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见笑了的春诺憋在家里画了一天的图,先是画耳坠,又是画项链,最后画纸上出现了一张人脸,很熟悉,今天早晨才刚刚见过。
刚分手那阵,她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习惯画他,各种样子,吃饭的样子,走路的样子,睡觉的样子,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有吻她时的样子,那么冷清的一个人,吻起人来深情又温柔,恨不得让人溺死其中。
后来她意识到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也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一直下去,才慢慢戒了这个习惯。
其实不管是戒掉一个习惯,还是戒掉一个人,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要你下定决心,只要你咬着牙度过那个瓶颈期。
但是,成功戒掉某样东西的人有一件最怕的事情,就是重温,戒烟的人最怕闻到烟味,戒掉前男友的人最怕他又重新站在你面前。
本来活在记忆中的人,成了活生生的具象,那些压抑的思念和爱意便如汹涌的海水,排山倒海地扑面而来,从头到脚,浇一个透心凉,原来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你根本忘不了他。
经历了好几重打击的春诺第二天从家里走了出去,去工厂转了一圈,这本来是小花的活儿,但是她觉得自己不能待在家里,再对着那个封死的露台隔板发呆。到最后,可能只有两个结果,不是她疯,就是露台疯。
今天外面的风有些凉,空气中的味道有着春天特有的那种潮湿,天气有些阴沉,好像要下雨,她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带伞和穿衣全靠缘分。
春诺开着车,手指跟着音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挡风玻璃上先是掉了三四点雨,后来雨势渐大,直接来了一场狂风暴雨。
从工厂回来已经下午四点多,她去超市买了点菜准备晚上吃火锅,下雨天还有什么比在露台上吃火锅更惬意的事情,更何况现在露台被封得死死的,她又不用担心会影响到别人。
她一边下电梯,一边看老春发过来的照片,全是他钓到的鱼,她家老春就是有本事,连钓上来的鱼都比别人花样多。
余光扫到隔壁家门口站在一位中年女人,五六十岁的年纪,不高很瘦,头发花白,脸色黝黑,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湿了,应该是被雨淋了,嘴唇有些发白。
春诺停下来,“阿姨,您是在等人么?”
余淑芳看着眼前这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爽朗一笑,“我等我儿子,他住这里,我等他下班。”
春诺细眼看过去,眉目中确实能看出徐言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
她把手机放进兜里,“阿姨,我住隔壁,要不您先到我屋里去等,我看您身上衣服也湿了,走廊里有点凉,万一再感冒了。”
余淑芳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在这儿等他就行,他应该也快了。” 话还没说完,一个喷嚏就出来了。
春诺上前一步,“阿姨,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家里就我一个人,再说,徐言之前也帮过我,他说邻里之间就该互帮互助。”
余淑芳心里一动,她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他可不是会随便跟谁说互帮互助的人,眼前的姑娘高高的个子,皮肤白皙,眉眼精致,笑起来跟那六月的花似的,灿烂又喜人。
“阿姨不会打扰到你吧。”余淑芳松了口。
春诺帮她一起提地上的包,“怎么会打扰,我一个人在家还无聊,阿姨正好给我作伴了。”
春诺心里还庆幸,幸亏昨天半夜睡不着觉,把家里给大扫除了一遍,她家平常虽然也不是很乱,但在大人眼里就不行,就比如她爹老春,每次到她这儿,都皱着眉头给她从上到下一顿拾掇,好像她之前都跟住在猪圈里一样。
春诺住的这儿不算太大,不到七十平,两室一厅,她当时一眼看上这间房子,是因为外边那个露台,夏天赏雨冬天赏雪,既可以火锅,也可以烧烤,也算是人间一件乐事。
她先给坐在沙发上的余淑芳拿了毛巾,让她擦头发,又倒了杯热水,最后跑到卧室,翻箱倒柜地找出两件衣服来,“阿姨,这是我的衣服,都是洗过的,干净的,您去屋里换上吧,湿衣服捂在身上不好。”
这怎么行,余淑芳坚决摇头,她一个老婆子,怎么好穿人家小姑娘的衣服,“阿姨这就是外面湿了点,里面没事儿。”
最后春诺搬来了暖风机和吹风机,余淑芳看她脚不沾地一顿忙活,“小诺,不忙了哈,阿姨没事。你在外面忙了一天,赶紧坐下歇会儿。”
春诺把暖风机开开,坐到余淑芳旁边,她虽然没有和余淑芳见过面,但是对她并不陌生,倒不是徐言经常提他妈妈,只是每次他放假回来都会带回一堆好吃的,基本上三分之二都会进到她肚子里。
她不知道徐言和他妈提没提过她的名字,所以她只敢说自己叫小诺,不敢报上自己的大名,心虚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徐淑芳看春诺是越看越满意,小姑娘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会说话,还知道体贴人。
她现在只发愁一件事情,就是徐言的婚事,大学的时候谈了一个,本来说要带回家里来,但是后来就再没了音信,她看着他颓废的样子,也不敢问,最后好在是走了出来,只是人比之前更沉默了。
家里不是没给他介绍的,但都被她给挡了回去,他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强行逼他,对他对人家姑娘都不好。
不知道怎么的,徐淑芳觉得她那个儿子喜欢的就应该是这个小姑娘这种型的,徐言性子闷,有什么事儿就憋在心里,能把人给急死,跟他那个早死的爹一模一样,闷的人都喜欢爱说的,就像他爹喜欢她一样。
春诺看天也不早了,老人家从老家折腾到这边,肯定都没怎么吃东西,“阿姨,我晚上准备弄火锅吃,您和我一起吧,边吃边等他,火锅有人一起吃才有意思,我一个人吃太可怜了。”
春诺扮可怜扮得一绝,把徐淑芳都逗乐了,她的手机上还是没有任何回电,她来之前都没有跟徐言说,怕他非要让人来接她,她又不是老得走不动了,按照他之前给的地址找过来,到了门口才给他打的电话,谁知道一直没人接。
“阿姨今天真的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回头得让徐言好好谢谢你。有什么是阿姨可以做的?”徐淑芳起身,要帮着她一起弄。
“阿姨您真不用放在心上,他之前也帮过我不少。”
春诺也怕她待着不自在,“阿姨,那您帮我洗菜吧,我炒火锅料。”
“哎,行。”
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话头愣是没有掉下来过,等徐言电话回过来,火锅已经吃上了。
门铃响的时候,春诺的筷子顿了一下,“阿姨,我去开门,应该是徐言回来了。”
她踢踏着拖鞋,小跑着去开门,越到门口脚步越慢,在门口停了三秒钟,才握紧门把,打开门,“你回来啦。”
这句话,这个场景,她想象过无数遍,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给他描述过无数遍,他下班回家,她给他开门,然后他抱着她进门,给她一个亲吻。
隔着那么多的时间和人事,曾经的幻想最终落了空,春诺想到了过往,眼里泛了酸,却坚持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熟悉的温度,他是否也记得他们说过的话。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头发像是专门打理过,在灯光下润着光泽,眼睛仅在她脸上停留一秒,便看向了她身后。
“妈,我刚才去电视台录了一档节目,手机静音了。”他嗓音依旧清冷,但是春诺还是从中听出了柔意。
“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多亏了小诺,我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你回头一定得好好谢谢人家。”
徐淑芳看看自己儿子,又看看旁边姑娘,不是因为是她自己儿子她才这么说的,她敢打保票,谁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都会觉得是郎才女貌。
“阿姨,没事儿。如果是我爸来,徐言看到了,也肯定会这么做。”春诺侧过身子,“你也进来吃点吧,做着你那份呢。”
徐言冷脸想拒绝,他妈已经在后面跟他招手了,“对,徐言,你也进来吃点,小诺做了好多。”
徐言嘴角抽了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母女,他是上门的客人,他妈明显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无奈进门,春诺弯腰从鞋柜底下拿出一双黑色的拖鞋,是男士的。他脱鞋的动作犹豫了下,自然没有逃过春诺的眼睛,她知道他有轻微的洁癖。
“这是我爸的,穿过一次,你如果介意的话,直接穿鞋进也可以。”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可以从你家拿一双拖鞋过来,但是她没敢。
徐言低声说了一句,“没事。”
他换好鞋,看她还在旁边等着他,眼神示意她往前走。
春诺还在愣神,因为他刚才靠近的时候,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
浓烈地,诱惑的,能喷这种香水的女人,一定是千娇百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