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子,你在听我说话吗?”丁辰哭起来。
我只觉得世界空空荡荡,一切都消失了。叶丹青自杀?怎么会?这一定是谎言。
丁辰不安地叫我:“方柠!方柠!你别吓我,你在听吗?”
“我没事的。”我意识到自己开始发抖,我缩在椅子上抱着腿,牙关也打颤,牙齿咯吱咯吱地碰在一起。
“叶总不是在你那里吗?怎么会到英国?”
我现在已经没有脑筋回答任何问题,只是一直嗯。
“我马上请假过去陪你吧,你可不要想不开!”
“不用,我很好,我没事,我很好。”我喃喃地重复,按下了结束键。
叶丹青自杀了?我又看了一遍新闻。
英国时间昨天下午四点,警方接到报警,说布兰森在伦敦的别墅里有人持枪,警察赶到时,发现叶丹青已经中弹身亡。据布兰森一家表述,叶丹青系自杀。
叶丹青开枪杀了自己?我觉得荒谬。紧接着另一条新闻跳出来,我哆嗦着打卡电脑,进入布兰森的官方网站。
一点进去,屏幕上便出现五颜六色的弹窗,但上面不再是各种表情,而是一篇文章,详细地写了叶丹青的父母是如何死亡、自己又为何被布兰森收养,古峰、古时云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一桩桩一件件写得清清楚楚。
消息一出,物议沸腾。
国外媒体当即找上门去,问布兰森是否确有其事,当初充满爱心和慈善的收养行为是否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而国内的记者也堵在盛和的门口,希望古时雨露面解答。
叶丹青的死因变得扑朔迷离,有人说肯定是布兰森一家为了她的肾杀了她,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不过警方没有找到他杀的证据,枪上只有米拉·布兰森自己的指纹,而且,她是对着自己的后腰开枪的。
一颗颗水珠落在手机屏幕上,已经分不清是冷汗还是眼泪。我抖如筛糠,心脏隐隐作痛,胃也像掉进绞肉机。
我的电话被打爆了,杜灵犀、肖燃、段培俊轮番打给我,我没什么意识地接起来,他们试图安慰我,让我不要做傻事。
“谢谢……谢谢……”我复读机似的始终重复这两个字。
“她一定希望你可以好好地活着。”肖燃对我说。
我痴呆地盯着墙壁,已经完全动不了了。
“谢谢。”我对她说。
“你身边有其他人吗?”
我摇头。
“找个人陪你吧。”
我点头。
她挂掉电话,丁辰又打进来,还说要请假来陪我。
“不要,”我说,“不要,不要来,让我自己待着吧。”
我扔掉电话,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初步消化叶丹青的死亡,她不在了,不是不在我身边,而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想到这里,我才痛痛快快地哭出声。叶老师,你心里得多难过、多失望,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
我跑出家门。他们说得对,我不能一个人待着。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随着人群不知走向何方。眼泪流进围巾,让它冻得硬邦邦像一块木板。睫毛挂满冰珠,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朦胧。
醒过来时,我坐在河滩里,夕阳半落,今日有薄云,所以只剩一条窄窄的红。几个月前,我们还坐在这里,看同样的风景。我坐在树丛里,哭得不能自已,脸颊完全冻僵了。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我看到霍展旗站在我家门口。他看到我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只说:“我们联系不到你,很担心,我过来看看。”
我点点头,开了门让他进去。我出门没带手机,现在里面塞满未接来电。他站在玄关,想进来又不太好意思。
“要不晚上去我家住?我妈炖了牛肉。”
“不了。”
“你……”他脱了鞋,跟着我走进客厅,“你跟叶丹青是很好的朋友吧,你……不要太伤心。”
我抽出纸巾擤鼻涕,对他说:“我不会自杀的。”
他听到这么直白的话吃了一惊,拽拽帽子,说:“那就好。但我还是不放心,要不去店里吃点东西?”
“吃不下。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
“好吧。不过你得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不能把身子搞坏。”他卸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烤好的肉串,足足有几百串,还有几包方便面和香肠。
“吃之前用微波炉热一下。”
“谢谢。”
“都自家人,谢什么。”
他穿上鞋,临走前对我说:“有些事别太纠结,你有时候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别人怎么想,我们不可能一清二楚。我们只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懂。”
他走后,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她飞机降落后去和徐叔叔吃饭了,下午才看到新闻,看到了马上给我打来电话,结果打了好多个我都没有接,她以为我也出事了,吓得差点买机票飞回来。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说。
“卓兰,人生没有过不去坎儿。听妈的,别胡思乱想。妈妈之前不该那么说她,你别放在心上,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终于没有电话了,我一个人坐在家里,感到那么寂寞。
叶丹青死后,我的听力变得很敏锐,我能听到最细微的响动。比如灯管的鸣叫、落雪的声音,甚至楼下的鼾声。它们如同噪音,终日充斥在我的耳边。我又开始惧怕黑暗,在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手把我往下扯,我每晚只能开着灯睡觉。
我逃避一切和叶丹青有关的新闻,疯狂地让自己工作。工作之余拼命刷手机看搞笑视频,不让自己有任何喘息。
有一天,我登陆了很久没上的小说网站。叶丹青受伤后我的小说就搁置了,没有心情再写下去,挂了个暂停的牌子,引来无数骂声和退钱声。而小说本身也石沉大海,再也无人光顾。
可是奇怪,最近竟然多了一条新评论,又是那串能被我一眼认出来的匿名id。评论发布的日期是叶丹青自杀前一天,她说:故事一定还在继续吧?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请不要放弃。我还期待着看到她们在世界各地的冒险呢。加油!
我哑然失笑。
我亲爱的叶老师,你发这句话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冬天就要过去了,只是老家的冬天还远远没有结束,冰雪要到四月才能完全消融。三月初,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很奇怪,好像来自国外。
以为是诈骗电话,我立刻按掉了,可它又打进来几次,执着得很。我接起来,一个女孩在那边说Hello。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艾玛·布兰森。”她说。
“我记得,艾玛。你好。”
“是这样的,米拉在遗嘱里提到了你。还有呃……她的骨灰,她也说要交给你。你方便来伦敦一趟吗?签证我可以帮你解决。”