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枝上雪 第33章 德与孽

纯阳宫两位巡逻弟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此时正兴奋的谈论着天机阁传出的惊人消息，也为他们小师姑可惜不已。

路过封师伯住处时，只听屋内传来阵阵陶器破碎的噼啪声。

有刺客？

两人神经一紧，急忙闯进了师叔的房间，想要一探究竟。

可让两人惊讶的是，根本没有刺客，屋内只有封师叔一人，他在那里着了魔一般的摔着各种器具，房内早就乱的不成样了。

“弟子白行（白言），拜见师伯。”

封仙府望着两人，眼神恢复了清澈。有些尴尬的将花瓶放回了原处，对两人道：“白行、白言继续巡逻吧，师伯没事。”

两人同声道，“是，师伯。”

...

待到两人离去，从屏风后走出一人。帷帽披风，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的神秘老者，若是归雪在此，定能一眼就认出此人，就是那个他觉着非常像李老爹之人。

“恭喜封道友，一举突破洞世境，从今往后，道友前知500年，后知500年。掌生死，断因果，世间又多一位执棋人。”

“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让前辈看笑话了。多谢前辈相助，若无前辈指引，晚辈至少还需静修百年。”封仙府心中明白，百年还是保守估计，很大概率在寿终正寝之日也突破不到洞世境。

洞世境的可怕，他一直有所预期，可真正到达洞世境后，才知此境大大超出了之前预期。

之前看凶吉，都是知道个大概，例如此人今日不宜东行。可是洞世境之后，就连东行会遇见什么事情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只要他愿意花时间细细的演算，任何人任何事在他面前没有秘密可言，甚至他的祖上及后代同样毫无秘密可言。

就刚刚那一眼，封仙府大概的知晓了白行和白言两位弟子的结局，两人都死在了天宝十五年，一时间心生黯然。

神秘老者似乎知道封仙府此刻在想什么，提醒道：“到了洞世境有几点还请一定注意。”

“请前辈赐教！”

“第一，小心其它洞世境之人。同为洞世境，你们之间的落子布局都会相互影响。换句话说，执棋人越少，变数就越少。不少执棋人就是因此遭到其它执棋者暗算，莫名其妙死在自己所布局中。”

“第二，执棋人分两种，执白和执黑，执白者谋天下大利损个人，执黑者谋个人小利损众人，执白执黑全在一心。”

听到此处，封仙府神色几分凝重，之前他状若疯魔就是因为这个，初入洞世境，他将亲近之人命运全盘了一遍。最终发现，他什么也改变不了，或者说，改变了他们命运之后，产生的后果无法承受。之后白行白言两位弟子也是这般，明明改变命运的方法有很多，却没找到合适的。

境界提升了，视野中的迷雾也全部驱散了，选择反而少了。

以前算得一人不宜东行，那就告诉此人别往东去。救人一命，心情愉悦。

如今算得一人不宜东行，是预见此人若是东去，会死在东边的山贼之手。同时知道，此人若是南行，会惊走一只山羊，羊主人在两日后，寻羊时跌落山谷而亡，往西往北同样如此，即便待在家中，也沾因果。

一些微小看似无害的举动，终会在一番酝酿后，造成悲剧。

其中最优解应该是此人呆在家中，若是此人选择呆在家中，会救一人性命，但却会害一个孩童断三指。

一边是两条人命，一边是一个无辜孩童的三根手指。

纵使天平倾向明显。

纵使孩童断指直接原因是他自己贪玩，被农具弄伤。与他无关。

可若不是他改变因果，使他父亲临时出了一趟门，孩童断不会至此。

一边是他积的德，一边是他造的孽。

此刻他明白，德是德，孽是孽，积再多的德，所造之孽也不会被抵消。

一个改变，只要把时间拉的足够长，拉长到十年百年来看，终会有本该无辜之人，因为这个改变而受累遭罪。

没了迷雾，看的更全面了，可是选择反而难了。最难的还是自己这关，即想一些人好，又不愿亲手去造成它人悲剧。

执白执黑全在一心。难，难，难。还不如以前那般，至少不用感到煎熬。

神秘老者看着封仙府一脸的苦瓜样，似乎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摇了摇头继续道：“第三，尽力即可，莫去追求完美。”

很多初入洞世境之人，非常喜欢追求完美，如果不能拿出万全之策，他宁愿不出手。一顿演算，终于找到了万全之策，殊不知，他的这个万全之策，在他看不见的第600年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

闻此，封仙府似有所悟。

“最后一点。天命莫改，动则损寿。有些人命数皆在今日。若你此时助他，强行逆天命替其延寿，执棋人自身是会折寿的。”

封仙府表情苦涩，只要能往好的方向走，折一些寿元不算什么。可每次出手，总会无形造孽，才是让他如鲠在喉的。

就像一些固定的大型放生活动，看似是人们的善心救了一些即将成为盘中餐的鱼鳖。可谁又知道，在河流下游有多少网等着它们呢？附近的渔民不光要捕满足人们食欲的量，还要捕满足人们善心的量，可笑，无形造孽，且不自知。

封仙府又向神秘老者请教了许多，两人一直攀谈至半夜，最后神秘老者留下了一信一书和几句嘱托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目送老者离去，封仙府换上新烛。

拿起信笺看了看，上书明徳真人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明徳真人就是他师兄朝天阙，明徳是他师兄的道号。

“竟然被二师兄骗了这么多年，若非此番入了洞世境，只怕还要被蒙在鼓里不知多久。”

他的掌门师兄早在十年前就入了人仙境，却一直秘而不宣，就连他们几个师兄弟都无所觉。称呼上也一直保持着明徳子，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既然离约定的送信时间还有数年，还是先保命要紧。”

说着封仙府将信笺放入抽屉之中，翻阅起了神秘老者留下的书籍《火井洞世经》。

书中详细的介绍了如何遮掩天机等一系列他此刻急需的保命手段。

另外书中还提到了术数者另一个境界，出世境。这可是上知5000年，下知5000年的可怕存在。

还好，出世境对洞世境之人没有多少恶意，因为洞世境的落子布局，出世境一早就预见了，并不会对其产生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