也是。

但他表现出的是一种更为明晃晃的不爽。

他明显愈加心不在焉了，球带不住，头总不自觉朝沈赴和那女生那边儿转。而沈赴笑着看他，只看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一直那么用眼神告诉他：你这打的都什么玩意儿？

真可惜金小艺没看见这一幕，她又拉她一把，好像是故意说的：“哎呀，林盏颜，走吧走吧，我都看够我老公了，你还没看够你的呀？”

这声音挺响的，走廊上不少过路人都听见了。

但看到是林盏颜，大家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似笑非笑一下，没过多表情。

林盏颜于是收回目光，对金小艺笑，和她一起往教室里走，说：“知道了。”

*

汤启辰对沈赴那点小心思，果然很快就藏不住。

这股莫名其妙的怨气，从他生日宴邀请沈赴，自以为找了位大人物撑面子，却发现自己这圈人根本就不被沈赴看得上；到在无数人围观下，他在操场上挥洒汗水，沈赴却以队长身份旁观，一边警告他，又一边和前不久与他上过床的女生“谈笑风生”着。

或许沈赴压根就不在乎汤启辰对他有什么看法，但汤启辰真的很计较。

连笙那句话说特别准，这位从小骄纵大的少爷身上一股幼稚劲。不过开学第三天，一个周三，汤启辰就发起了“造反运动”。

林盏颜总和金小艺在一起，而金小艺又喜欢和学校里各路八卦女生打交道，所以林盏颜总能跟她听到一线的风声。

“汤启辰想把沈赴从篮球队长位置上换掉。”一女生说。

“啊？为什么！”

听说“老公”位置被动摇，金小艺当然急，但想到这话也提及林盏颜“老公”，她于是扭头看林盏颜，见林盏颜神色很无辜，继续问：“为什么？”

“因为他说沈赴空会摆架子，没那个实力。”女生回，“他想亲自当队长。”

“怎么会！”

金小艺深吸口气。

女生继续说：“沈赴不训练，每次联赛都吊儿郎当，老和美高那些朋友聊天，不怎么上场……汤启辰是这么说的，队里部分男生也同意。”

可，“怎么会！”金小艺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转头看林盏颜第二眼，林盏颜依旧持旁观者架势，她便气咻咻地开始吐字如蹦豆子：“沈赴的队长，是高一时他们自己选出来的！当时沈赴就说过，他在学校打篮球是闲着没事玩，不想多认真，但如果他们非要他当队长，他就可以把他们管理好……”

在此不得不换一口气。

“他还请过很厉害的职业球员和他们一起打过球！”金小艺继续愤愤不平地控诉，也不管其他人都一副憋笑的模样看着她，“而且前两年和美高打联赛，沈赴负责旁观讲战术，本来就不上场，每次都是为了救场才上去打一会儿，结果拿的分比他汤启辰一整场都多，所以汤启辰他们有什么资格忘恩负义说换队长！”

“并且就算换队长，沈赴也应该升格为教练，因为他干的就是教练的活，应该是副队长接任新队长才对，凭什么是汤启辰？”

最后一句话落，女生都似笑非笑地隔着金小艺看林盏颜。

金小艺才冷静些，回头看她第三眼，很无奈地说：“颜颜，我说的都是事实。”

“喔……”林盏颜眨眼，比她更诚恳地说，“我对这些事也不太了解呀。”

“啊，那好吧。”金小艺捋了捋头发，发泄完语气才平静点，也有些尴尬，“你应该没生气吧，颜颜？但这件事确实是你老公做得不厚道。”

“哦。”

林盏颜努嘴。

这时金小艺身后的女生叫她：“喂，金小艺。”大概作为路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啊？”金小艺回头。

“你和沈赴谈了吗？”女生抱着臂，看着她笑，又用眼神示意一下林盏颜，“汤启辰确实是人家未婚夫，但你和沈赴谈了吗？”

“……”

金小艺没吱声。

“你比沈赴本人还激动，人家也看不见啊。”

“……”

沉默一会儿，金小艺郁闷归郁闷，倒也没生气。

林盏颜又算摸透她一点儿，金小艺这人有点怯大压小的感觉，别人有点气势她反而会软下去。

眼看下午大课间就要结束，金小艺最后问那名女生：“那这事到底该怎么解决？”

“他们两个solo啊，喏。”女生扬了扬下巴，示意金小艺，大家也都跟着看下去。

现在是要上课的点，沈赴和汤启辰则堂而皇之地往室外球场上走，后头跟着三两个篮球队的人，应该是做个见证，也包括正散落在操场周围、即将上体育课或逃课的一些人。

那些人冲沈赴和汤启辰吹口哨。

林盏颜却不得不和金小艺回教室了，下节课老师是国内的老师，有些凶。

不经意向操场看最后一眼，此时天又阴沉着。

雨季总这样反反复复的。

认真摆上书本，上课，教室前方钟表分针顺时针挪动45度后，室外开始下雨。毫无征兆地，“哗啦”一声倾盆而下，吓得靠窗的人把本斜了条缝吹风的窗给推上。

可现在谁都恨不能靠操场那边的窗户坐。

林盏颜偏偏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一节课支着脑袋，什么也听不进，指间的笔一下一下地在书本上点，大脑自动过滤掉老师讲课的声音及教室内一切杂音，听着从操场传来的一声一声的响动——“咚”、“咚”、“咚”……还有口哨，喝彩，喝倒彩。

看前面金小艺，位置更是与操场那边离得远，也更是急，整个人的浮躁都快溢出表面了。

来势汹汹的夏季暴雨，一声一声球砸在操场塑胶地面上的钝音，偏偏什么也看不见。痒像藤蔓一样在身体里一寸寸蔓延，就是她在这一分一秒里的感受。

……

下课铃终于打响时，金小艺第一个往走廊上冲。

林盏颜慢吞吞跟出去，只看见汤启辰抱着球，搭着脑袋，和沈赴一起在雨幕中往楼里走。沈赴目不斜视地拍拍他肩膀，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不是得意，而是觉得在所有人面前这样解决球队的事挺丢人，但又能表现得坦然，不知道汤启辰到现在能不能悟出这一层。

沈赴黑色的发都被暴雨给浇湿，已然被从额前捋上去，长相太有攻击性，也太吸睛。但最绝的还是他被淋透的黑T，黏身上，突出让人移不开眼的身材。

“靠，为什么不穿白的啊？”一女生叫。那样说不定就成半透明的了。

“啧啧啧，真想下去和他撞满怀。”

……

金小艺将这些把持不住的人挨个剜一眼。

只是忽然听刚开完会回来的文艺委员说：“好了，别看了，你们不是喜欢篮球吗？现在可以报名和美高联赛的拉拉队了，想报名就快进来，还可以给班级加分呢。”

金小艺于是兴冲冲看林盏颜：“去报名？”

林盏颜迟钝地点头，应声“好”。

于是两人进教室，去文艺委员那儿填表。

看刚才在走廊上全校围观的阵势，林盏颜以为拉拉队竞争会很激烈，甚至很惨烈。可实际行动才发现，整个班就自己和金小艺报了名，所以她填完表问金小艺为什么。

“啊……”像怕她反悔，金小艺很不好意思地告诉她，“因为这个筛选很严格，高二高三的都被筛怕了，被筛下来的人大多会觉得很丢人。”

林盏颜就明白了，报名的人一般都是势在必得的，要么就是盲目自信，或者并不觉得被淘汰有什么好丢面子的。

“我前两年都没报名，但就剩这最后一年了，所以想试试。”金小艺抿唇看她，目光又很坚定。

“好呀。”林盏颜也只能安慰，“没关系，你很好看，而且是艺术生，应该很有优势吧。”

金小艺就点头，笑：“那我们一起。”

“……”

感觉像被金小艺拉着跳进一个坑。

只是金小艺不知道，自己其实有多认真。

平复些心情，林盏颜回位置，周围人却还在讨论汤启辰和沈赴的这一场比赛。据说两人都因为被雨淋湿而提前离校了。

“好像是汤启辰被沈赴带去吃饭了，讨论篮球队的事。”

“喔，他好厉害。”

“嗯，我问过我朋友了，就男朋友是篮球队的那个。她说沈赴认真打起球来特别狠，对汤启辰是压倒性胜利，而且他男朋友还录了段视频，你们要不要看？”

一阵尖叫。

“要要要要要！”

“那每人欠我根口红！”

“好耶！”

……

林盏颜托着脸，笔尖在笔记本上来来回回地划，好像是在写下节课要巩固的英文单词，不记得了，反正最后就莫名变成一行行“S”，她抬头看一眼，赶紧翻页。

可能因为这一眼，周围肆无忌惮的讨论声小了些。

但她明明听见她们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来，说了些汤启辰和红指甲女生之间的事，带着觉得她好可怜的语气。

她于是头更低下些，玩手机。

看到沈赴才回的消息。

——【我在和你老公吃饭。】

——【你的事，找机会单独和我说，线下说，衣着得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